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 霍去病前去抓捕刘陵,刘据并没有离开,赖在这里,想干什么不言而喻。刘彻心知肚明却没有拆穿,让人搬了张小案几放在身侧。自己埋头处理政务,令刘据在旁边读书练字。 刘据并不安分,大大的眼珠子不断转悠,时不时往刘彻案牍上瞄,试图看清竹简上的内容。对于淮南的密谋以及刘陵的计划,尚有许多不明之处,他可太好奇了。 可惜什么都没看到。哎。略显失望。 刘彻将他的小动作全部收入眼底,头都没抬,只淡淡说了句:“专心。” 刘据心尖下意识颤了颤,立时收回视线,认真练字,不敢再有半分造次。 又作又怂,不外如是。 刘彻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待刘据练了一篇字,他接过来检查,将其中写得不太好的用朱笔圈出来,又顺势考教了一番,满意点头:“进度不错,看来最近虽忙忙碌碌,但课业没落下,倒是比从前学得还快一些。” 刘据扁嘴,小声嘀咕:“我忙忙碌碌是因为谁呢,谁扔给我一大堆案卷!” 刘彻轻笑出声,想到他对侍女说的话,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愿意在喜欢的前面加了太多限定与强制。他此举本意在试探,如今试探的结果有了,倒也没必要太为难孩子。 刘彻开口:“淮南一案不能只靠廷尉张汤一人,正监与左监右监皆是其属下要员,都得忙起来。 “这阵子的案卷通读便罢了。待此事了结,你若有兴趣,可自行与左监商议时间,或者直接找张汤也行。” 自行商议,就是不强按头了,随他心意来。 刘据愣了片刻,回过神来,直呼:“父皇千秋万岁!” 刘彻眉眼微挑,带了几分戏谑:“这会儿叫千秋万岁,那若是朕仍让左监每日去寻你,是不是就不千秋万岁了?” 这是一道送命题,答案显而易见。 刘据机灵着呢,没有丝毫犹豫,立时表示:“没有没有。父皇是大汉天子,千秋万岁是应该的。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我明白的。左监官品不低,职责众多,父皇仍派他来同我讲解刑狱案卷,是看重我培养我。 “这是父皇疼爱我的表现。我怎么会因为牺牲了自己一点点玩乐的时间就不满。我是那么不知好歹没良心的人嘛!总之不管怎样,我都希望父皇千秋万岁!” 刘彻点头:“既然你都明白,不如让左监照旧?” 刘据:……笑容消失。 抖机灵抖过头了。 “父……父皇,那个……”刘据眼珠乱转,绞尽脑汁想着措辞,“天子金口玉言,不好朝令夕改的。父皇刚刚才说让我们自行商议时间呢,转口又说照旧,岂非出尔反尔? “那个,我不是说父皇出尔反尔,我……我就是担心这会对父皇的声誉有影响。要不还是让我跟左监商议吧。” 刘彻轻呵一声,忍俊不禁:“依你便是。” 刘据大是松了口气,转而顿住,恍惚反应过来。 淦,合着是在逗他玩呢。差点急死他了。 啊啊啊,大人果然好讨厌,就会欺负小孩子。 气呼呼! 就在此时,内侍来报,冠军侯押了淮南翁主前来复命。 刘据的气闷瞬间一扫而光,双眼亮起来。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不枉他死皮赖脸等了这么久。 一转头就对上刘彻的视线,眼见刘彻就要开口,刘据率先抱住他的胳膊:“父皇不能赶我走。你不让我同表哥一起去抓人就算了,不能连后续都不让我知道吧。 “反正淮南谋反很快会昭告天下,刘陵的谋划也迟早要公之于众的。让我听听又不碍事。好歹我也是当事人之一,我还立了大功呢。” ——对对对,说得好。镜头不切霍去病去抓刘陵就算了,让我们听个后续应当应分吧。再没头没脑的一剪没我就真的出离愤怒了。 ——镜头只能跟着刘据真的无语死。所以只能刘据努力啊。赶紧的,撒娇卖萌耍赖,用尽一切手段留下来。我们要听后续! 撒娇卖萌耍赖? 刘据立时泪眼汪汪委屈巴巴:“父皇,当初我同王夫人会出事八成跟刘陵有关,我都差点死掉了,就想知道为什么,也不可以吗?” 刘彻看着他不说话。 刘据再接再厉,使劲摇刘彻手臂:“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父皇就答应我嘛。若真有不便让外人知的东西,我也不算外人啊。 “而且我嘴很紧的。父皇之前不让我在采芹面前漏出破绽,我不也做得很好嘛。父皇!” 眼巴巴地,眸中满是希冀。可刘彻仍旧不说话,目光深邃,喜怒不明。 刘据很是没辙,不想放弃又有顾虑,怕继续下去会触怒刘彻,毕竟刘彻发起火来贼吓人。他琢磨着不然算了,稍后打听也行。 见他有打退堂鼓的架势,弹幕急了。 ——别退。你怕什么,怕个鬼啊!现在这时期,卫子夫地位稳固又没失宠,卫青霍去病正鼎盛。再说你自己。刘彻登基十几年才得了你这么一个儿子,就算又生了个刘闳也妨碍不到你的地位。 ——对。这会儿刘据地位杠杠的。不说古代孩子夭折率高,刘闳才几个月还没养住呢。就算养住了,史书上也没见刘彻对刘闳有多喜爱啊。更何况王夫人拿什么跟卫家拼。 ——哈哈哈,没错。所以刘据你只管冲,只管作。不要怂!你爹就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你现在在他心里位置很稳。所以就算你这会儿出去随便杀个人,信不信不管你杀的是谁,你爹都能给你找到一百个对方罪该万死的理由? 刘据:??? 他好像记得当初让父皇给他当大马骑的时候,弹幕还骂他是无知小儿,说他不知死活来着。怎么现在就变成随便杀个人都行了? 啧,弹幕后的妖魔鬼怪们,你们这言辞是不是先统一一下? 诶,不对。他为什么要考虑弹幕的言辞!什么鬼的随便杀了人。他又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去杀人! 呸。 