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明月奴61
春祭之日比往年结束的更早,也更为轰轰烈烈。 日蚀的发生,还是给大梁国带来了一些影响,即便有传国玉玺在,不少边缘一些的郡县发生了灾情。其中以紧邻庆国等地的凉州受到波及最大,庆国发生蝗灾,波及到了大梁国周边,而北境的雍国也发生了地裂,一道冰原坍塌,改变了地势…… 大梁国比起周围,已算好些的,但依旧人心惶惶。 京城中已经流传开,说是“玲珑心”在春祭时受了重伤,引起了百姓们的恐慌,他们不知具体发生了何时,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而就在传言越演越烈的时候,王叔伏炀以“春祭杀生”的借口,惩罚了四皇子伏震,并写了罪己诏。 他把所有的过错,推到了儿子身上,虽未提及王后,但一个已经废了文心的元氏女,对他已经没有什么用处,要废后也只是早晚之事而已。 王叔自己则关闭宫门,不再接见大臣。 他没再提更改年号一事,只每日在宫殿中身着素服,吃斋饭,认认真真敲击一个青铜钟鼓向上天传达自己的反省之意。 …… 宋府。 宋歌回去休养了两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反倒是他身边的长辈和兄长们受到的惊吓更多,拿他当一件易碎品小心对待,生怕再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宋歌醒来之后,伏三易就一直陪在他身边。 伏三易像是变了一个人,没那么跳脱了,说话做事比以前稳重许多,在外人面前也不怎么笑,只是在宋歌这里还是保留了以前的小习惯,喜欢和他牵着手。有时候也不说话,只是牵着手自己想着什么事,宋歌问他的时候,小皇子就看他一会,摇头说没事。 宋歌视线落在他身上,觉得他安静下来的时候,越发像记忆里熟悉的人了。 伏三易怀里鼓鼓囊囊。 宋歌瞧见,问道:“什么东西?” 伏三易就从怀里取出一个软布包裹起来的袋子,里面是一枚鸟蛋,递给宋歌的时候还带着温度:“这是那只九官鸟的……” 宋歌想起那天他们打架的事,起因就是因为九官鸟。 那天四皇子伏震带了弓箭上山,本打算埋伏一下捉住伏三易,后来发现了那只九官鸟。九官鸟擅长模仿人言,故意戏弄带他们绕圈,还让四皇的人踩到了他们自己设下的捕兽夹,伏震大怒,以为这畜生是在捉弄自己,但他并不知道,它正在孵化幼鸟的关键时期,是在搏命。 “我们刚开始也误会了,以为这鸟是在戏耍伏震。”伏三易轻轻碰了一下那枚鸟蛋,“那雌鸟也是聪慧,知道用些机关来拦人,但伏震身边的人都是武魄,没能拦住。后来还是严鹤龄被那几条猎犬追得爬上树去,这才看到还有一枚蛋在巢中孵化,想来也是因为产子,九官鸟才拿命去引开人……” 伏三易自幼失去母亲,加上伏震言语辱骂,杀了那只母鸟之后还说皆是因他而起,连扁毛畜生遇到他也会遭遇不幸,说他“生而克母”。 伏三易当时怒极,揍了他一顿。 但事后想起,也依旧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九官鸟幼鸟需要双亲一同孵化,雄鸟只负责筑巢,并不会孵化一事,若是留下那枚鸟蛋在巢穴里,也不成了。伏三易事后去看过它,实在不忍心丢下它,干脆把鸟蛋拿回来,试着自己孵化。 他垂眸道:“如果不是我出现,伏震也不会杀它母亲,害它不能出世,是我的错。” “这事错在伏震,非你之过。” 宋歌沉默片刻,知道他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道:“你这样带在胸前是孵不出来的,你把它给我吧,我帮你。” 