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守义走了,他得回去准备人马,来拉物资。 “议事房”中,谢岩向众官员介绍了交易情况,没有一个不满意的。 唯一不理解地是,谢岩提出了一个什么“大生产”的口号,还告诉他们说:“在换防军队到来之前,需要交给黄掌柜那些物资,因此,军中不论官员还是士兵,都必须全部参与生产,如果有谁不卖力,或者干得不好,扣钱,从封赏中扣除。” 堡中每个人都是为了军功和钱财来打仗,最后要是给扣了,那谁吃得消?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件事:“扣钱?那还不如直接要老命得了!” 所有官兵拿出了比打仗训练还要积极的态度,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大生产”中! 堡外营地的妇人们自然是专门制作帽子和围脖,由于做的多了,熟练程度大幅度提升,效率也更着提高起来,而且几乎不分昼夜的干活,以至于冯宝批评谢岩说:“你比血汗工厂的老板心还要黑。” 谢岩没时间和他进行口舌之争,他每天要带人去挖“石炭”,“炼钢炉”自从砌好之后重来没有停过,“石炭”的消耗量急剧攀升,士兵们将“高句丽”的盔甲、刀、长枪枪头等,只要是铁的都拆下来往炉子里面扔,等熔化之后,再把铁水倒进泥范里,形成一个一个铁锭的样子,最后等冷却后,再把泥敲开,取出一个个铁锭。 由于制造盔甲、刀枪的材料本就是比较好的精铁,所以,谢岩就省了一道“锻打”工序,产量也高了许多。 即使少了一道工序,可在干过铁匠的人眼里,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精铁了。 他们哪里知道,真正的秘密出在那炉子上,炉子砌的高,温度就高,在加“石炭”的燃烧室边特意开了一个小口子,顺着缺口又砌了一小段空心的出来,在出口处,谢岩找人作了简易木制鼓风机,由四名大汉不停地往里面吹风,经过这些努力,炉里温度要比大唐人常用的炉子高很多,如此一来,更容易去除杂质,自然更容易得到质地优量的精铁,虽然比不上千锤百炼的百炼钢,但要说它是精铁,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最闲的依然是冯宝,他的职务又变了,成了“安全生产监督队”队正,继续成天晃悠,即便他热爱的“酿酒”事业,因为没有人,如今也不弄了。 不过呢,隔上几天,他就会和来拉粮食的黄守义一起去“营平寨”玩两天。 战事是彻底结束了,根据“都督府”的通报,谢岩得知,“武平堡”一线的军寨果然没有放弃这个大好机会,他们全部出动,如愿以偿地夺下所有“安市城”在西线的所有要塞,基本上实现了当初谢岩的设想,即边境线向东扩展一百里有余。“武平堡”现在反而成后方了。 “开疆拓土”对于任何一个王朝来说,都是头等大事,对于“营州都督”张俭来说,更是大事中的大事,他本人亲自跟随过李世民东征“高句丽”,亲眼见过皇帝陛下在“安市城”下久攻不克时的糟糕心情,更加清楚,“高句丽”、“安市城”对于陛下来说,绝对是心头一根刺,如今,有这么好的消息,又怎么能够不上报呢? 张俭毫不犹豫地使用“八百里加急送信”,他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告诉皇帝陛下“‘安市城’如今就在大唐铁骑之前,只要陛下发令,定一举攻克。” “长安”——当时世界第一大城,人口过百万,也是大唐王朝的政治、经济和军事中心,其繁华当时无双。 龙首原上、“太极宫”内,英明神武的一代帝王李世民, 已经走到了他生命的末期,此时经刻,他躺在“甘露殿”的龙榻上,两目无神地望向大殿顶端,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无人敢去询问。 榻前有一年轻宫装女子,每隔一段时间即会走到焚香炉边,轻轻揭开炉盖,向里投放一些极品沉香。 这种域外进贡的香料,传说有安神醒脑之效,甚得李世民欢喜,是以“甘露殿”中常年焚此香料, 殿中左侧有一案几,有一短须青年跪坐其后,他身着明黄色四爪蟒袍服,头戴进德冠,在那看似全神贯注地在写着什么,然而,若那宫装女子行近时,他总会停下笔,偷偷瞧一眼龙榻上的李世民,而后再抬首,对那宫装女人报以一笑。 