刘据撇嘴,却还是决定再努力一次,抓紧了刘彻的胳膊,小声哀求:“父皇就容我这一回嘛,我肯定乖乖的,绝不给你添乱。” 那模样可怜得呦,陌生人瞧一眼都要心疼。 刘彻轻笑着拍拍他的头,转过身去。 刘据:……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逗他,又逗他,居然又逗他。这招用不烂是吧。 果然大人真的好讨厌。等他长大了,他要全部还回去。哼! 刘据鼻尖发出一声闷哼,双颊鼓鼓,郁闷难当。 好在霍去病已经押着刘陵进来,转移了他的注意。 刘陵此时双手反剪在身后,五花大绑,发髻松乱,衣服褶皱破损,灰扑扑地满是尘土,脸色苍白,嘴角还有残留血迹。形容落魄,早已没了往日光鲜亮丽的模样。 但她气度依旧,神色怡然,不卑不亢,毫无半点阶下囚的姿态。 刘彻颇有几分意外:“翁主可真是让朕刮目相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刘陵坦然自若:“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我选择了这条路,预想过自己会胜自然也预想过自己会败。 “窃国之局,我敢赌就当输得起。早有明悟,又怎会色变。更何况,输便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若让我摇尾乞怜,绝无可能。” 语气淡然,傲气自显。 道理谁都懂,但并不是每个赌的人临到头时真能做到这般从容。 刘彻眉眼上挑,露出两分赞赏,他示意常侍:“审讯未开,罪责未定,翁主还是刘氏皇族,给翁主松绑看座。” 失败者都能有如此姿态,他作为胜利者,更该有气度。 殿中内侍侍卫皆在,身侧还有一个冠军侯,难道还怕她吗! 刘陵没有拒绝,坦然接受了,在坐下的那一刻微微松了口气。 她身上伤势不轻,早便觉得胸内疼痛翻滚,难受至极。但她没表现出来,强撑着不肯让自己在敌人面前显得过于狼狈。 刘彻已经低头看向手中的竹简,一行行人名点过去:“采芹,阿玉,林荷,兰桂……” 每一个都是宫中细作。再加上张次公雷被之流。 刘彻声音带着几分冷冽:“你这些年在长安可真是半点没闲着,能耐至此,倒是朕小看了你。” “陛下谬赞了,终归不及陛下,不是吗?”刘陵抬头直视刘彻,“若我所料不错,采芹应该早就暴露了。 “陛下隐而不发,借由她掌握了我们传送信息的方式以及宫中安插的所有细作。 “陛下一直在等,等淮南的消息。表面上你派了中尉殷宏前往,但他只是一个幌子。 “你用他把我以及淮南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让我们把一切精力与手段都放在监视他看管他应付他之上,自以为胜券在握,从而忽视了暗地里真正的危险。 “你早就另派了密探去彻查淮南,这个人或许还在殷宏之前动身。在淮南上下一心等着殷宏的时候,此人已经隐藏在淮南王都寿春城中。我猜是绣衣使的暗部统领。 “不,或许不只他。你既然早就知道淮南有异,便不会只派密探,应当还有至少一位将军在左近策应,以便淮南突变能立刻镇压,也是为了方便你一旦拿到证据能第一时间出手,杀淮南一个措手不及。” 刘彻点头:“翁主也可以猜猜此人是谁。” “卫青是大将军,霍去病新封冠军侯,这二位炙手可热,风头过劲,派他们出京太引人瞩目。” 刘陵刚开了头,但听刘彻轻嗤:“区区淮南,还用不上朕的大将军与冠军侯。” 刘陵一噎,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李广程不识李息等皆为老将,亦不会让我忽视。” 这些人如果出京,她必会察觉。所以刘彻想迷惑她,谋定而后动,派的定是一个有作战经验,却又不够显眼,不那么能让她放在心上的人。 刘陵蹙眉,将大汉将领的名字在心里全都捋了一遍,忽然顿住:“李沮,公孙敖。” 公孙敖能力一般,若非与卫青相交莫逆,一路有卫青提携,跟着卫青作战,未必能封侯。此人仰赖卫青之处过多,因而不大能入她的眼。 李沮确有几分本事,可前有李广程不识,后有卫青霍去病,中间还有公孙贺李息等。 大汉将领太多,他夹杂在里头,能力不差,却不够“奇才”;地位不低,却不够拔尖。哪哪都只能居中,不上不下,自然容易被忽视。 可即便是一般,即便是居中,这俩也非庸碌之辈,是正正经经打过匈奴,在战场上以命相搏,浴血厮杀过不知多少回的。 派他们领兵,携大军压阵,还在淮南毫无防备之下…… 刘陵心头一凉,仿佛已经看到了淮南的结局,她苦笑摇头:“陛下没有将我立时关押,而是让冠军侯抓我前来宣室殿,想必是还有不明之处需询问于我,想问什么,尽管问吧,刘陵知无不言。” 兵败被擒,结局已定,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所以在这方面刘陵很干脆。 刘彻看了眼竹简:“那就从你设局杀夫开始说吧。据密探查证,你那夫婿姓虞,在淮南颇有声望。 “问起当年之事,人人都说他贪花好色左拥右抱。可细问美妾都有谁,却一个都答不出恐怕当不得真吧。” 刘陵点头:“陛下圣明。他还没那个胆子拿娇妾美婢起来他是个好人,对我也算不错,是我平生所见这么多男子里少有的温和性格,十分体贴。 “许多人看我看的是淮南翁主这个身份,他不同。他的眼睛很纯粹,让我觉得他看我只是因为我,与翁主的无关。我是喜欢过他的。真心喜欢。” 说到此,刘陵心绪复杂,神色怅惘。 虞郎是她此生难得曾经付出过真心的人,却已经永远成为曾经。 她缓了缓才接着说:“可惜他发现了淮南的秘密。他察觉淮南想反。他不赞同,几番劝说。劝说我,劝说父王。我也劝过他,劝他加入我们,辅佐我们,但他不答应。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刘陵握紧双拳。他为什么就不懂她呢。 如果她一直是少时那个懵懂天真的少女也就算了,她最多是因刘迁才智平庸却能居淮南太子之位心有不忿。 