伏三易点点头,应下。 宋歌先是让人从后院厨房里要来一只母鸡,挑了性情温驯些的,用厚实干草铺了一个窝,让母鸡孵化那枚九官鸟的蛋。 但是不过一个时辰,母鸡就坐立不安,不肯趴在草窝上,强行按着孵蛋都能感到它在发抖。 宋歌让人请来一位擅养鸟雀的人,那人看过之后道:“小公子,这神山上的鸟雀和外头的不同,年复一年沐浴春祭神力之下,会散发出一些类似凶兽气息,莫说家禽,旁的一些厉害的鹰獾一类都不敢靠近。” 宋歌想了想,道:“可有什么孵化的法子?” “这,小人听闻可用文气缊养,这样养的成活率高,而且养大了也跟主人亲近。” 宋歌又问了一些养育幼鸟的事,记下之后,让他走了。 伏三易在听到宋歌要亲自用文气孵化之后,就开始不停地往宋府搬东西,他担心宋歌要一直捧着那枚鸟蛋坐着,还特意让人打了一张带书架、小桌的罗汉床,铺满了厚厚的软被,还有几个大而软的枕头,保证让宋歌舒舒服服的。 宋歌担心自己捧不住,找了半天,最后还是用了伏三易刚开始用来装鸟蛋的那个小布袋。 把小布袋挂在脖子上,刚好那枚鸟蛋就落在心口附近。 那里离着玲珑心最近,也是文气最为充裕的地方,不用怎么费心就可以缊养到。 谢长楹和严鹤龄来宋府的时候,就看到宋歌盘腿坐在靠窗的一张软榻上,一只手托着小布袋,另一只手在翻看书。 伏三易忙前忙后,在院子里和熊山比划练武都不安心,时不时过来问他要不要吃糕点,要不要喝水。 谢长楹很是动容,道:“还是你们想的周到,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这事儿没有双亲,不能孵化。” 严鹤龄看了半天,没敢吭声。 他瞧着现在这架势,倒是双亲齐全,一个负责“筑巢”,一个负责“孵化”……再加上玲珑心的文气缊养,他已经不太担心幼鸟破壳了。 谢长楹这次来宋府,带了换洗衣裳,显然要住上一段时间,理由是要留下研习兵书。 严鹤龄正直道:“你要学兵法,最好的地方还是校场。” 谢长楹摸摸胳膊,道:“我爹被罚了,如今就住在校场。” 严鹤龄:“……那不是正好?你爹教你肯定不藏私。” “可他打我也不藏私啊。”谢长楹摸摸胳膊,眼神有些幽怨道:“你不懂,我这也是孝道。” “啊?” “真的,打我难道他不心痛的吗!” “……” * 府里多了几个人,他们四个小的一起吃一起住,关系也越发亲密起来。 因为伏三易和谢长楹是武魄,熊山特意从校场搬了几个木人桩过来,放在后院给他们练习用。 宋歌瞧见觉得有趣,画了图纸,让人给改造了一下,在木人桩上加了几个机关上去,让它被触碰击打的时候可以回击,增加了难度。 这东西多了“关节”,也比之前灵活许多,伏三易刚开始没留意,用了十足力气去打,木人狠狠回了他一掌! 那一掌都带着风声,伏三易迅速低头险险躲过,心都跟着跳快了一下。 谢长楹两眼放光:“我来!” 他最擅长腿脚功夫,可没留神对方还回来的还是一巴掌,一下被抽到后脑勺,嗷一声蹲下:“疼疼疼,这怎么比我爹打的还疼……” 严鹤龄在一旁小心观摩半天,也跃跃欲试。 宋歌道:“你再等等,让他们试试,咳,我这个机关还有一点改进的地方。” 严鹤龄心领神会,笑呵呵点头:“不急,不急。” 他们俩看了一会,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 宋歌看了他心口处一眼,看到那枚文心已有星辰印记,问道:“春祭之后……身体还好?” 严鹤龄道:“挺好的,阿姐说我觉醒了星辰之力,我自己看不见,但是感觉比以前精神好些,也有力气些了。”他顿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胸口那,“说起来也有些奇怪,我虽然不知道当年严家发生了什么事,但我隐约能感觉到,我父兄他们是死于责任。” “是觉醒之后的记忆?” “不算吧,只是一种感觉,像是被星辰环绕,能感知它们一二情绪。