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小殿下陡然去脂粉行，还为慕念白说了几句话，崔相锦便警铃大作。　　 可他派去查探消息的人，却说慕念白在太子府并无关系，甚至还要去讨好世子妃身边的梳头姑娘。　　 崔相锦便当她真的只是凭借一身手艺博得世子妃的好感，才能把胭脂卖进太子府。　　 如今想来，竟然每一处都充满破绽。　　 若无人引荐，即便她有通天的手艺，也到不了世子妃跟前。　　 甚至于太子府的花内监，还曾经暗示过他，这位慕姑娘，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他却以为是花内监为了索要更多好处，故意说的这话。　　 要怪只能怪他找的线人，近不了世子妃娘娘的身，所以消息打探的并不真切　　 “快，叫曹司理把手里的活儿都停下，今日夜里，就是连夜开工也要把三春晓缺的货给补上。”见小厮反应太慢，他催促道，“快！快去呀！”　　 崔相锦一夜没睡，第二日一早就去了栖迟给晏小殿下请罪。　　 这回他倒是没再穿得跟个花蝴蝶似的，只是一身石青色衣衫，戴了顶普通镶宝石的帽子。　　 结果却连栖迟的府门都没进去。　　 管事道：“崔大人，小殿下今日并未传召，恕咱家无礼了。”　　 “公公言重，公公忠于职守，在下钦佩。”他掏出一摞银票偷偷塞给管事，“求郭公公转告小殿下，拖欠三春晓的胭脂，我们已经连夜补齐了。”　　 管事笑着推拒，“银子咱家就不收了，至于传话……若有机会，咱家会跟小殿下提一嘴。”　　 郭公公没有否认三春晓的事，便是证实了崔相锦的猜测，慕念白和晏小殿下，关系确实不一般。　　 “如此便多谢公公！”　　 前些日子他还百般为难人家，现在想来，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管事转头把事情告知给小殿下，还特地当着慕姑娘的面儿说的，就为着慕姑娘能多念些小殿下的好。　　 前两个月，因为两人闹了别扭，府中众人跟着很是苦了一段日子。　　 如今见他们和好，感情似乎大有进展，众人也都松快了些。　　 “多谢小殿下。”慕念白谢得言真意切。　　 晏之初刚给她的手指上完药，正准备包扎，“你谢的是哪件事？”　　 慕念白也跟着想，哪件事呢，谢他为她筹谋，谢他给她包扎，真要论起来，可能都数不清。　　 “谢每一件。”　　 他垂首轻笑，依旧专注地替她包扎，“一句谢谢把我打发了？”　　 “这么说吧，我要是有万贯家财，我愿意分你一半；我要是有能让人愿望成真的能力，我就去实现你所有的愿望；我要是……”　　 她认真思索着，努力在想，什么样的话才能表达这份感激之情。　　 他忽然抬起头，眼神正撞进她的视线，“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那模样好像在说：我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此刻却蹲在她的床前，模样乖得让人忍不住有非分之想。　　 慕念白心跳如雷，既期望着他说出后半句，又害怕他真的说出来。　　 月桐虽不明所里，可看二人的眼神不算清白，便红着脸退出了房间。　　 关门声一响，晏之初立即站起身，“今日我要入宫，回来时辰不定，你记得按时喝药。”　　 “皇上会怪罪你吗？”毕竟他是带了亲兵，把她从大理寺抢回来的。　　 晏之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起了一点逗弄她的心思，“这回入宫，便是去请罪的，我受了罚，你会心疼吗？”　　 “会啊。”　　 她答得那么斩钉截铁，以至于他差点儿把那个问题问出了口。　　 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告知皇上之后，由皇上亲口下旨，来得更加有诚意。　　 晏之初才刚过辰时便进了宫，结果却在承德殿前站了两个时辰，还未得传召。　　 连一向对他亲厚有加的李公公，也没给个暗示。　　 等皇上吃完午饭，趁着李福全奉茶的功夫，晏之初从他手中抢过托盘，亲自奉茶进殿。　　 皇上正闭目养神，听见动静连眼皮都没抬，只是问：“那小子还在外面候着呢？”　　 “回太爷爷，玄孙之初来给您请罪了。”　　 皇帝睁开眼，斜乜着他，从鼻腔里哼出声，“御前以君臣论。”　　 晏之初将托盘端在手中，跪行大礼，“奉国将军晏之初恭请皇帝陛下圣安。”　　 皇帝眼神也才顺了些，“你可知错？”　　 “臣知错。”　　 “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里？”　　 晏之初目不斜视，“臣错在不该揣摩圣意。”　　 不是错在动用亲兵上大理寺劫人，而是错在不该揣摩圣意。　　 这回答差点儿让皇上吹胡子瞪眼，“朕瞧你是屁股痒痒了，非得尝尝宫里的板子。”　　 晏之初闻言嬉皮笑脸起来，他起身将托盘搁在御案上，端起茶盏双手奉至皇上跟前，“皇上，您和太子爷唱的一出好戏，叫我看出来了，这不也是您打小就对我教导有方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是小辈对长辈的马屁。　　 “你别以为油腔滑调，就能躲得过这顿板子。”皇帝接过茶，喝了一口，气消了些，“这板子今日免了，朕先给你记账上。”　　 “多谢太爷爷。”　　 皇帝指了指御案上的一本折子，示意他打开看看。　　 看封页，是封奏事折。　　 晏之初打开来，上头寥寥几笔，却令人心惊。　　 那字样像是一柄柄冰刀，以猝不及防的姿态扎进他的胸腔。　　 他甚至觉得，年少时所有的荒诞，都不及这封折子上的荒诞之万一。　　 反复看了两遍，越看越觉得心寒。　　 他退后两步，笔直跪在地上，“皇帝，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　　 迎着皇上的视线，他一字一句道：“臣属意于她。”　　 皇上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身上显出不寻常的倦累，“你姑祖母……朕从前对不住她，此番她以长公主之尊，为嫡孙求一个孺人，朕没有理由拒绝。”　　 晏之初伏地磕了个头，磕在夔龙纹宫毯上声音闷闷的，“求皇上收回成命！”　　 “她一个八品小官家的女儿，当燕小公爷的孺人亦是抬举。”　　 晏之初只是重复：“求皇上收回成命。”　　 声音里带了一丝哀求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