可她不是,她在成长。慢慢长大后,她懂得更多,知道得更多。她知道了吕后,知道了窦太后;甚至后来随父王上京,还看到了馆陶与平阳。 她不甘自己一生只能做一个小小的翁主,困守在淮南弹丸之地。 她想飞得更高更远。但虞郎与她正好相反,虞郎喜欢安逸,甘于平淡。这注定了她们越走越远。 刘陵闭上眼又睁开,双手拳头缓缓松懈:“淮南密谋的动作越来越大,虞郎越发焦急,言辞颇为激烈。 “父王说不能留此祸患。我若想上京,总需要理由。更何况京中有更多才俊供我挑选,虞郎成不了我的助力,我可以为淮南找个更大的助力。 刘彻了然:“所以你们设局杀了他,还污以好色之名。他出手不是因为狗急跳墙,而是察觉到了你们的谋算,被逼至绝境,为求自保。” 刘陵默认。 刘据简直惊呆了。弹幕比他更震惊。 ——卧槽,前夫哥巨冤。 ——知道淮南要谋反,没有第一时间告发,而是想着劝说。这说明前夫哥是真的喜欢刘陵,为她着想,想把她从悬崖的边缘拉回来。结果就因为自己心软被反杀,不但身死还背上污名。刘陵好狠! ——前夫哥堪比窦娥,娶了刘陵简直是倒八辈子血霉。 刘据点头,虽然不知道窦娥是谁,但其他话他听懂了,并表示十二万分的赞同。 刘陵这个女人没有心! 刘彻继续问:“当初据儿与王夫人出事也是你的手笔吧。朕想不出你这么做的原因,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原本的谋算并非如此,只是中间出了变故。” 刘陵并不避忌,直言不讳:“不错。彼时雷被叛逃的消息传来。他知道淮南太多事,若让他入京告发,淮南就完了,而在京中的我会成为第一个被清算的对象。” 刘彻眸光一闪:“所以你要逃?” “是。可我知道陛下在我身边藏了绣衣使。我想出京而不被发现,必须制造时机。按照我们原本的打算,是想令采芹将殿下引至偏僻处,将他迷晕带出宫。 “彼时王夫人尚未生产,即便侍医说八成是皇子也只是八成,再有女子生产多凶险,就算是皇子,也得顺利出生了才算。因而大殿下仍旧是陛下唯一子嗣。” 刘彻瞬间明白了原委:“据儿失踪,朕必会有大动作,调集一切人手,不惜一切代价寻回据儿。此事定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包括绣衣使。 “你再让人带着据儿演一出调虎离山,将众人乃至绣衣使都引开。又有张次公这个统领北军的人助你,想出京就不难了。” 刘彻深吸一口气:“如何出的纰漏?” “殿下警觉,见采芹带他走的方向逐渐转向偏僻心生疑惑,采芹恐他不配合,想提前迷晕他以防万一,故意落后几步。 “福宝太机灵了,采芹刚翻出沾了药水的帕子,它那狗鼻子就闻到了不对劲的味道,冲采芹扑过去,然后拼命叫嚷着带殿下往反方向跑。 “采芹去追,却发现前面王夫人与侍女经过,双方巧合地撞到一起,形势骤变,她便不敢现身了,只能偷偷离开,借机给我送信。 “她已经做好了一旦暴露在被捕之前就自尽的准备,谁知殿下竟因为伤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采芹是我好不容易安插在公主身边,能打探到许多消息的探子。相反阿玉至今没能被宫中哪位贵人赏识,她的位子不那么重要。 “我只能先舍弃她,保全采芹,也保全我们所有人。” 刘彻脸色越听越难看,下意识抓住刘据的手。 刘据懵了一瞬,反应过来父皇是担心他,是在后怕,小小的双手反握回去,将刘彻的手掌牢牢包裹。 刘彻察觉他的动作,心缓缓回落,抚平情绪,继续道:“一个关键问题,你们要如何带据儿出宫。” 想带个大活人出宫不是容易的事,可问完,刘彻猛然想到什么,眼珠睁大:“严助!” “没错,正是陛下身边的近侍严助。” 刘陵直接承认,刘彻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刘陵却半点不在意,接着说:“严助擅辞赋,陛下对他很是赏识,常令他撰文写赋。行动之前,我旁敲侧击让严助跟陛下求了个差事。” 这个差事是什么,刘彻再清楚不过。 宫中有石渠、天禄二阁,储存皇家藏书。书简众多,部分年代久远,维护不力,略有损毁。严助请旨整理藏书,修补损毁书籍。他应了。 因为工程量不小,严助有时会将部分书籍带回家修复,修复不来的,会另制新卷充实书阁。积攒的书过多的时候,他会借用箱笼与马车。 “我本是打算让采芹将大殿下弄到手,就交给严助,由他将大殿下藏身在箱笼之中,上面用书简掩盖。大殿下年幼人小,此举可行。 “当然这法子瞒不了多久。可一旦事成,宫中经手之人都会自尽。严助我也没打算让他活。只需这些人都死了,就能拖住你们调查的脚步,我们也就有了谋算下一步的时间。” 霍去病不解,他看向刘彻:“大殿下与王夫人同时出事,陛下派张汤主理,对当日出入宫廷之人,不曾调查吗?” 刘彻还未说话,刘陵已经代他回答:“怎会不查。可我这计划并没有提前同严助说,严助一无所知,而中间又出了纰漏导致计划失败,并没有走到这一步,你们自然什么也没查出来,因为什么都未发生。” 霍去病神色复杂:“你就如此肯定临时找上严助,严助会答应你们?他也是你的裙下之臣?” “算也不算。” 霍去病蹙眉,什么意思。 “他对我有意,但想成为我的裙下之臣,他还不够格。” 霍去病:…… 他嘴角抽抽:“张将军若非统领着北军,是不是也不够格?” 刘陵没回答,却一脸的理所当然。 霍去病:……无话可说。 此刻,他很想咨询下张次公与严助分别都是什么心情,一定会很“美妙”。啧。 刘陵轻笑:“他收了淮南许多厚礼,帮过我不少。我既然有张次公的把柄,怎会没有他的。 “更何况,能被我拉入这等重要计划的人,我自然早就算准了他们的心性。他们一定会答应,也不得不答应。” 刘彻脸色铁青,严助,张次公,不论哪一个都是他身边亲近或重要之人。 霍去病看热闹不嫌事大,眉眼微挑,问道:“张次公,严助,雷被。你皆是以柔情诱之,借把柄挟之。我很好奇,除这三人,还有谁吗?” “那可太多了。”