宫装女子往往回以浅笑,其笑灿若桃花,艳丽无双,每每令那青年“失魂”。 有脚步声! 那青年赶紧坐好,提笔认真地写起来。 走进来是名宦官,双手捧着一叠文书,他先是看了一眼龙榻上的李世民,犹豫一下,再轻手轻脚地走道青年面前,弯下腰细声细气地低声道:“太子殿下,‘营州都督府’有八百里加急呈报。” 李治轻轻“嗯”了一下,用手示意宦官将奏章放到案几上,再挥挥手让他出去。 (李治——李世民第九子,从前的“晋王”,贞观十七年被正式册封为太子) 宦官刚刚退出“甘露殿”,一个声音响起“何事啊?” 声音不高,却极其威严。 李治赶紧起身,从桌上拿起奏章,上前躬身道:“父亲,是‘营州都督’张俭让人呈上的八百里加急。” “张俭,他那能有何事啊?”李世民既像是问,又像是自言自语,隔了片刻,又道;“武媚,念。” “是,陛下。”宫装女子应了一声,上前去接李治递过来的奏章。 李治将奏章递到武媚手中时,顺带摸了一下,滑滑的,感觉非常好。 武媚却状若无事地回到龙榻边,展开奏章念了起来…… 李治的心思也不知道在哪,或许还沉浸在那“风花雪月”之中,他对张俭的奏报内容,几乎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但是有个声音他听到了——“雉奴”。 “孩儿在。”李治急忙应道。 “此事你怎么看?”李世民还是躺在那,问。 李治立刻瞪大了眼,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他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怎么可能答上来。 正当李治无措之时,他忽然看到武媚的嘴动了动,似乎在说话,话是无声的,但是从口型中,李治还是猜出来了,是“长孙”两个字。 “雉奴”李世民的声音又响起了。 李治这下不犹豫了,立即说道;“父亲,依我之见,此事不如交给舅舅处理为好。” 李世民没有表态,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也好,拿着奏章去找你舅舅问问,此事理当如何处置。” “遵命。”李治说完,接过武媚递来的奏章,这次他没敢弄什么小动作,而是规规矩矩地接过,倒走几步,才转身离去。 “是不是还有?”李世民仍然躺着问。 “还有‘武平堡记录’,由‘营州都督府’呈上。”武媚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书,轻声回道。 “念!” 李世民的命令无人可以忤逆,于是武媚的声音很快响起…… “记录”这一部分很多,也很长,直到李治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念完。 “父亲,孩儿回来了。”李治的声音打断了武媚的念读。 “你舅舅怎么说?”李世民直接就问。 李治道:“舅舅说,交兵部和吏部核准后,依律封赏。” “嗯”李世民应了一声,却不予置评,再问:“那雉奴怎么看?” “孩儿以为,赏功罚过,历来是我大唐惯例,父亲也曾教导儿臣,有功不赏者,当令功臣寒心;有过不罚者,当令宵小妄为。据此,孩儿以为,‘营州都督’张俭治军有功,战策得当,应为首功,‘武平堡’众军,奋勇杀敌,阵斩敌将,当为次功,至于封赏,还请父亲定夺。”李治侃侃而谈,显然事先作过准备。 “雉奴所言不差,赏功罚过,的确是治世之要,不过……”李世民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口风一变,道:“雉奴,你去告诉无忌,张俭功在社稷,进‘金紫光禄大夫’;‘武平堡’军中官员一律各进两级,至于谢岩、冯宝两人,暂不封赏,仍令其以校尉号令众军,待戍边回转之后,再行叙功。” “孩儿遵旨。” 等到李治再次离开,李世民沉默半晌,忽然自言自语地道:“雉奴啊,他们颇为不凡,还是留给你用吧。” 李治走出“甘露殿”,自然是听不到这句话,只有武媚,在龙榻之前侍候的她,一个字不差的听得清清楚楚,也只有她,才明白李世民,此时作为一个父亲的真正想法。 李世民的想法,除了武媚,再无人知道,甚至于无人理解,即使是跟随他一生的长孙无忌,也不明白自己的皇帝陛下为何会作出这么奇怪的决定。 