阿姐说我那日强行突破,现在还太弱小。” 宋歌道:“那天的事,说起来你是受了牵连,可曾怪他?” “你说二皇子?”严鹤龄道叹气道:“他自己都无立锥之地,我能怨他什么呢?” 春祭发生的事,看起白了其实是看他们身后的大人长辈。 宋歌觉得严鹤龄可怜,但严鹤龄在打架之后,没觉得自己可怜,还在可怜二皇子。 严鹤龄:“我是真没想到,二皇子原来在宫中没人疼没人爱的,长辈也忒偏心,讲理的地方都没有,这过得也太惨了。” 宋歌:“……” 跑过来送水的伏三易:“……” 严鹤龄看他过来,高兴道:“二皇子,你练完了?那我过去试试了啊。”他颠颠儿小跑过去,又对着谢长楹中气十足喊:“下来,该我练了——”生怕他比自己多玩一下。 宋歌看着他们,没忍住笑了。 伏三易道:“阿照笑什么?” 宋歌接了他的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再聪明也是小孩。” * 每日练习、上课,时间过得很快。 伏三易不来听课的时候,宋歌也很少去书房念书,他更喜欢窝在软榻上。 书房里最常去的人是严鹤龄和谢长楹,严鹤龄也没太多时间管新来的小伙伴,他现在每日除了学习,还忙着写写画画,下课了就往后头跑去找宋歌商议。 谢长楹听见几回,云里雾里的,他刚开始没当回事,可眼瞅着小胖子已经用上课时间在写了,这实在太稀奇。 谢长楹逮着机会,小声问:“严胖胖,你这写啥呢?” 严鹤龄道:“在写计划。” “啥?” “阿照教我的,做大事之前,当先立下一份严格可以参照执行的计划。”严鹤龄摸着微胖的肚子,一脸严肃,“我觉得你上次说的很对。” “我说啥了?” “是该提前考虑党派之争。” 谢长楹看着他,眨眨眼道:“你来真的啊?” 严鹤龄道:“自然,我严家人从不说假话。” “可我上次也就是随口一提,你这……你这计划写几十页了啊?!”谢长楹看了一眼,手里的书都差点掉地上,这未免也太详细周全了些。 严鹤龄摸了摸有点肉的肚子,他最近日夜殚精竭虑,肚子肉都少了一点,叹道:“我反复想过了,你之前考虑的很是周全,太子和伏钰,一个是嫡长子,一个身怀上上品武魄,他们两个做大是早晚的事。若是运气好,太子登基,我们只管和伏钰一同帮着太子稳天下就是,但要是……真的到了‘争’的那一步,伏钰不反,也得反。” 谢长楹拧眉:“太子不是那样的人,你不知道他们兄弟感情多好,以前伏钰还问太子能不能他做皇帝,太子可高兴了,当着好多人说要把皇位给他。” 严鹤龄道:“那如果不是太子呢?” “怎么会不是……” 谢长楹噤声,他面色发白,想到了一个可能。 严鹤龄看向他,道:“若是太子出事,伏钰会如何?太子身边的旧臣会如何?你我又当如何?” 他只问,没说剩下的话。 但谢长楹出身勋贵世家,显然也能想到那个走向。 若是太子伏启出事,二皇子必当复仇。 太子旧部有众多大臣、将领,还有现在被归于二皇子一派的严、谢二家……就算伏钰不反,底下的人也会推着他踏出那一步,他不争,他们也会帮他争。 争,尚有一线生机。 不争,他们都会死。 那时,已经不是伏钰一个人说了算的了。 严鹤龄想得长远,过了最初最难的一道选择之后,他现在反而更加坚定,和二皇子绑在一处也没什么不好,还有宋歌呢!有玲珑心撑着,这艘船足够大,想翻也难。 谢长楹没他想的那么多,他只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就揉了揉鼻尖,嘟囔道:“反正我一直跟伏钰他们一块长大,他们去哪,我就去哪。” 他把手里拿反了的兵书倒过来,认真习读,不再懈怠。 