刘陵嘴角上扬,眼波流转,“冠军侯真想知道?我怕你知道后会后悔自己问出来。” 霍去病:? 不待他反应,刘陵又道:“不如我自傲,我乃淮南翁主,贵为皇族,又有娇艳美貌,对我有意之人数不胜数,真要列举,只怕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可是能叫我费眼多瞧的却没几个。其中有个十分特别的,我很是喜欢,我们欢好过许多次,意犹未尽,念念不忘。” 说到此,她稍顿,眉眼扫向冠军侯,嘴唇勾起:“这个人冠军侯非常熟悉,便是大将军卫青!” 霍去病脸上看热闹的表情瞬间消失,怒不可遏:“胡言乱语!舅舅怎么可能跟你有干系,你以为自己说两句就能随便攀咬人!” 刘陵仍旧笑:“看,要问的是你,说了不愿意接受的也是你。明明是大实话,怎么就不爱听呢。” 霍去病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们会信!” 刘陵挑眉:“无所谓,信不信随你们。” 越是如此,越能在人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霍去病气得直接拔刀想砍了她,却不料旁边一个弱弱地声音响起:“我信。” 霍去病身形顿住,循声望去,满头问号。 诶,不是,小表弟。你信什么信,你是不是年纪太小没听懂刘陵说什么!你怎么能信舅舅跟她不清不楚呢。你搞清楚自己到底站哪边的! 刘彻亦是十分疑惑。 刘据再次开口:“我信你喜欢舅舅。毕竟母后貌美,姨母貌美,姨母生的表哥也貌美。” 霍去病:??? 这跟我貌不貌美有个锤子关系! 刘据不慌不忙,继续:“卫家人大多貌美,舅舅也不例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父皇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我也喜欢啊。毕竟长得好,看着都赏心悦目对吧。这是人之常情。” 刘彻:……说你自己就行,不用带上朕! “更何况舅舅不只长得俊,还能力强,本事大,一表人才,才貌俱全,偏偏性格也好。这种男人天下能找出几个。 “许多女郎都喜欢他。你也是女郎,你也喜欢不是很正常吗?但我不信舅舅会看上你。 “张次公容貌不及舅舅,能力不及舅舅,本事不及舅舅,地位权势更不及舅舅。你若真跟舅舅有那等关系,何需再与张次公委蛇呢? “你之所以笼络张次公,不就是因为捞不着舅舅吗。舅舅不搭理你吧!” 刘陵:!!! 刘彻&霍去病:…… 想想,这个理没错了。卫青跟张次公,等于萤火比日月,谁拥有了日月之辉,还会紧抓萤火不放。 卫青一个大将军不知抵多少个张次公了。若有卫青这么好的男人,这么好用的帮手,以刘陵的傲气,只怕看都不带看张次公一眼。 ——哈哈哈,笑死。刘据好样的。这小孩战斗力不错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几句话直接ko。 ——不但ko,还指戳刘陵心窝子脚踹刘陵肺管子。一针见血。牛批。 ——让她攀咬我男神。卫青一生谨小慎微,不说别的,就刘陵这身份,诸侯翁主,太敏感了。除非汉武帝授意,否则卫青都不可能多看她一眼,更别说跟她有一腿了。把我男神当什么! ——说她跟刘彻有一腿都比说她跟卫青有一腿要有可信度啊。 刘据深以为然,默默点头:“你说跟舅舅有什么,还不如说跟我父皇有什么呢!” 霍去病&刘彻:!!! 双目瞪圆,震惊到整个人都呆了。 刘陵……刘陵更懵。 刘据似乎没察觉他有多语出惊人,盯着刘陵好奇地瞧:“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引诱过我父皇?毕竟我想了想,如果父皇对你有意,你借此得宠生下皇子,就能扶皇子上位。 “这条路看上去是不是比谋反要好走点?谋反,我父皇手里那么多强兵猛将,你们淮南有吗?没有吧。如果有,也用不着你一个翁主用这种手段来勾结拉拢我父皇的人了。 “所以你放着好走的路为什么不走,是不想走吗?不是。肯定是我父皇也瞧不上你。你走不了。 “看,长得更好看的、有能力的、本事强的、地位高的都瞧不上你,到手的……嗯……哎,真是难为你了。” 霍去病&刘彻:!!! 惊讶地失去所有言语。 ——噗哈哈哈,笑不能停了我。梅开二度,二次ko啊。刘据是懂诛心的。 ——还真是难为你了。这话阴阳怪气的我喜欢! ——不只,那个嗯和那个哎也很有韵味。看上去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刘据不只懂诛心跟阴阳学,他还懂语言艺术,懂留白啊! 刘据:??? 诛心他能理解,阴阳怪气他也能理解,可是阴阳学,语言艺术,留白?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不就说了几句话吗? 刘据很迷茫,怎么看弹幕,感觉他干了多大事一样。 哎,果然是一群妖魔鬼怪,心思想法跟我们人类不同,好难懂哦。 刘据叹息,而与他叹息同时发出的还有下方一声“噗”,刘陵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弹幕:!!! 霍去病&刘彻:!!! 二人看刘据的目光逐渐微妙。 刘据:……他把刘陵说吐血了? 不,不可能的。几句话而已,至于吗。肯定是她本就有伤在身承受不住了! 反应过来,刘据暴跳如雷。 好个刘陵,果然阴险歹毒。有伤在身,早不晕晚不晕非得这时候晕,成心的啊。 碰瓷,碰瓷,这绝对是碰瓷! 作者有话要说 据崽:刘陵好歹毒,好阴险,居然碰瓷我。 刘彻霍去病:……你高兴就好。 弹幕:……你说得都对。 【特别感谢】 这人怎么狗话连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4-04-0509:14:37 宣室殿。 