不管是不是理解,天子金口一开,就是皇命,哪怕是错了,也要执行。 一个月后,当“营州都督”张俭接到圣旨后,百思不得其解。当日,他特意将林运记录的内容随奏章呈报上去,目的就是有推荐之意。倒不是说他有多么高风亮节,而是这一次的功劳着实太大了,他也是顺水推舟而已。 可不曾想,最后却是一个“到京叙述”功的说法,这叫什么事啊,张俭有点头疼。 好在,这是圣命,倒也不让他难做,充其量最多也就是有那么些不好意思罢了,小事耳! 消息传到“武平堡”,众官员们自是欢呼一片,连进两级啊,这可不是件简单事,许多人多少年都升不了一级呢! 不过更多人是替谢岩、冯宝打包不平,说是“不公”,在他们眼中,没有谢、冯,何来“安胜关”大捷? 谢岩和冯宝两个人倒是没有一点不开心,他们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换防的军队,什么时候到? 这次倒是还真有准信,据通报的校尉说,大约一个月后,“都督府”将开始换防留守戍边的原十六卫麾下军队。 也就是说,哪怕再慢,最多到九月份,“武平堡”军就可以离开了。 谢岩算了算时间,估计最多再有一个月时间,即可以将卖给黄守义的东西全部生产完毕。 没了这层顾虑,那么余下的时光,定然是惬意的。 伤员们恢复的很快,他们是不需要从事生产劳动的,于是这些人就都成了冯宝最忠实的“跟班”。 从雷火开始,一个个成天“冯校尉”长“冯校尉”短的围着,弄的林运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吃错药了。 谢岩却知道原因,其实是那些伤员们,在用了“酒精”消毒之后,突然发现,它居然可以加水当酒喝,而“酒精”正是冯宝弄出来,所以才出现这怪异的情况。 谢岩告诉过冯宝,弄白酒或者酒精,他都不反对,只是要冯宝注意保密,这里地处边境,如果方法传到“高句丽”那边去,对大唐将是百害而无一利。 其实不用谢岩说,冯宝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弄出来的这个“酒”,似乎对大唐人来说,有着无比的杀伤力,凡是喝过的人,从刘愣子到黄守义再到雷火,有一个算一个,简直就是恨不能天天泡在酒里。他隐约觉得,自己以后作个富家翁的想法,有可能就着落在这酒上面了。 自打有了这想法,酿酒时,除了石子和谢岩,基本上他谁也不找了,他打算日后想好了再说。 黄守义又来了,除了他,还来了一个“王掌柜”,是来接替他的。不过他一再保证,人虽然换了,生意绝对不会有半点问题,王掌柜也信誓旦旦地同样保证。 谢岩本就不担心,当然也就没把保证当回事,倒是黄守义,当他听说“武平堡”军很快将要回国的时候,他立刻提出,要和大军一起上路,哪怕付点“保护费”也行。 谢岩敏感地意识到,似乎又有一条生财之道,他让黄守义回“营平寨”问问,还有谁愿意跟大军一起回国,前提当然是要付“保护费”了。 冯宝非常鄙夷这种作法,却得到谢岩一个理直气壮的答复:“穷啊,这么多人要吃饭呢。” 气得冯宝甩开袖子就走了,他觉得谢岩这是不给自己面子,连自己朋友老黄的钱都不放过。 倒是黄守义主动地去找冯宝解释,自己这样是心甘情愿的。 谢岩知道冯宝压根没事,不过耍耍性子而已。 时间总是很快,转眼即八月了,上个月谢岩和新来的王掌柜把账对了一下,这才知道,自己的物资卖了两万五千贯,加上还没有出手的战马、黄金、白银等物资,算算总数还真得快五万贯,谢岩心中大喜,放话全军:“大军归国之前,咱们得办一个盛大晚会,自己为自己庆祝一下。” 一时之间,全军沸腾。 从第二天起,全军开始宰牛杀羊,除了留下部分典礼使用之外,其余的全部做成了熏肉,或者风干肉,最后抹上盐,封存好,留待路上食用。 冯宝又开始酿酒了,他准备在那一天,把全军“放倒”! 黄守义又来了,他和十二家打算回国的商户,总共缴纳了五百贯“保护费”和“伙食费”后,住进了“武平堡”。 一月之后,换防的一千大军终于抵达,不过他们只停留了一天,就赶赴“安胜关”,那里才是他们的驻防地。 根据“都督府”令,“武平堡”将扩建为城,彻底转为民用,作为军事堡垒的使命算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