就在云天行和阿笙刚躲上床后不久,“吱呀”一声,房门应声开了。两个女子手拉着手,说笑着走进来。 云天行从帐幔缝隙中望去,见后面那人婢女打扮,前面那人身穿素色布衣,发髻上插着一支荆钗,看起来像是农家女子,但她仪态端庄、气质不俗,又听那婢女喊她郡主,想来是齐王的女儿。 两人进屋后,那婢女合上门,道:“郡主,外面那些护卫说有刺客,要不我让他们过来吧,万一刺客进来这里,没人保护,惊扰到郡主怎么办?” 郡主道:“哪有什么刺客,自归真教那些人来了以后,王府里就没安稳过几天,也不知道王爷怎么想的,招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住进来,比刺客还让人不安。” 婢女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低声道:“郡主,可不能这么说,万一让那什么教主听到,怕是不太好。” 郡主哼了一声,道:“听到又怎样,他还能来杀了我吗?” 婢女拉住郡主的手,道:“郡主,你是齐王的女儿,就算他是什么教主,也不敢来动你分毫。不过,他们毕竟是王爷请来的贵客,闹僵了也不好,那什么教主自然不会难为郡主,可王爷那边……” 郡主抽回手,快步走到桌边坐下,道:“我累了,你回去吧。” 婢女道:“郡主,你先去床上躺一会,我去给你熬碗热汤,压压惊。” 郡主挥了挥手,道:“不用了,我想休息,你出去吧。” 婢女应了一声,欠身行礼,轻轻退了出去。 房内又恢复了寂静。 郡主双手支颊,盯着桌上那用只简易的烛台愣愣出神。 她母亲本是王妃的一名贴身婢女,姿色出众,为人勤快懂事,深得王妃喜爱。 一次齐王心血来潮,便以“这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为由强行占有了她。后来听说她怀了孩子,齐王便想将她处死,毕竟这种丑事是不能传到围墙外面的。如果不是善良的王妃百般求情,这位“有福气”的婢女早就不在人世了。 齐王被王妃烦得紧了,只好将她收为小妾,赏给她这一隅清净之地。 王妃还在世时,她们母女俩的生活还算富足,可王妃一过世,食不果腹的日子就来了。她母亲感念王妃的恩德,整日以泪洗面,说要继续服侍王妃,不久也随王妃去了。 那年她十岁。 她虽是人人口中的郡主,但她却没有其他郡主世子那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吃穿住行都得靠自己。 每天靠替人缝补衣裳、洗衣裳、刷盘子、洗碗等活计赚点银钱。 她虽身在王府,但王府里的东西除了这座院子,其余都跟她无关。吃穿都要用自己赚得的那点银钱去王府外面买,王府的厨房除了刷盘子洗碗的时候,其余时间一概不允许她进入。 她今年十六岁。 在王妃过世后的这六年里,她只见过齐王五次。 每次都是在大年夜吃团圆饭后见到的,那时她破例被允许可以到厅堂里去收拾残羹剩饭,这便是她的除夕夜。 每年一次。 有一年没见到,是因为齐王身体不适,早些离开了。她去收拾餐桌时,只有那些对她冷眼相待的哥哥、姐姐们还在。 她记忆犹新,当时她在扫地,那些哥哥姐姐们就不断往地下仍东西,鲜果、剩菜、茶杯,什么都有,永远都扫不完。 好在那些世子、郡主的兴致没有持续太久,毕竟明天还要出门走亲访友。不过,在他们离开前,仍是故意扔了很多东西,以至于整个大厅里一片狼藉。 那个除夕夜,她一直忙到天亮。 郡主的身,丫鬟的命! 刚才那个婢女,就是与她一起从厨房洗碗回来。两人从小便认识,虽然她这个郡主名不副实,但这称呼还是一直保留下来了。 郡主长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想去床上躺一会。在厨房里蹲久了,都快直不起腰了。 她走到床边忽然停住了脚步,心想:“我记得离开时,不是把帐子收起来了吗?”伸手去掀帐子。 帐子才掀开一点,一柄利剑便从缝隙中钻出,直抵在她的脖子上。 “不要喊,到里面来,我不会伤害你。” 郡主似乎是被吓住了,愣愣地站在床前,一动不动。 她看不到里面的人,但她听得出来,里面有个男人。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想:“他躲在我的床上干什么?难道他就是那个刺客?是来杀我的吗?” 她站在床前仍是不动。 云天行又把话重复了一遍,郡主这才微微动了动,按照他的指示,掀开帐子,上了床。 云天行将剑从她脖子上移开,但并未收入鞘中,道:“你是郡主?” 郡主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云天行道:“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我们只在这里躲一阵子,等护卫们离开,我们就走。” 郡主下意识“哦”了一声,这才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是个女子,正躲在她的被子里。 阿笙在见郡主向她看过来,也趁机在这位郡主身上打量了几眼,见她肤色稍黑,身形瘦弱,模样却比那位婢女出彩得多。 云天行说完这些,便不再言语,只是守在帐边,低头摩挲自己的剑。 帐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郡主坐在一边,双手抱膝,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动。 阿笙见她这样子,不由扑哧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郡主道:“我叫小岚。” 阿笙道:“姓什么?哦,当然是跟齐王同姓了。” 小岚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忧伤,道:“我没有姓。” 云天行忽然抬起头,道:“没有姓?你不是郡主吗?怎么会没有姓?” 小岚道:“我娘让我跟王爷姓,可王爷说我不配拥有他的姓氏,所以我没有姓,我就叫小岚。”她将额头枕在膝上,低低啜泣起来。 云天行和阿笙对望一眼,都觉得这位郡主有些可怜。 他们刚来这个院子时就看得出来,院子里的一切跟周围的富丽堂皇显得格格不入,就好比在一堆晶莹剔透的玉石里扔进了一块黑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