霍去病前去抓捕刘陵,刘据并没有离开,赖在这里,想干什么不言而喻。刘彻心知肚明却没有拆穿,让人搬了张小案几放在身侧。自己埋头处理政务,令刘据在旁边读书练字。 刘据并不安分,大大的眼珠子不断转悠,时不时往刘彻案牍上瞄,试图看清竹简上的内容。对于淮南的密谋以及刘陵的计划,尚有许多不明之处,他可太好奇了。 可惜什么都没看到。哎。略显失望。 刘彻将他的小动作全部收入眼底,头都没抬,只淡淡说了句:“专心。” 刘据心尖下意识颤了颤,立时收回视线,认真练字,不敢再有半分造次。 又作又怂,不外如是。 刘彻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待刘据练了一篇字,他接过来检查,将其中写得不太好的用朱笔圈出来,又顺势考教了一番,满意点头:“进度不错,看来最近虽忙忙碌碌,但课业没落下,倒是比从前学得还快一些。” 刘据扁嘴,小声嘀咕:“我忙忙碌碌是因为谁呢,谁扔给我一大堆案卷!” 刘彻轻笑出声,想到他对侍女说的话,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愿意在喜欢的前面加了太多限定与强制。他此举本意在试探,如今试探的结果有了,倒也没必要太为难孩子。 刘彻开口:“淮南一案不能只靠廷尉张汤一人,正监与左监右监皆是其属下要员,都得忙起来。 “这阵子的案卷通读便罢了。待此事了结,你若有兴趣,可自行与左监商议时间,或者直接找张汤也行。” 自行商议,就是不强按头了,随他心意来。 刘据愣了片刻,回过神来,直呼:“父皇千秋万岁!” 刘彻眉眼微挑,带了几分戏谑:“这会儿叫千秋万岁,那若是朕仍让左监每日去寻你,是不是就不千秋万岁了?” 这是一道送命题,答案显而易见。 刘据机灵着呢,没有丝毫犹豫,立时表示:“没有没有。父皇是大汉天子,千秋万岁是应该的。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我明白的。左监官品不低,职责众多,父皇仍派他来同我讲解刑狱案卷,是看重我培养我。 “这是父皇疼爱我的表现。我怎么会因为牺牲了自己一点点玩乐的时间就不满。我是那么不知好歹没良心的人嘛!总之不管怎样,我都希望父皇千秋万岁!” 刘彻点头:“既然你都明白,不如让左监照旧?” 刘据:……笑容消失。 抖机灵抖过头了。 “父……父皇,那个……”刘据眼珠乱转,绞尽脑汁想着措辞,“天子金口玉言,不好朝令夕改的。父皇刚刚才说让我们自行商议时间呢,转口又说照旧,岂非出尔反尔? “那个,我不是说父皇出尔反尔,我……我就是担心这会对父皇的声誉有影响。要不还是让我跟左监商议吧。” 刘彻轻呵一声,忍俊不禁:“依你便是。” 刘据大是松了口气,转而顿住,恍惚反应过来。 淦,合着是在逗他玩呢。差点急死他了。 啊啊啊,大人果然好讨厌,就会欺负小孩子。 气呼呼! 就在此时,内侍来报,冠军侯押了淮南翁主前来复命。 刘据的气闷瞬间一扫而光,双眼亮起来。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不枉他死皮赖脸等了这么久。 一转头就对上刘彻的视线,眼见刘彻就要开口,刘据率先抱住他的胳膊:“父皇不能赶我走。你不让我同表哥一起去抓人就算了,不能连后续都不让我知道吧。 “反正淮南谋反很快会昭告天下,刘陵的谋划也迟早要公之于众的。让我听听又不碍事。好歹我也是当事人之一,我还立了大功呢。” ——对对对,说得好。镜头不切霍去病去抓刘陵就算了,让我们听个后续应当应分吧。再没头没脑的一剪没我就真的出离愤怒了。 ——镜头只能跟着刘据真的无语死。所以只能刘据努力啊。赶紧的,撒娇卖萌耍赖,用尽一切手段留下来。我们要听后续! 撒娇卖萌耍赖? 刘据立时泪眼汪汪委屈巴巴:“父皇,当初我同王夫人会出事八成跟刘陵有关,我都差点死掉了,就想知道为什么,也不可以吗?” 刘彻看着他不说话。 刘据再接再厉,使劲摇刘彻手臂:“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父皇就答应我嘛。若真有不便让外人知的东西,我也不算外人啊。 “而且我嘴很紧的。父皇之前不让我在采芹面前漏出破绽,我不也做得很好嘛。父皇!” 眼巴巴地,眸中满是希冀。可刘彻仍旧不说话,目光深邃,喜怒不明。 刘据很是没辙,不想放弃又有顾虑,怕继续下去会触怒刘彻,毕竟刘彻发起火来贼吓人。他琢磨着不然算了,稍后打听也行。 见他有打退堂鼓的架势,弹幕急了。 ——别退。你怕什么,怕个鬼啊!现在这时期,卫子夫地位稳固又没失宠,卫青霍去病正鼎盛。再说你自己。刘彻登基十几年才得了你这么一个儿子,就算又生了个刘闳也妨碍不到你的地位。 ——对。这会儿刘据地位杠杠的。不说古代孩子夭折率高,刘闳才几个月还没养住呢。就算养住了,史书上也没见刘彻对刘闳有多喜爱啊。更何况王夫人拿什么跟卫家拼。 ——哈哈哈,没错。所以刘据你只管冲,只管作。不要怂!你爹就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你现在在他心里位置很稳。所以就算你这会儿出去随便杀个人,信不信不管你杀的是谁,你爹都能给你找到一百个对方罪该万死的理由? 刘据:??? 他好像记得当初让父皇给他当大马骑的时候,弹幕还骂他是无知小儿,说他不知死活来着。怎么现在就变成随便杀个人都行了? 啧,弹幕后的妖魔鬼怪们,你们这言辞是不是先统一一下? 诶,不对。他为什么要考虑弹幕的言辞!什么鬼的随便杀了人。他又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去杀人! 呸。 刘据撇嘴,却还是决定再努力一次,抓紧了刘彻的胳膊,小声哀求:“父皇就容我这一回嘛,我肯定乖乖的,绝不给你添乱。” 那模样可怜得呦,陌生人瞧一眼都要心疼。 