他父亲是金吾卫将军,谢长楹从小没什么大志向,以前想着伏钰若是坐上那个位置,他就接他爹的班,后来想着要是伏钰去当镇国大将军,他就去给他当右翼前锋营最锋利的刀——不过,一生效力罢了。 * 宋歌孵化那枚鸟蛋,已经过去十余天。 若是正常情况,幼鸟已经破壳,但是这枚鸟蛋显然有些神异之处,宋歌能感觉到它开始明显吸取更多的文气,像是在积蓄破壳的力量。 又过了几天。 一只长尾黑羽的九官鸟从远处飞来,它环绕宋府,盘旋不去。 伏三易眼力好,看了片刻,认出来正是那日春祭时被王后所伤的雄鸟,那天宋歌拦下诰命卷轴,但余威也伤了它的翅羽,事情结束后没再找到,没想到它竟然活了下来。 这只九官鸟停在了宋府后院的一棵高大树木上,它极其聪敏,大约是能感觉到幼鸟即将破壳,又觉察宋歌等人身上带的气息,虽还是有些警惕,但并不怕人。 又过了两日,这只九官鸟开始在树上筑巢。 它筑巢非常勤快,分批运土,又啄了好些枯枝、干草和羽毛来,在最里面一层的时候它开始啄下自己身上的羽毛添加到巢穴中。 因为离得近,宋歌也看清楚了它的长相。 那是一只体型略大的鸟,长尾,黑色羽毛,自眼尾处一抹嫩黄,看起来比其他的鸟雀要更聪慧一些,被人盯着瞧的时候也会看过来,带着灵性似的,居高临下的打量他们。 从它筑巢起,宋歌就让人不要去打扰。 但很快,那只九官鸟就自己飞到了宋歌所在的窗前,来回踱步,时不时还啄一下木窗棂。 宋歌以为它要看那枚鸟蛋,正犹豫要不要拿出来,忽然感到小布包里轻微震动,幼鸟稚嫩的“叽叽”声音传出。 他连忙拿出小布包,但幼鸟显然比他更急,已经破壳,正张嘴大声讨要吃的。 那只九官鸟蹦跳两下,看了一眼幼鸟,立刻转身飞走。 宋歌捧着它,放在小桌上,正想找些谷物粉来,就听到系统在耳边道:“叮!恭喜宿主亲手孵化出一只九官鸟(极品),亲密度70+,特奖励幼鸟奶粉10盒。” 宋歌在心里道:“谢了,统,果然还是你最贴心。” 系统小机器人傲娇竖起天线,仔细看,能瞧见天线顶端有一点点粉色害羞的火花。 它就知道,不管宿主身边多了什么,它永远都是宿主最喜欢的小宝贝。 宋歌作势从袖中翻找,拿出了一个拇指粗细的竹筒,这里面装的就是幼鸟奶粉,他让人拿了一些温水来,小心冲泡成糊糊,喂给幼鸟。 幼鸟大口啄食,吃得很欢。 宋歌借助系统,观察它的情况,系统还贴心给标注了几颗爱心,等到爱心达到5颗,提示不需喂食。 幼鸟叫的声音也小了些,开始往宋歌那边去,宋歌怕它摔出来伸手去扶了一下,没想到幼鸟就这样趴在他手指上睡了。 它因他文气而出生,天然就有着非常亲密的纽带,感应到熟悉的气息之后很快就安静下来。 而在第一次喂食之后,亲密度也提高了5点,目前是75+,好感攀升速度仅次于伏三易。 伏三易在得知幼鸟破壳的消息,傍晚就从校场赶了回来,跑得脸都红了。 他都没来得及进去,就趴在窗外探头去看:“阿照,给我看看,它长什么样?” 宋歌给他看了一眼。 伏三易迟疑:“好像有点……”那个‘丑’字咬在嘴边,到底没讲出来。很快伏三易又兴奋起来,道:“它太小了,不能见风,我去给它编个鸟窝,一定弄得软软的~阿照你等我啊!很快就来!” 说完就一阵风跑没影了。 宋歌很想喊住他,说它的亲鸟可能已经做完了这件事。 宋歌抬头去看树上那只硕大又华丽的鸟巢,此刻那只长尾九官鸟正蹲坐在树枝上大发脾气,咬了一地的树叶、小树枝,气得翎羽都炸起来。 雄鸟飞了许久,捉来了最鲜嫩的虫子,可它的幼崽扭过头一口都不吃!这也就算了,就连那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人类幼崽,见了虫也浑身僵硬的模样,还伸出一根手指,“biu”地一下给弹走了啊啊啊!! 等了没一会,伏三易就捧着一个编成碗状的窝过来,里面铺了很软的碎布料一类的东西,还拔了一些羽毛,宋歌认出一种,是厨房养着的锦鸡腹部的绒毛。 