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贼老天！　　 叙州码头，铁皮包裹的平底沙船和老旧的木质帆船交相停靠在码头，从各地带来的货物在这里交易，然后通过陆路或水路运往其他地方。　　 刘青山坐在码头对面的一家茶馆二楼，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外面下起了朦胧小雨，来往的行人们或打着油纸伞，或披着蓑衣，没有准备避雨物的人们只能找个地方躲一下，看雨什么时候停，或快速从街道穿梭而过，往目标地点赶去。　　 但即便下雨，码头的苦力依然在奋力地扛着货物，监工时不时拿出竹鞭催促着这些瘦骨嶙峋的苦力。　　 “卖锅盔啦！新鲜的锅盔啦！”茶楼斜对面，有一家卖锅盔的中年人，往来买锅盔的都是码头的苦力或行商，日子虽然清苦，但有一份生意的中年老板倒也有点盼头。　　 这时，有一个三十多岁蓬头垢面的男人，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抱着一个更小的男孩子，似乎在赶路，走到锅盔摊面前时，女孩停下了脚步，男人望了过去，怀里的男孩也看向锅盔摊，手指放在嘴里，留着口水。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走向锅盔摊，问道：“老板，您这锅盔多少钱一个啊？”　　 “素的五分钱一个，很便宜的，荤的一角钱一个。”老板笑呵呵地说道，还逗了逗小女孩。　　 说是荤的，其实就粘了一点油，锅盔里面有一点素菜拌油渣子，但即便如此，也让很多人垂涎欲滴。　　 此时物价还不算太贵，一斤米几分钱就能买到，码头工人的平均月工资是20元左右，也就是码头工人每天可以赚六七角钱，而这个时代绝大部分民众都是一日两餐，两个素的锅盔就能吃一天，甚至节约点，上午吃半个锅盔，晚上吃半个锅盔，才花五分钱。　　 如果自己在家里做锅盔或饼之类的干粮，还可以更便宜点。　　 那三十多岁的男子拿起一个比较大的肉锅盔，掰成三分，一份大的给男孩，两份小点的给自己和小女孩吃。　　 两个孩子不知道多久没有吃到荤腥了，吃得满嘴都是油渍，中年老板在一旁看着，笑呵呵地继续做锅盔。　　 三十多岁的男子吃完之后，又拿了一个锅盔放在衣衫内，然后趁中年老板烫锅盔的时候，抱起小男孩就跑。　　 突然的变故，让中年老板大惊失色，也引起了楼上喝茶的刘青山的注意。　　 只见中年老板丢下锅盔连忙追去。　　 抱着孩子跑路的男人回头喊道：“大哥别追了，我没钱给你！我那闺女送你了，抵两个锅盔！”　　 “我不要你的闺女啊！”中年老板一边追一边喊道：“钱我不要了，你把你闺女带走好不好？我家里已经四口人了，养不起啊！”　　 “大哥！求求你给我闺女条活命吧！她跟着我也会饿死的！”跑路的男人一边带着哭腔哀求着，怀里的孩子见姐姐被丢下，也是哇哇大哭。　　 但很快就消失在了街头巷尾。　　 中年老板一脚踩在水坑里差点摔倒，连忙停下追认的脚步，一边喘着气，一边回头看下被丢在自己摊子前的小女娃，女娃娃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和弟弟消失的方向。　　 中年老板叹了口气，抬头望着下雨的天骂道：“贼老天！这什么世道啊！一个闺女两个锅盔！两个锅盔啊！”　　 “哎，才两个锅盔就把女娃娃卖了。”茶馆二楼，刘青山旁边一桌商旅刚才在聊生意，见到这一幕，纷纷发出感慨之声。　　 “不然怎么办？今年旱灾虽然缓解了一些，但弄得流离失所的农民太多了，卖儿卖女者太多了，大户人家都不买丫鬟了，只有卖给人贩子，有点姿色的下场更惨，都被卖到青楼或地下暗娼去了。”一名商人吃着瓜子，啧啧道。　　 “你是没去过观音桥那边，整条街都是站着的娃娃给你挑选，从吃奶的娃娃到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都有，但是个个面黄肌肉，饿的瘦骨嶙峋，隔着街都能听到娃娃的哭泣声，有些哭的没眼泪了，就在哪儿干嚎！”一名看似本地商旅的商人补充道。　　 刘青山静静地听着，给店家结了茶钱，走到了楼下。　　 斜对面的那个中年老板虽然也在流泪，但还是把女娃娃抱了起来，给了她一个锅盔，问她吃饱没。　　 女娃娃摇了摇头，懂事地帮中年老板揉刚才踩空的脚，似乎在表示自己吃得少，能干活，别丢下她。　　 刘青山打着雨伞，看着这一幕，心里很闷，就像这天一样。　　 “五叔，码头的货可能要延迟一点了，这个雨天，怕工人不小心就把货摔到了。”一名叙州华联分店的账房小伙计找到了刘青山，因为是叙州刘家的晚辈，所以称呼刘青山为叔。　　 叙州刘氏算上本家和支脉才四支，刘青山算是第五支脉，所以叙州刘家的晚辈们都尊称他一声五叔。　　 “来源，算上给咱们搬货的苦力，码头一共有多少工人？”刘青山询问道。　　 “船工六人，搬运苦力十二人，运货车夫四人，然后加上秦棒头，我和五叔，一共二十五人。”刘来源很快就算了出来。　　 刘青山点了点头，走向斜对面的锅盔摊。　　 中年老板正坐在板凳上，想着怎么给婆娘解释呢，就看到刘青山撑着伞过来了。　　 “老板您好，要吃锅盔吗？”中年老板立刻站起来，询问道。　　 眼前这人虽然只是穿着青色长衫，却显出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气势，让大半辈子都在码头看遍人生百态的锅盔老板感到很奇怪。　　 没有读书人的书生气，没有商人的为利气，就站在雨中撑着伞，却仿佛顶天立地一般。　　 那种气质，锅盔老板大半辈子就没见过。　　 “老板，来五十个肉锅盔。”刘青山拿起一个肉锅盔尝了尝，对跟在身边的刘来源说道：“给下面的工人们说，今天刘老板管饭，一人两个肉锅盔！”　　 “是！五叔！”刘来源不知道这个年轻的五叔这么做干嘛，但还是很认真的执行了他的命令，开始去叫人。　　 “五……五十个！”锅盔老板愣住了。　　 他一天都不一定能卖掉五十个肉锅盔，只有赶集的时候和码头忙碌的时候，才能卖这么多，赚上一半的利润。　　 “谢……谢谢老板！”见刘来源很快叫过来几个苦力工人，围了过来，锅盔老板那不知道这是大善人上门了，连忙道谢，然后洗了洗手，开始做锅盔，还特意往锅盔里面多添了些肉馅。　　 那个小女娃娃怯生生地跟在锅盔老板身后，帮忙做一些小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刘青山看着朦胧下雨的天空，望向东南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