刘彻轻笑着拍拍他的头,转过身去。 刘据:……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逗他,又逗他,居然又逗他。这招用不烂是吧。 果然大人真的好讨厌。等他长大了,他要全部还回去。哼! 刘据鼻尖发出一声闷哼,双颊鼓鼓,郁闷难当。 好在霍去病已经押着刘陵进来,转移了他的注意。 刘陵此时双手反剪在身后,五花大绑,发髻松乱,衣服褶皱破损,灰扑扑地满是尘土,脸色苍白,嘴角还有残留血迹。形容落魄,早已没了往日光鲜亮丽的模样。 但她气度依旧,神色怡然,不卑不亢,毫无半点阶下囚的姿态。 刘彻颇有几分意外:“翁主可真是让朕刮目相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刘陵坦然自若:“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我选择了这条路,预想过自己会胜自然也预想过自己会败。 “窃国之局,我敢赌就当输得起。早有明悟,又怎会色变。更何况,输便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若让我摇尾乞怜,绝无可能。” 语气淡然,傲气自显。 道理谁都懂,但并不是每个赌的人临到头时真能做到这般从容。 刘彻眉眼上挑,露出两分赞赏,他示意常侍:“审讯未开,罪责未定,翁主还是刘氏皇族,给翁主松绑看座。” 失败者都能有如此姿态,他作为胜利者,更该有气度。 殿中内侍侍卫皆在,身侧还有一个冠军侯,难道还怕她吗! 刘陵没有拒绝,坦然接受了,在坐下的那一刻微微松了口气。 她身上伤势不轻,早便觉得胸内疼痛翻滚,难受至极。但她没表现出来,强撑着不肯让自己在敌人面前显得过于狼狈。 刘彻已经低头看向手中的竹简,一行行人名点过去:“采芹,阿玉,林荷,兰桂……” 每一个都是宫中细作。再加上张次公雷被之流。 刘彻声音带着几分冷冽:“你这些年在长安可真是半点没闲着,能耐至此,倒是朕小看了你。” “陛下谬赞了,终归不及陛下,不是吗?”刘陵抬头直视刘彻,“若我所料不错,采芹应该早就暴露了。 “陛下隐而不发,借由她掌握了我们传送信息的方式以及宫中安插的所有细作。 “陛下一直在等,等淮南的消息。表面上你派了中尉殷宏前往,但他只是一个幌子。 “你用他把我以及淮南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让我们把一切精力与手段都放在监视他看管他应付他之上,自以为胜券在握,从而忽视了暗地里真正的危险。 “你早就另派了密探去彻查淮南,这个人或许还在殷宏之前动身。在淮南上下一心等着殷宏的时候,此人已经隐藏在淮南王都寿春城中。我猜是绣衣使的暗部统领。 “不,或许不只他。你既然早就知道淮南有异,便不会只派密探,应当还有至少一位将军在左近策应,以便淮南突变能立刻镇压,也是为了方便你一旦拿到证据能第一时间出手,杀淮南一个措手不及。” 刘彻点头:“翁主也可以猜猜此人是谁。” “卫青是大将军,霍去病新封冠军侯,这二位炙手可热,风头过劲,派他们出京太引人瞩目。” 刘陵刚开了头,但听刘彻轻嗤:“区区淮南,还用不上朕的大将军与冠军侯。” 刘陵一噎,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李广程不识李息等皆为老将,亦不会让我忽视。” 这些人如果出京,她必会察觉。所以刘彻想迷惑她,谋定而后动,派的定是一个有作战经验,却又不够显眼,不那么能让她放在心上的人。 刘陵蹙眉,将大汉将领的名字在心里全都捋了一遍,忽然顿住:“李沮,公孙敖。” 公孙敖能力一般,若非与卫青相交莫逆,一路有卫青提携,跟着卫青作战,未必能封侯。此人仰赖卫青之处过多,因而不大能入她的眼。 李沮确有几分本事,可前有李广程不识,后有卫青霍去病,中间还有公孙贺李息等。 大汉将领太多,他夹杂在里头,能力不差,却不够“奇才”;地位不低,却不够拔尖。哪哪都只能居中,不上不下,自然容易被忽视。 可即便是一般,即便是居中,这俩也非庸碌之辈,是正正经经打过匈奴,在战场上以命相搏,浴血厮杀过不知多少回的。 派他们领兵,携大军压阵,还在淮南毫无防备之下…… 刘陵心头一凉,仿佛已经看到了淮南的结局,她苦笑摇头:“陛下没有将我立时关押,而是让冠军侯抓我前来宣室殿,想必是还有不明之处需询问于我,想问什么,尽管问吧,刘陵知无不言。” 兵败被擒,结局已定,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所以在这方面刘陵很干脆。 刘彻看了眼竹简:“那就从你设局杀夫开始说吧。据密探查证,你那夫婿姓虞,在淮南颇有声望。 “问起当年之事,人人都说他贪花好色左拥右抱。可细问美妾都有谁,却一个都答不出恐怕当不得真吧。” 刘陵点头:“陛下圣明。他还没那个胆子拿娇妾美婢起来他是个好人,对我也算不错,是我平生所见这么多男子里少有的温和性格,十分体贴。 “许多人看我看的是淮南翁主这个身份,他不同。他的眼睛很纯粹,让我觉得他看我只是因为我,与翁主的无关。我是喜欢过他的。真心喜欢。” 说到此,刘陵心绪复杂,神色怅惘。 虞郎是她此生难得曾经付出过真心的人,却已经永远成为曾经。 她缓了缓才接着说:“可惜他发现了淮南的秘密。他察觉淮南想反。他不赞同,几番劝说。劝说我,劝说父王。我也劝过他,劝他加入我们,辅佐我们,但他不答应。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刘陵握紧双拳。他为什么就不懂她呢。 如果她一直是少时那个懵懂天真的少女也就算了,她最多是因刘迁才智平庸却能居淮南太子之位心有不忿。 可她不是,她在成长。慢慢长大后,她懂得更多,知道得更多。她知道了吕后,知道了窦太后;甚至后来随父王上京,还看到了馆陶与平阳。 