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袭“睦州”是谢岩提出来的,虽然很大胆,却也不是盲目地,通过分析余望和房元昭传出来的信息,他发现,章叔胤将城防重点放在西、北两个方向,那也是相对的,毕竟城不大,一旦发生战事,城中央军营的几千人可随时出击支援任何一方,所以,成功的要点就在于一个“快”字。 章哲的身份以及他闹情绪的现状,是尤为重要的一个原因,借助这一点,将其引开,那是计划里非常重要的一环,在通讯条件匮乏的唐朝,没有指挥者,对基层军卒来说,往往意味着不知所措,由此带来的混乱、迟疑,将决定整个局势变化。 事实证明,谢岩又一次赌对了,章哲不在,城门守卫自始至终都没有能够形成有效的进攻,由此给了张猛他们守住城门,等待援军的时间。 等到骑兵只有两百步距离时,张猛和王三狗等几个人在前面拼死抵抗,同时大声叫着:“清除道路、清除道路……” 城外的五十名叛军,在骑兵接近的那一刻早就跑的没有人了,这才使得有多余人手尽量将没了马的车辆和麻袋往两边挪移,以尽可能的空出道路。 “快闪开!”随着刘愣子一声大喝,张猛他们迅速摆脱叛军,向两侧后方移动。 还没等张猛他们完全站好,最前方几名骑兵,已经开始射出强弩。 “嗖嗖”的弩箭破空声连续响起,紧跟着就是惨叫声传出,随即,刘愣子一马当先,冲进城门里,其后骑兵陆续跟进,到了这一步,守城叛军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此刻,崔义玄率领“婺州”的三千人马,正向“睦州”南门进发,他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新安县男”派人来通知自己——若是发现叛军从城里出来,不用追击,任其离开即可。 “难道说,追击溃军也有问题?”崔义玄很难理解,他更加难以相信的是,仅凭“新安县男”麾下那两千来人,就能够攻下“睦州”,那不是野战,骑兵几乎发挥不了作用的。 不管信不信,配合行动那可是陛下的意思,务必执行。 “睦州”城墙隐约可见,然城门还是关着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城中有变的样子,全军继续推进至城门两里地时,崔义玄下令停止前进,因为谢岩派来的人曾有说过,只有等城门打开,叛军溃败逃光以后,才能继续前进入城,之所以停留在两里处,那是为了让叛军向西边溃逃。 谢岩自己率领余下的人马,同样列队于北门外两里处,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让逃出“睦州”的叛军往西边逃,去同正在赶来的陈硕真汇合,当所有叛军聚集到一起的时候,也就是最后的决战开始时。 北门毫无动静,完全没有打开的迹象,也不知道刘愣子他们进城了没有。 “张猛他们不会失手吧?”冯宝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此话只能让谢岩一个人听到,否则传出去就有动摇军心的嫌疑。 “不知道。”谢岩坦然说道:“中间需要的环节比较多,差一个都有可能功财垂成,既然做了,就别想那么多了!” “唉,不打仗多好,太揪心了。”冯宝抒发一下个人感受。 “那是不可能的!”谢岩眼望“睦州”,以一种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道:“大唐,还远没有强大到那个程度,况且,即使是到了那个地步,危机也依然存在。” 冯宝听得出来谢岩的话意,数十年后的“开元盛世”,大唐倒是强大到了那个程度,然而,“盛极而衰”的规律,又一次出现,盛世大唐瞬间崩塌,而且自那之后,华夏一族失去了勇武,失去了铁血,失去了很多……直到千年之后,一代伟人的出现,才算是重新找回。 冯宝一直都知道,谢岩最大的梦想就是改变那个“盛极而衰”的宿命,让这片土地上的人,可以永远平安、快乐的生活下去。 猎猎寒风中,南门崔义玄、北门谢岩都在注视着城门,不管心里有多少个问号,那也必须耐着性子等下去。 城外的人都有耐心,可是城里的人却失去了耐心,叛军首领章叔胤,得知官军进城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来到城中央的军营里,那里驻扎五千人,是他的嫡系,也是城防预备队。 章叔胤本想调集一万人,将入城的骑兵团团围住,在给予消灭,哪知道的南门、北门先后传来发现官军的消息。他闻听之后,那是大惊失色。 “难道说,朝廷一夜之间调集大军来围剿吗?”章叔胤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既然南、北门先后发现官军,那么,调集重兵的想法自然行不通,迫于形势,他只能亲自带着五千人马出战。 城里不比野外,人多优势并不容易体现出来,每条街道都有一定的宽度,人多反而意义不大,虽然说可以躲进民房里放冷箭,但是骑兵来去如风,想要造成多大的伤害并不容易。 一千五百骑兵,进城以后以五十骑为一个小队,沿着城中道路快速突进,他们的作战目的并不是歼灭多少叛军,而是要给叛军一种错觉,那就是满城皆是官军。 章叔胤的五千人马,根本无法一下子扑上来,那是道路条件决定的,然而,几百人的队伍,根本抵挡不了铁骑冲击,再加上叛军多是农民出身,没有经过什么战斗和操练,基本上是一触即溃,哪怕是章叔胤本人亲自率领的五百亲兵,也没有能够抵挡多少时候,在两个小队一百铁骑的冲击下,很快便四散而逃。 “朝廷大军已到,逆贼还不投降!”官军之中,有部分嗓门儿大的开始使劲吆喝着…… 如此一来,叛军军心逐渐开始动摇,尤其是南门和北门的叛军,他们远远看着官军列阵而立,人数多少看不清,但是对他们来说,心理压力那是非常巨大的,有一些胆子小的,已经开始琢磨着逃跑的事儿了。 “睦州”城不太大,官军很快将叛军逐渐逼迫到南、西、北三个城门附近。 西门前,章叔胤还想再组织一次反攻,然刚刚聚拢的两千人,还没有来得及列好阵,就在官军一轮强弩射出后,倒下了近两成。 眼看着官军已经逼近城门,章叔胤感觉大势已去,下令:“开门,撤退,去和陛下大军汇合。” 随着西门打开,几千叛军那是争先恐后地夺路而逃…… 城里的一千五百铁骑牢记谢岩的吩咐,始终并不过分逼近城门,只是在城里不停地策马游走,以驱赶零星叛军往城门方向而去,如此让叛军有出逃的机会。 终于,得知章叔胤撤退消息的南门和北门守军,毫不犹豫地也打开城门,开始了自己的“撤退”。 望着城门打开,叛军蜂拥出逃,崔义玄那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新安县男”仅凭手上的两千多人真就夺回“睦州”,那实在是太难以令人置信了;喜的是,这份天大功劳里,怎么说也有“婺州”官军的份,哪怕他们是站着看,那也是见者有份不是。 差不多黄昏时分,能跑的、想跑的叛军全都跑光了,谢岩下令:“全军进城。” “睦州”,在被叛军占据两个多月后,随着谢岩和崔义玄的相继进入,正式重新回到大唐朝廷手里。 谢岩与崔义玄会面后,简单寒暄之后,直接提出,将“睦州”守卫一事交给“婺州”军队,毕竟他们是步兵,适合守城。 崔义玄自然是痛快地答应下来,并立刻做出部署。 谢岩则命令施工队,开始修缮百姓住房、官衙等设施,并贴出“安民告示”,这些都是常规做法,不足为奇。 百姓们也不慌张,通过附近村民口口相传,他们早已经知道了官府的意图,所以,当“武平特混营”在城里与叛军交战时,百姓们全部躲了起来,直到全部战事结束才出来的。 没有官员治理的城池那注定是混乱不堪的,为了近快重建“睦州”,谢岩临时任命了一批官员,其中包括立下大功的余望,让他暂代“府丞”一职,以恢复城中秩序。 忙完了这些琐碎政务,已是夜半时分,谢岩刚刚准备睡下,突然听到王三狗在门外唤道:“校尉,崔刺史派人过来急报,西门外出现大量火把,他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西门外?”谢岩暗想:“难道是陈硕真来了?” 不管是不是,过去一趟也就什么都清楚了。 西门城楼上,先到一步的崔义玄,正注视着正前方,那里原先只有一小片火把,现在却是一大片,而且还在不停扩大中…… 谢岩走到崔义玄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不用再问了,到了这一步,他已可以肯定,陈硕真的数万大军,正在集结之中。 “好幸运啊!”崔义玄感慨地道:“只相差半天时间,要是这支大军早出现的话,‘睦州’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 谢岩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是运气也站在吾等一边,如此情况之下,叛军焉能不败!” 崔义玄赞同地道:“谢县男所言极是,天时地利人和,叛军已失其二,唯一的人和,好像也未能尽得,如此不败,岂非没有天理!” 谢岩道:“话虽如此,却也不能大意,陈硕真大军有数万,想要将其消灭非一战可得。” “不知谢县男可有退敌之策?”崔义玄问道。 “暂时还没有。”谢岩道:“既然叛军全部兵临城下,那就兵来将挡好了,我倒不信,攻不下‘歙州’,难道就可以攻得下‘睦州’?” “那是当然不可能的,叛军乌合之众,攻城,差得远呢。”崔义玄又道:“今晚是不会有战事的,咱们还是回去睡觉好了。” 谢岩笑道:“吾正有此意,崔刺史,请——”说着做了一个“请先行”的动作。 崔义玄当仁不让地先行一步,这无关乎官职,而在于对长者的尊重。 回到自己住处,谢岩不得不想,以不到六千的兵力,面对数万大军,如何才能战而胜之。 继续依靠骑兵?还是利用城池防御?谢岩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办法来,过于悬殊的兵力着实是个天大的问题。 考虑再三之后,谢岩决定甭管来的人是不是陈硕真,都必须先打一下,而且还得趁着叛军完成包围前,将骑兵弄到城外,只有骑兵在外,才能有效的牵制陈硕真,而更重要的目的,是对方粮草,只要找到并烧毁,叛军将再无战斗能力。 将骑兵派出不难,难在谁指挥上,刘愣子他们都是勇猛的战将,可是谋略是差太多了,冯宝找来的那个什么许恢,目前可靠性还存疑,不能重用,那剩下来就只有自己或者冯宝了,谁去呢? 谢岩找到冯宝,将问题提了出来。 “我去吧,城里那摊子事太多,你得留下。”冯宝主动道:“只不过如此一来,守城不就人少了吗?” 谢岩道:“叛军的下场是注定的,通过消灭童文宝部,夺回‘睦州’,相信叛军之中定有很多人已经开始动摇,相信此刻陈硕真也是骑虎难下,无论攻城与否,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冯宝点点头道:“的确如此,她是没想到‘睦州’这么快失守,此时的确是进退两难。” “我要特别提醒你一件事,骑兵千万不能进入山地、密林,还有,晚上扎营的时候一定要做好警戒,千万不能够让别人给包围了。”谢岩很是认真地说。 “放心吧!我还不至于那么笨,不说了,我得去准备出城,方进部和‘工兵营’留给你,其他人我带走,争取明日先打他一仗再说。”冯宝依然显得很是随意地说道。 谢岩却知道,冯宝很多时候看似随意,往往心里都很重视,在很多地方,其实自己很相似,都是那种习惯隐藏和掩饰自己内心真正想法的人,究竟这是好习惯还是坏习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