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白在甲字库有个副使叫杨芸,据说杨副使比她也没早来几天,却已经把库里的业务熟悉得七七八八。 手底下能有这样的得力干将,慕念白很是庆幸,因而对她也十分客气,时不时带点儿铺子里的胭脂水粉送给她。 便是这份儿殊待,羡煞了旁人。 其余几个库,莫说大使不会正眼看人,便是副使们日常收了什么好处,都得巴结着交上去。 是以慕念白这里,除了得到其他库里副使们的好评,也得了其他库大使的憎恶。 慕念白是不信什么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但凡人多的地方,甭管男人女人,是非都多,横竖她远着是非走就行了。 她志不在此,只想趁机多结交些关键位置上的人。 譬如十三清吏司的郎中姚施远,便是头一个。 按理以慕念白的职级,是没什么机会巴结到正五品的姚郎中,可谁叫她有个高深莫测的靠山,又肯拿钱财开路,姚郎中岂有回拒的道理。 只是酒过三巡,姚施远把自己喝得眼冒金星,也没打听出来这妮子背后之人是谁。 望着眼前正襟危坐的甲字库大使和副使,姚施远深有一种美人难消的无力感。 末了,他还是松了口:“你们上我这儿来巴结也无用,要说……要说这京城里最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在西山呢。” “得……”慕念白心道:“这一趟白忙活。” 可巧西山那位刚好已经被她搞定了。 鉴于往后胭脂铺进稀罕货还得指着十三清吏司,于是她继续拿起毕恭毕敬的语态:“管他西山有什么神仙,眼下卑职都只认姚大人。” 这话可把人吹到天上去了,见姚施远很是受用,慕念白趁热打铁道:“大人放心,规矩卑职都省得。” 话音刚落,两张银票极自然地从杨芸的口袋挪到了姚郎中的口袋里。 姚施远打着酒嗝,面上始终带着笑,看起来是极满意的模样,迟疑不过一瞬,便拖着大腹便便提点她:“此次西山练兵,皇上寄以厚望,甲字库管着药材,倘若有一日堂前奏对,慕大使可得小心着些。” 他说这些话时言语里的酒气淡了几分,但眼神很快又恢复迷离,好似方才的话并非出自他口。 慕念白心里犯着嘀咕,堂前奏对?她一个小小的药材库何至于到堂前去奏对呢。 再想问更多,姚施远却借着酒劲更衣去了。 这一去,便再也没归席。 “嘘——” 杨芸暗叹一口气,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勉力维持着的清醒也险些崩塌。 好在是大使酒量惊人,没有额外生出枝节,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交差…… 迷迷糊糊想着,便睡了过去。 因这些日子忙着到库里当差,慕念白便卸了道观的差事,好在是有一日带着春花和秋实上山,师父刚好看中了秋实,于是把那丫头留在身边,顶替她的位置打打下手。 结交了姚郎中没两日,其余库的大使忽然满面荣光的上前贺喜。 慕念白和杨芸两两相望,互相都不知太阳为何打西边出来。 对于这个年轻的、模样甚佳、出手又阔绰的同僚,其余大使是既眼红嫉妒,又看不顺眼。 此刻却都收起眼底的恶意,笑容满面地簇拥着她。 “听说太子爷要问实物库的差,贾大人说派你去为好。” “是啊,慕大使年纪轻,却是个极能干的,一个人开着偌大个胭脂铺,还做着太子府的生意。” “哦哟,那真是了不起,难怪贾大人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了慕大使。” “要我说,贾大人也忒偏心了,肯定是嫌弃我们上不了台面……”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这突然地热情,令人摸不着头脑。 慕念白猜她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既然是能在上头露脸的大好事,为何会落在她这个新人头上? 可问到上峰处,贾大人也是一个劲儿地夸她,还说这份差非她莫属。 一时之间,上上下下都在恭贺她,俨然她已经在西山奏对得当,得了太子爷的嘉奖。 这架势,即便想推脱也推不掉了。 况且她私心里想着,去了说不定能见着晏小殿下,便应承下来。 实物库的几箱子的账册最后归结到一个小本本上去,由她带着去了西山。 除了她,还另有金库、粮库的两个代表。 与慕念白的欢喜不同,这两人都是一脸愁苦,连步子都沉重得很,好似要去赴阎王殿。 看着他们二人身后几抬大箱子,再看看自己袖中的小册子,慕念白心中也打起了突突。 太子爷和小殿下驻跸在西山,行辕外是层层官兵把守。 领队的公公回去交差,只让他们候在此处,等里头的消息。 几人躬身站立,等待传召。 营帐外士兵来往不断,却几乎听不到杂音,一切既井然有序,又肃穆威然。 兴许是天家威仪逼人,慕念白身旁的两人已经瑟缩起来,余光里还能瞥见他们微颤的衣角。 候了一个时辰有余,才有人出来领他们往前走。 原来这里是帐篷连着帐篷,太子爷和小殿下住在更里头。 越往前走,慕念白越觉得心跳加速,想到即将要同他见面,一时竟有些紧张。 到时候她偷偷在人群里看他一眼,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 “诸位久等,哪位是金库的管事?”公公眯着眼睛问。 “是卑职!”身侧一人站了出来。 公公一扬手,那人恭恭敬敬跟着往营帐里去。 只片刻功夫,里头就传来了呵斥声和茶盏砸地的声音,慕念白便知道,这回是背锅来了。 想必这锅还不小,不然里头的人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 两盏茶的功夫,金库和粮库的管事都被骂得狗血淋头,均夹着尾巴擦着冷汗狼狈离去。 横竖眼下是砧板上的鱼,挨骂是躲不过去的,既然上峰派她来背这个锅,那就好好背着呗。 慕念白垂眉耷眼地进去,一阵熟悉的香味蹿进鼻腔,让她分了神。 想到要在晏小殿下跟前挨骂,她越发怂得跟个鹌鹑似的。 “你这副模样,像是被我欺负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