她不甘自己一生只能做一个小小的翁主,困守在淮南弹丸之地。 她想飞得更高更远。但虞郎与她正好相反,虞郎喜欢安逸,甘于平淡。这注定了她们越走越远。 刘陵闭上眼又睁开,双手拳头缓缓松懈:“淮南密谋的动作越来越大,虞郎越发焦急,言辞颇为激烈。 “父王说不能留此祸患。我若想上京,总需要理由。更何况京中有更多才俊供我挑选,虞郎成不了我的助力,我可以为淮南找个更大的助力。 刘彻了然:“所以你们设局杀了他,还污以好色之名。他出手不是因为狗急跳墙,而是察觉到了你们的谋算,被逼至绝境,为求自保。” 刘陵默认。 刘据简直惊呆了。弹幕比他更震惊。 ——卧槽,前夫哥巨冤。 ——知道淮南要谋反,没有第一时间告发,而是想着劝说。这说明前夫哥是真的喜欢刘陵,为她着想,想把她从悬崖的边缘拉回来。结果就因为自己心软被反杀,不但身死还背上污名。刘陵好狠! ——前夫哥堪比窦娥,娶了刘陵简直是倒八辈子血霉。 刘据点头,虽然不知道窦娥是谁,但其他话他听懂了,并表示十二万分的赞同。 刘陵这个女人没有心! 刘彻继续问:“当初据儿与王夫人出事也是你的手笔吧。朕想不出你这么做的原因,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原本的谋算并非如此,只是中间出了变故。” 刘陵并不避忌,直言不讳:“不错。彼时雷被叛逃的消息传来。他知道淮南太多事,若让他入京告发,淮南就完了,而在京中的我会成为第一个被清算的对象。” 刘彻眸光一闪:“所以你要逃?” “是。可我知道陛下在我身边藏了绣衣使。我想出京而不被发现,必须制造时机。按照我们原本的打算,是想令采芹将殿下引至偏僻处,将他迷晕带出宫。 “彼时王夫人尚未生产,即便侍医说八成是皇子也只是八成,再有女子生产多凶险,就算是皇子,也得顺利出生了才算。因而大殿下仍旧是陛下唯一子嗣。” 刘彻瞬间明白了原委:“据儿失踪,朕必会有大动作,调集一切人手,不惜一切代价寻回据儿。此事定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包括绣衣使。 “你再让人带着据儿演一出调虎离山,将众人乃至绣衣使都引开。又有张次公这个统领北军的人助你,想出京就不难了。” 刘彻深吸一口气:“如何出的纰漏?” “殿下警觉,见采芹带他走的方向逐渐转向偏僻心生疑惑,采芹恐他不配合,想提前迷晕他以防万一,故意落后几步。 “福宝太机灵了,采芹刚翻出沾了药水的帕子,它那狗鼻子就闻到了不对劲的味道,冲采芹扑过去,然后拼命叫嚷着带殿下往反方向跑。 “采芹去追,却发现前面王夫人与侍女经过,双方巧合地撞到一起,形势骤变,她便不敢现身了,只能偷偷离开,借机给我送信。 “她已经做好了一旦暴露在被捕之前就自尽的准备,谁知殿下竟因为伤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采芹是我好不容易安插在公主身边,能打探到许多消息的探子。相反阿玉至今没能被宫中哪位贵人赏识,她的位子不那么重要。 “我只能先舍弃她,保全采芹,也保全我们所有人。” 刘彻脸色越听越难看,下意识抓住刘据的手。 刘据懵了一瞬,反应过来父皇是担心他,是在后怕,小小的双手反握回去,将刘彻的手掌牢牢包裹。 刘彻察觉他的动作,心缓缓回落,抚平情绪,继续道:“一个关键问题,你们要如何带据儿出宫。” 想带个大活人出宫不是容易的事,可问完,刘彻猛然想到什么,眼珠睁大:“严助!” “没错,正是陛下身边的近侍严助。” 刘陵直接承认,刘彻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刘陵却半点不在意,接着说:“严助擅辞赋,陛下对他很是赏识,常令他撰文写赋。行动之前,我旁敲侧击让严助跟陛下求了个差事。” 这个差事是什么,刘彻再清楚不过。 宫中有石渠、天禄二阁,储存皇家藏书。书简众多,部分年代久远,维护不力,略有损毁。严助请旨整理藏书,修补损毁书籍。他应了。 因为工程量不小,严助有时会将部分书籍带回家修复,修复不来的,会另制新卷充实书阁。积攒的书过多的时候,他会借用箱笼与马车。 “我本是打算让采芹将大殿下弄到手,就交给严助,由他将大殿下藏身在箱笼之中,上面用书简掩盖。大殿下年幼人小,此举可行。 “当然这法子瞒不了多久。可一旦事成,宫中经手之人都会自尽。严助我也没打算让他活。只需这些人都死了,就能拖住你们调查的脚步,我们也就有了谋算下一步的时间。” 霍去病不解,他看向刘彻:“大殿下与王夫人同时出事,陛下派张汤主理,对当日出入宫廷之人,不曾调查吗?” 刘彻还未说话,刘陵已经代他回答:“怎会不查。可我这计划并没有提前同严助说,严助一无所知,而中间又出了纰漏导致计划失败,并没有走到这一步,你们自然什么也没查出来,因为什么都未发生。” 霍去病神色复杂:“你就如此肯定临时找上严助,严助会答应你们?他也是你的裙下之臣?” “算也不算。” 霍去病蹙眉,什么意思。 “他对我有意,但想成为我的裙下之臣,他还不够格。” 霍去病:…… 他嘴角抽抽:“张将军若非统领着北军,是不是也不够格?” 刘陵没回答,却一脸的理所当然。 霍去病:……无话可说。 此刻,他很想咨询下张次公与严助分别都是什么心情,一定会很“美妙”。啧。 刘陵轻笑:“他收了淮南许多厚礼,帮过我不少。我既然有张次公的把柄,怎会没有他的。 “更何况,能被我拉入这等重要计划的人,我自然早就算准了他们的心性。他们一定会答应,也不得不答应。” 刘彻脸色铁青,严助,张次公,不论哪一个都是他身边亲近或重要之人。 霍去病看热闹不嫌事大,眉眼微挑,问道:“张次公,严助,雷被。你皆是以柔情诱之,借把柄挟之。我很好奇,除这三人,还有谁吗?” “那可太多了。”刘陵嘴角上扬,眼波流转,“冠军侯真想知道?我怕你知道后会后悔自己问出来。” 霍去病:? 