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记我们的网址，祝大家阅读愉快！别忘了多多宣传宣传。　　 天子（汉武帝）始郊拜泰一，朝朝日，夕夕月则揖。其祠，列火满坛，坛旁亨炊具。有司云:“祠上有光”——《资治通鉴》　　 ——　　 清晨，第一缕阳光刚刚洒下，康朱皮骑着大马，意气风发地回到汪陶县。道路旁早就聚齐了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闻异事，居然有人又握手，又拥抱，还吃了风疠病人身上的痂，居然还不得风疠病！　　 最兴奋的人当属康朱皮的亲兵们。因为康朱皮的行动过于突然而且冒险，弄得这些压根不懂风疠病，又身处异乡的亲兵们手足无措。　　 在数日的压抑与彷徨中，粟特祭司米薇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她大肆宣扬鼓吹神秘主义来安抚人心，说什么康朱皮是密特拉神之使者，有大光明神庇护，定然能抵御风疠，平安归来，还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列举发生在康朱皮身上的种种异象。　　 效果似乎好过头了，亲兵们在雁门塞北的异地他乡自发地抱团取暖，“身怀神迹”的康朱皮便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与精神象征，迷信的胡人自不必说，连李阳这样的汉人农民都开始每天学着米薇的方式参拜圣火，所有亲兵都翘首以盼他们的部落大人能如同朝阳一般归来！　　 “康部大回来了，他抵住了麻疯病！康部大赢了！”　　 “康部大百病不侵，康部大长命百岁！”　　 “康部大是光之子，康部大把疫魔图里兹给打败了！咱们的康部大，天下无敌啊！”　　 看着康朱皮从清晨的薄雾中现身，淡金色的阳光照耀着他毫无病变的面孔和双手，亲兵们彻底狂热了，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百人齐喊，震耳欲聋，内容则越来越离谱，最后在米薇的带领下，发出整齐划一的呼喊：　　 “康朱皮，密特拉，康朱皮，密特拉，大光明神的使者，大光明神的利剑，为我等驱散前途的黑暗，斩断疫魔邪祟的锁链！”　　 “你们这是在搞什么啊！要我也变成光么？”　　 康朱皮倍感无奈，刚想怒斥一番“你们又在搞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却一眼瞅见米薇疲惫的身影，康朱皮一看她脸色苍白，就知道这几天她为维持队伍付出了多少心血。　　 但米薇依然戴着巫师冠在舞蹈，那巫师冠更像一个铁盔，加装了二只分别代表密特拉神将一年划分成冬与夏的大鹿角，又在额前插着一根代表神威的鹰羽，十分沉重，是米薇只有最重要的仪式上才会拿出来使用的道具。　　 米薇摇着球铃，跳着胡旋舞，向义弟投来崇拜、恋慕、鼓励与期盼四种感情合一的目光，康乌带着八个胡人，手捧着代表羯胡信仰中的密特拉神符号的鸟首鹿形土偶，跟在她身后，象征着密特拉神的八位斥候，低低地吟唱着。　　 米薇的嗓子都嘶哑了，仍在一刻不停地吟唱她故乡版《密特拉·亚什特》的选段：　　 “在永恒的、快似骏马的太阳升起之前，出现在乔戈里峰顶的第一位天神正是密特拉！他身披万道霞光，最先从壮丽的乔戈里峰顶探出头来，从那里俯视所有雅利安人和图兰人的家园！那里的雄主英杰有千军万马，那里有无数的高山峻岭和肥沃牧场，那里有一望无际和深不可测的江河。大江大河波浪翻滚，撞击悬崖峭壁！奔向马鲁、栗特和花剌子模，势不可挡！”　　 望见这一幕，康朱皮虽然叹气，但心还是一软，把吐槽的话语咽下肚。转而猛夹马腹，攘臂握矛，高呼道：　　 “某身是康朱皮也，风疠恶疾敢奈我何？”　　 