作者有话要说 春祭之日比往年结束的更早,也更为轰轰烈烈。 日蚀的发生,还是给大梁国带来了一些影响,即便有传国玉玺在,不少边缘一些的郡县发生了灾情。其中以紧邻庆国等地的凉州受到波及最大,庆国发生蝗灾,波及到了大梁国周边,而北境的雍国也发生了地裂,一道冰原坍塌,改变了地势…… 大梁国比起周围,已算好些的,但依旧人心惶惶。 京城中已经流传开,说是“玲珑心”在春祭时受了重伤,引起了百姓们的恐慌,他们不知具体发生了何时,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而就在传言越演越烈的时候,王叔伏炀以“春祭杀生”的借口,惩罚了四皇子伏震,并写了罪己诏。 他把所有的过错,推到了儿子身上,虽未提及王后,但一个已经废了文心的元氏女,对他已经没有什么用处,要废后也只是早晚之事而已。 王叔自己则关闭宫门,不再接见大臣。 他没再提更改年号一事,只每日在宫殿中身着素服,吃斋饭,认认真真敲击一个青铜钟鼓向上天传达自己的反省之意。 …… 宋府。 宋歌回去休养了两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反倒是他身边的长辈和兄长们受到的惊吓更多,拿他当一件易碎品小心对待,生怕再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宋歌醒来之后,伏三易就一直陪在他身边。 伏三易像是变了一个人,没那么跳脱了,说话做事比以前稳重许多,在外人面前也不怎么笑,只是在宋歌这里还是保留了以前的小习惯,喜欢和他牵着手。有时候也不说话,只是牵着手自己想着什么事,宋歌问他的时候,小皇子就看他一会,摇头说没事。 宋歌视线落在他身上,觉得他安静下来的时候,越发像记忆里熟悉的人了。 伏三易怀里鼓鼓囊囊。 宋歌瞧见,问道:“什么东西?” 伏三易就从怀里取出一个软布包裹起来的袋子,里面是一枚鸟蛋,递给宋歌的时候还带着温度:“这是那只九官鸟的……” 宋歌想起那天他们打架的事,起因就是因为九官鸟。 那天四皇子伏震带了弓箭上山,本打算埋伏一下捉住伏三易,后来发现了那只九官鸟。九官鸟擅长模仿人言,故意戏弄带他们绕圈,还让四皇的人踩到了他们自己设下的捕兽夹,伏震大怒,以为这畜生是在捉弄自己,但他并不知道,它正在孵化幼鸟的关键时期,是在搏命。 “我们刚开始也误会了,以为这鸟是在戏耍伏震。”伏三易轻轻碰了一下那枚鸟蛋,“那雌鸟也是聪慧,知道用些机关来拦人,但伏震身边的人都是武魄,没能拦住。后来还是严鹤龄被那几条猎犬追得爬上树去,这才看到还有一枚蛋在巢中孵化,想来也是因为产子,九官鸟才拿命去引开人……” 伏三易自幼失去母亲,加上伏震言语辱骂,杀了那只母鸟之后还说皆是因他而起,连扁毛畜生遇到他也会遭遇不幸,说他“生而克母”。 伏三易当时怒极,揍了他一顿。 但事后想起,也依旧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九官鸟幼鸟需要双亲一同孵化,雄鸟只负责筑巢,并不会孵化一事,若是留下那枚鸟蛋在巢穴里,也不成了。伏三易事后去看过它,实在不忍心丢下它,干脆把鸟蛋拿回来,试着自己孵化。 他垂眸道:“如果不是我出现,伏震也不会杀它母亲,害它不能出世,是我的错。” “这事错在伏震,非你之过。” 宋歌沉默片刻,知道他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道:“你这样带在胸前是孵不出来的,你把它给我吧,我帮你。” 伏三易点点头,应下。 宋歌先是让人从后院厨房里要来一只母鸡,挑了性情温驯些的,用厚实干草铺了一个窝,让母鸡孵化那枚九官鸟的蛋。 