不待他反应,刘陵又道:“不如我自傲,我乃淮南翁主,贵为皇族,又有娇艳美貌,对我有意之人数不胜数,真要列举,只怕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可是能叫我费眼多瞧的却没几个。其中有个十分特别的,我很是喜欢,我们欢好过许多次,意犹未尽,念念不忘。” 说到此,她稍顿,眉眼扫向冠军侯,嘴唇勾起:“这个人冠军侯非常熟悉,便是大将军卫青!” 霍去病脸上看热闹的表情瞬间消失,怒不可遏:“胡言乱语!舅舅怎么可能跟你有干系,你以为自己说两句就能随便攀咬人!” 刘陵仍旧笑:“看,要问的是你,说了不愿意接受的也是你。明明是大实话,怎么就不爱听呢。” 霍去病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们会信!” 刘陵挑眉:“无所谓,信不信随你们。” 越是如此,越能在人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霍去病气得直接拔刀想砍了她,却不料旁边一个弱弱地声音响起:“我信。” 霍去病身形顿住,循声望去,满头问号。 诶,不是,小表弟。你信什么信,你是不是年纪太小没听懂刘陵说什么!你怎么能信舅舅跟她不清不楚呢。你搞清楚自己到底站哪边的! 刘彻亦是十分疑惑。 刘据再次开口:“我信你喜欢舅舅。毕竟母后貌美,姨母貌美,姨母生的表哥也貌美。” 霍去病:??? 这跟我貌不貌美有个锤子关系! 刘据不慌不忙,继续:“卫家人大多貌美,舅舅也不例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父皇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我也喜欢啊。毕竟长得好,看着都赏心悦目对吧。这是人之常情。” 刘彻:……说你自己就行,不用带上朕! “更何况舅舅不只长得俊,还能力强,本事大,一表人才,才貌俱全,偏偏性格也好。这种男人天下能找出几个。 “许多女郎都喜欢他。你也是女郎,你也喜欢不是很正常吗?但我不信舅舅会看上你。 “张次公容貌不及舅舅,能力不及舅舅,本事不及舅舅,地位权势更不及舅舅。你若真跟舅舅有那等关系,何需再与张次公委蛇呢? “你之所以笼络张次公,不就是因为捞不着舅舅吗。舅舅不搭理你吧!” 刘陵:!!! 刘彻&霍去病:…… 想想,这个理没错了。卫青跟张次公,等于萤火比日月,谁拥有了日月之辉,还会紧抓萤火不放。 卫青一个大将军不知抵多少个张次公了。若有卫青这么好的男人,这么好用的帮手,以刘陵的傲气,只怕看都不带看张次公一眼。 ——哈哈哈,笑死。刘据好样的。这小孩战斗力不错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几句话直接ko。 ——不但ko,还指戳刘陵心窝子脚踹刘陵肺管子。一针见血。牛批。 ——让她攀咬我男神。卫青一生谨小慎微,不说别的,就刘陵这身份,诸侯翁主,太敏感了。除非汉武帝授意,否则卫青都不可能多看她一眼,更别说跟她有一腿了。把我男神当什么! ——说她跟刘彻有一腿都比说她跟卫青有一腿要有可信度啊。 刘据深以为然,默默点头:“你说跟舅舅有什么,还不如说跟我父皇有什么呢!” 霍去病&刘彻:!!! 双目瞪圆,震惊到整个人都呆了。 刘陵……刘陵更懵。 刘据似乎没察觉他有多语出惊人,盯着刘陵好奇地瞧:“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引诱过我父皇?毕竟我想了想,如果父皇对你有意,你借此得宠生下皇子,就能扶皇子上位。 “这条路看上去是不是比谋反要好走点?谋反,我父皇手里那么多强兵猛将,你们淮南有吗?没有吧。如果有,也用不着你一个翁主用这种手段来勾结拉拢我父皇的人了。 “所以你放着好走的路为什么不走,是不想走吗?不是。肯定是我父皇也瞧不上你。你走不了。 “看,长得更好看的、有能力的、本事强的、地位高的都瞧不上你,到手的……嗯……哎,真是难为你了。” 霍去病&刘彻:!!! 惊讶地失去所有言语。 ——噗哈哈哈,笑不能停了我。梅开二度,二次ko啊。刘据是懂诛心的。 ——还真是难为你了。这话阴阳怪气的我喜欢! ——不只,那个嗯和那个哎也很有韵味。看上去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刘据不只懂诛心跟阴阳学,他还懂语言艺术,懂留白啊! 刘据:??? 诛心他能理解,阴阳怪气他也能理解,可是阴阳学,语言艺术,留白?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不就说了几句话吗? 刘据很迷茫,怎么看弹幕,感觉他干了多大事一样。 哎,果然是一群妖魔鬼怪,心思想法跟我们人类不同,好难懂哦。 刘据叹息,而与他叹息同时发出的还有下方一声“噗”,刘陵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弹幕:!!! 霍去病&刘彻:!!! 二人看刘据的目光逐渐微妙。 刘据:……他把刘陵说吐血了? 不,不可能的。几句话而已,至于吗。肯定是她本就有伤在身承受不住了! 反应过来,刘据暴跳如雷。 好个刘陵,果然阴险歹毒。有伤在身,早不晕晚不晕非得这时候晕,成心的啊。 碰瓷,碰瓷,这绝对是碰瓷! 作者有话要说 据崽:刘陵好歹毒,好阴险,居然碰瓷我。 刘彻霍去病:……你高兴就好。 弹幕:……你说得都对。 【特别感谢】 这人怎么狗话连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4-04-0509:1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