康朱皮一遍遍重复着宣言，在人群前往来驰驱，舞矛击刺，在马背上辗转腾挪，又解衣袍去战靴，任凭阳光照耀自己毫无病恙的手足躯体。　　 亲兵队欢呼着，围观的汪陶县民都惊呆了。黄参张大了嘴巴，面白无须的脸上充斥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而巫师庞存先是脸上阴晴变幻，接着又下定了决心，冲到康朱皮的亲兵队旁边，和他们一起欢呼起来。　　 接着，米薇整的新活让康朱皮都吃了一惊，先是石燕等几个孩童唱着奇怪的歌谣跑来跑去，带动其他拿了糖和饼的本地小孩一起唱，内容都是“羊行于野，猪成白王，光使降，百病消”之类令人头大的讖言。　　 接着，远处山坡上，一株大杨树的洞里突然亮起光来，石燕这群小鬼立刻指着闪光的方向大喊：　　 “树洞亮起光了，大树里有光！”　　 不用想，肯定是粟特小姐姐提前布置的镜子把戏，康朱皮以前没少看阿姊用阳燧与铜镜表演魔术。　　 刚刚还为姐姐的辛劳感动，又沉浸在自己英姿表演中的康朱皮又忍不住想吐槽了：　　 “诶，你们粟特人就这么糟蹋光学么？还有我收养的孤儿怎么变成童工了！”　　 但就是如此粗陋的西域幻术，却成了最后一把火，让观望的豪强黔首彻底沸腾了，毕竟康朱皮没得风疠这是众目睽睽下，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们根本没有什么科学素养，就算有人知道是瘟疫一种，但要问瘟疫怎么来的，还不是天地鬼神降灾？那康朱皮却安然无恙，定是有神明庇佑，那不赶紧加入欢呼的队列中，更待何时？若是迟了一步，惹了神仙生气，降下病灾，谁担待的起？　　 大伙也不管是哪路神仙，拜拜总是没错的，便纷纷上来握康朱皮的手，触碰他的裤子，抓他的脚，期望从他身上分点好运。但短时间内只有家丁部曲庇护下的豪强能挤过来，黔首们挤不上来的就在路边拜倒成一片，叩头声不断响起，弄得康朱皮手足无措，狼狈不堪。　　 “我那天看到了，这胡儿上去抱了一下，那风疠病人就不疼不叫了，眉毛又长出来几根，真是神仙哪！”　　 “活神仙！胡神仙！”　　 “大慈大悲的活神仙！”　　 “救救我们，让我们别得病啊，写个符吧，我家供起来。”　　 “胡神仙，我阿爷得了风疠，在山里十年没回来，你能写个符救救他么？”　　 “活神仙，我家小儿每天晚上都哭闹，睡不好觉，你能去看看么？我钱不多，都给神仙！”　　 无论豪强黔首，还是汉人、鲜卑、乌桓、杂胡，都争先恐后涌过来对着康朱皮又拉又扯，又喊又叫，看着那些不停磕头的可怜人，还光着膀子的康朱皮奋力大喊道：　　 “我不是神仙，不要跪，不许跪！”　　 声音很快淹没在众人嘈杂狂热的呼号中，只有几个耳朵尖的人反应过来，拉扯身边的同伴：　　 “胡神仙说了，不许跪，快起来，不然神仙要生气了。”　　 “亲兵，亲兵，拉我出去！”康朱皮招呼着亲兵过来保护，康矛第一个赶来，协助部落大人往外挤，康朱皮还把自己的上衣扔出去，让众人去争抢“分润正气”，这才好不容易从“追星族”的重重围困中狼狈逃回了自己的队伍中。康朱皮刚喘口气，就被迎上来的米薇用力抱住。　　 两人面颊相贴，互相拍着对方的后背，没等康朱皮开口，米薇就先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回阿姊身边就好，别担心，阿姊晚上用牛尿给你洗干净，一点赃污都不会留的。”　　 “......辛苦阿姊了，那个牛尿什么的，免了吧，好阿姊？”康朱皮闭着眼睛，感受着女孩柔顺的发辫，对着她耳根无奈而温柔地撒娇着。　　 米薇松开康朱皮，颊上绯红的她低着头，鹰羽刚一触碰着康朱皮的额头，米薇就猛地抬起头来，一把抓住康朱皮的手，将其高高举过两人头顶，向亲兵队们宣布：　　 “赞美无往而不胜的密特拉神，传播象皮病的疫魔图里兹，已经在我们的部大康朱皮面前败下阵来！