但是不过一个时辰,母鸡就坐立不安,不肯趴在草窝上,强行按着孵蛋都能感到它在发抖。 宋歌让人请来一位擅养鸟雀的人,那人看过之后道:“小公子,这神山上的鸟雀和外头的不同,年复一年沐浴春祭神力之下,会散发出一些类似凶兽气息,莫说家禽,旁的一些厉害的鹰獾一类都不敢靠近。” 宋歌想了想,道:“可有什么孵化的法子?” “这,小人听闻可用文气缊养,这样养的成活率高,而且养大了也跟主人亲近。” 宋歌又问了一些养育幼鸟的事,记下之后,让他走了。 伏三易在听到宋歌要亲自用文气孵化之后,就开始不停地往宋府搬东西,他担心宋歌要一直捧着那枚鸟蛋坐着,还特意让人打了一张带书架、小桌的罗汉床,铺满了厚厚的软被,还有几个大而软的枕头,保证让宋歌舒舒服服的。 宋歌担心自己捧不住,找了半天,最后还是用了伏三易刚开始用来装鸟蛋的那个小布袋。 把小布袋挂在脖子上,刚好那枚鸟蛋就落在心口附近。 那里离着玲珑心最近,也是文气最为充裕的地方,不用怎么费心就可以缊养到。 谢长楹和严鹤龄来宋府的时候,就看到宋歌盘腿坐在靠窗的一张软榻上,一只手托着小布袋,另一只手在翻看书。 伏三易忙前忙后,在院子里和熊山比划练武都不安心,时不时过来问他要不要吃糕点,要不要喝水。 谢长楹很是动容,道:“还是你们想的周到,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这事儿没有双亲,不能孵化。” 严鹤龄看了半天,没敢吭声。 他瞧着现在这架势,倒是双亲齐全,一个负责“筑巢”,一个负责“孵化”……再加上玲珑心的文气缊养,他已经不太担心幼鸟破壳了。 谢长楹这次来宋府,带了换洗衣裳,显然要住上一段时间,理由是要留下研习兵书。 严鹤龄正直道:“你要学兵法,最好的地方还是校场。” 谢长楹摸摸胳膊,道:“我爹被罚了,如今就住在校场。” 严鹤龄:“……那不是正好?你爹教你肯定不藏私。” “可他打我也不藏私啊。”谢长楹摸摸胳膊,眼神有些幽怨道:“你不懂,我这也是孝道。” “啊?” “真的,打我难道他不心痛的吗!” “……” * 府里多了几个人,他们四个小的一起吃一起住,关系也越发亲密起来。 因为伏三易和谢长楹是武魄,熊山特意从校场搬了几个木人桩过来,放在后院给他们练习用。 宋歌瞧见觉得有趣,画了图纸,让人给改造了一下,在木人桩上加了几个机关上去,让它被触碰击打的时候可以回击,增加了难度。 这东西多了“关节”,也比之前灵活许多,伏三易刚开始没留意,用了十足力气去打,木人狠狠回了他一掌! 那一掌都带着风声,伏三易迅速低头险险躲过,心都跟着跳快了一下。 谢长楹两眼放光:“我来!” 他最擅长腿脚功夫,可没留神对方还回来的还是一巴掌,一下被抽到后脑勺,嗷一声蹲下:“疼疼疼,这怎么比我爹打的还疼……” 严鹤龄在一旁小心观摩半天,也跃跃欲试。 宋歌道:“你再等等,让他们试试,咳,我这个机关还有一点改进的地方。” 严鹤龄心领神会,笑呵呵点头:“不急,不急。” 他们俩看了一会,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 宋歌看了他心口处一眼,看到那枚文心已有星辰印记,问道:“春祭之后……身体还好?” 严鹤龄道:“挺好的,阿姐说我觉醒了星辰之力,我自己看不见,但是感觉比以前精神好些,也有力气些了。”他顿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胸口那,“说起来也有些奇怪,我虽然不知道当年严家发生了什么事,但我隐约能感觉到,我父兄他们是死于责任。” “是觉醒之后的记忆?” “不算吧,只是一种感觉,像是被星辰环绕,能感知它们一二情绪。阿姐说我那日强行突破,现在还太弱小。” 宋歌道:“那天的事,说起来你是受了牵连,可曾怪他?” “你说二皇子?”严鹤龄道叹气道:“他自己都无立锥之地,我能怨他什么呢?” 春祭发生的事,看起白了其实是看他们身后的大人长辈。 宋歌觉得严鹤龄可怜,但严鹤龄在打架之后,没觉得自己可怜,还在可怜二皇子。 严鹤龄:“我是真没想到,二皇子原来在宫中没人疼没人爱的,长辈也忒偏心,讲理的地方都没有,这过得也太惨了。” 宋歌:“……” 跑过来送水的伏三易:“……” 严鹤龄看他过来,高兴道:“二皇子,你练完了?那我过去试试了啊。”他颠颠儿小跑过去,又对着谢长楹中气十足喊:“下来,该我练了——”生怕他比自己多玩一下。 宋歌看着他们,没忍住笑了。 伏三易道:“阿照笑什么?” 宋歌接了他的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再聪明也是小孩。” * 每日练习、上课,时间过得很快。 伏三易不来听课的时候,宋歌也很少去书房念书,他更喜欢窝在软榻上。 书房里最常去的人是严鹤龄和谢长楹,严鹤龄也没太多时间管新来的小伙伴,他现在每日除了学习,还忙着写写画画,下课了就往后头跑去找宋歌商议。 谢长楹听见几回,云里雾里的,他刚开始没当回事,可眼瞅着小胖子已经用上课时间在写了,这实在太稀奇。 谢长楹逮着机会,小声问:“严胖胖,你这写啥呢?” 严鹤龄道:“在写计划。” “啥?” “阿照教我的,做大事之前,当先立下一份严格可以参照执行的计划。”严鹤龄摸着微胖的肚子,一脸严肃,“我觉得你上次说的很对。” “我说啥了?” “是该提前考虑党派之争。” 谢长楹看着他,眨眨眼道:“你来真的啊?” 严鹤龄道:“自然,我严家人从不说假话。” “可我上次也就是随口一提,你这……你这计划写几十页了啊?!”谢长楹看了一眼,手里的书都差点掉地上,这未免也太详细周全了些。 严鹤龄摸了摸有点肉的肚子,他最近日夜殚精竭虑,肚子肉都少了一点,叹道:“我反复想过了,你之前考虑的很是周全,太子和伏钰,一个是嫡长子,一个身怀上上品武魄,他们两个做大是早晚的事。若是运气好,太子登基,我们只管和伏钰一同帮着太子稳天下就是,但要是……真的到了‘争’的那一步,伏钰不反,也得反。” 谢长楹拧眉:“太子不是那样的人,你不知道他们兄弟感情多好,以前伏钰还问太子能不能他做皇帝,太子可高兴了,当着好多人说要把皇位给他。” 严鹤龄道:“那如果不是太子呢?” “怎么会不是……” 谢长楹噤声,他面色发白,想到了一个可能。 严鹤龄看向他,道:“若是太子出事,伏钰会如何?太子身边的旧臣会如何?你我又当如何?” 他只问,没说剩下的话。 但谢长楹出身勋贵世家,显然也能想到那个走向。 若是太子伏启出事,二皇子必当复仇。 太子旧部有众多大臣、将领,还有现在被归于二皇子一派的严、谢二家……就算伏钰不反,底下的人也会推着他踏出那一步,他不争,他们也会帮他争。 争,尚有一线生机。 不争,他们都会死。 那时,已经不是伏钰一个人说了算的了。 严鹤龄想得长远,过了最初最难的一道选择之后,他现在反而更加坚定,和二皇子绑在一处也没什么不好,还有宋歌呢!有玲珑心撑着,这艘船足够大,想翻也难。 谢长楹没他想的那么多,他只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就揉了揉鼻尖,嘟囔道:“反正我一直跟伏钰他们一块长大,他们去哪,我就去哪。” 他把手里拿反了的兵书倒过来,认真习读,不再懈怠。 他父亲是金吾卫将军,谢长楹从小没什么大志向,以前想着伏钰若是坐上那个位置,他就接他爹的班,后来想着要是伏钰去当镇国大将军,他就去给他当右翼前锋营最锋利的刀——不过,一生效力罢了。 * 宋歌孵化那枚鸟蛋,已经过去十余天。 若是正常情况,幼鸟已经破壳,但是这枚鸟蛋显然有些神异之处,宋歌能感觉到它开始明显吸取更多的文气,像是在积蓄破壳的力量。 又过了几天。 一只长尾黑羽的九官鸟从远处飞来,它环绕宋府,盘旋不去。 伏三易眼力好,看了片刻,认出来正是那日春祭时被王后所伤的雄鸟,那天宋歌拦下诰命卷轴,但余威也伤了它的翅羽,事情结束后没再找到,没想到它竟然活了下来。 这只九官鸟停在了宋府后院的一棵高大树木上,它极其聪敏,大约是能感觉到幼鸟即将破壳,又觉察宋歌等人身上带的气息,虽还是有些警惕,但并不怕人。 又过了两日,这只九官鸟开始在树上筑巢。 它筑巢非常勤快,分批运土,又啄了好些枯枝、干草和羽毛来,在最里面一层的时候它开始啄下自己身上的羽毛添加到巢穴中。 因为离得近,宋歌也看清楚了它的长相。 那是一只体型略大的鸟,长尾,黑色羽毛,自眼尾处一抹嫩黄,看起来比其他的鸟雀要更聪慧一些,被人盯着瞧的时候也会看过来,带着灵性似的,居高临下的打量他们。 从它筑巢起,宋歌就让人不要去打扰。 但很快,那只九官鸟就自己飞到了宋歌所在的窗前,来回踱步,时不时还啄一下木窗棂。 宋歌以为它要看那枚鸟蛋,正犹豫要不要拿出来,忽然感到小布包里轻微震动,幼鸟稚嫩的“叽叽”声音传出。 他连忙拿出小布包,但幼鸟显然比他更急,已经破壳,正张嘴大声讨要吃的。 那只九官鸟蹦跳两下,看了一眼幼鸟,立刻转身飞走。 宋歌捧着它,放在小桌上,正想找些谷物粉来,就听到系统在耳边道:“叮!恭喜宿主亲手孵化出一只九官鸟(极品),亲密度70+,特奖励幼鸟奶粉10盒。” 宋歌在心里道:“谢了,统,果然还是你最贴心。” 系统小机器人傲娇竖起天线,仔细看,能瞧见天线顶端有一点点粉色害羞的火花。 它就知道,不管宿主身边多了什么,它永远都是宿主最喜欢的小宝贝。 宋歌作势从袖中翻找,拿出了一个拇指粗细的竹筒,这里面装的就是幼鸟奶粉,他让人拿了一些温水来,小心冲泡成糊糊,喂给幼鸟。 幼鸟大口啄食,吃得很欢。 宋歌借助系统,观察它的情况,系统还贴心给标注了几颗爱心,等到爱心达到5颗,提示不需喂食。 幼鸟叫的声音也小了些,开始往宋歌那边去,宋歌怕它摔出来伸手去扶了一下,没想到幼鸟就这样趴在他手指上睡了。 它因他文气而出生,天然就有着非常亲密的纽带,感应到熟悉的气息之后很快就安静下来。 而在第一次喂食之后,亲密度也提高了5点,目前是75+,好感攀升速度仅次于伏三易。 伏三易在得知幼鸟破壳的消息,傍晚就从校场赶了回来,跑得脸都红了。 他都没来得及进去,就趴在窗外探头去看:“阿照,给我看看,它长什么样?” 宋歌给他看了一眼。 伏三易迟疑:“好像有点……”那个‘丑’字咬在嘴边,到底没讲出来。很快伏三易又兴奋起来,道:“它太小了,不能见风,我去给它编个鸟窝,一定弄得软软的~阿照你等我啊!很快就来!” 说完就一阵风跑没影了。 宋歌很想喊住他,说它的亲鸟可能已经做完了这件事。 宋歌抬头去看树上那只硕大又华丽的鸟巢,此刻那只长尾九官鸟正蹲坐在树枝上大发脾气,咬了一地的树叶、小树枝,气得翎羽都炸起来。 雄鸟飞了许久,捉来了最鲜嫩的虫子,可它的幼崽扭过头一口都不吃!这也就算了,就连那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人类幼崽,见了虫也浑身僵硬的模样,还伸出一根手指,“biu”地一下给弹走了啊啊啊!! 等了没一会,伏三易就捧着一个编成碗状的窝过来,里面铺了很软的碎布料一类的东西,还拔了一些羽毛,宋歌认出一种,是厨房养着的锦鸡腹部的绒毛。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