这便是光明与契约之神的威能与恩赐，赞美密特拉神吧，祂已选定了一位勇敢的使者！”　　 胡人们和不明真相的汉人们的呼喊叫嚷，生生地把康朱皮预备好的无神论宣言冲回了腹里，望着胡人们一个个极尽亢奋痴狂的表情，康朱皮觉得自己的冷静与无奈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要不是康朱皮鼻子灵，闻到米薇身上没有豪麻烟味，他都觉得这些人是不是又违背自己的命令大抽特抽豪麻烟了。　　 “不对！”在一片群体狂欢中，有几个奉道的豪强发现了“真相”，他们指向落在后面，还没来得及和李始之汇合的李丹英，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叫唤道：　　 “那胡儿不是密什么光神的庇护，你看他与中原道士同行，分明是咱们中原道人的法力无穷，这才抑了疫气，护的这胡儿平安！”　　 “是啊！听说他们是上党人，你看那女巫还腰挂铜镜，不正是经书里记载的么，上党赵神仙得过风疠病，得仙药痊愈后见屋间光有如镜，一室尽明，能夜书文，这不是一模一样么！那胡儿能抵御风疠，不还是咱们中原的道法之功么！”　　 霎时间，又响起了一片“皇天上帝太上道君”、“无极太上元君”的赞颂声。　　 许多还围着康朱皮部下扯东问西的百姓，听着这阵声音，纷纷东张西望起来，待他们判定“新出现的神仙”是李丹英后，立刻哇哇乱叫着“天师”、“符水”、“救难”的口号，调转方向朝李丹英冲过去。　　 刚才还一脸嫌弃地瞧着康朱皮姐弟这场闹剧的李丹英骇得僵直在马上，一时不知如何办才好。　　 李始之看到姐姐被狂热的民众围在中间，知道她可不能像康朱皮一样被迷信的民众对待，急忙带着部下去救。可是他和姐姐之间相隔有段距离，围在外面的民众又唯恐失去亲近天师以获得庇佑的良机，绝不让位，李始之刚挤进去一尺，又被拱出去一步。　　 双方推推搡搡，吵吵闹闹，把李始之急得跳脚，差点把“那是我阿姊”都喊出来了，最后几欲拔刀亮刃。　　 李丹英则慌乱不堪，想尖叫呼救，却恐暴露了真实身份，小手握着九节杖想打，却不知道从哪下手，因为四面八方都伸来了手掌，挨肩并足的人们中还有不少举着陶罐木杯的家伙在求取符水。马匹紧张地前后蹦跳，李丹英骑术不精，在马上摇摇欲坠，嘴里结巴地乱叫：　　 “别、我、我、不要、啊！”　　 就在此时，平地响起了一声大喝“我是康朱皮，李天师的好友！你们休要去冒犯李天师，来此大猪旗帜下集合，先到者赏符水驱邪！”　　 只见康朱皮裹了件狼皮斗篷，高擎着家旗，催着战马跑到人群外围，用力挥舞旗帜吸引众人注意力，随后他将大旗往泥中一贯，逆驰入稍稍松散的队伍中。　　 “让开，闪开，速去旗下莫停留，先到者大吉，大吉啊！”　　 康朱皮策马闯到李丹英身边，伸手稳住她蹦跳的坐骑，一看四周还有许多民众不肯离去，毕竟在他们眼里“挤都挤到这儿来了”，自是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而再去野猪旗那里讨符水。他们胡乱争着叫着，李丹英的道袍都被撕去几个角，九节杖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拽走了。　　 “给我过来，走！”　　 康朱皮不由分说，猿臂轻舒，揽住李丹英的腰肢，把她径直抱到自己身前。不待李家阿姊从极度的羞恼与震惊中反应过来，康朱皮便低喊一句：“坐稳了！”，旋即猛抽马鞭，朝着人群薄弱处驰突而出。　　 ——　　 “不要神化统治者，世俗统治者绝不能有神性。不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凡欲成神者，本质还是人之子。”——《往事录·卷十四》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