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白回到家中,父亲却迟迟没有归来,原本准备一家人庆贺一番,也泡汤了。 母女两个吃完饭,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在这里,一抬眼就能望见漫天繁星,北斗七星的勺子形状清晰可见。 天气好的时候,慕念白时常会拿出星宿图,对照着图去找天上的星宿,不过今夜她毫无兴致,心里一直在想:万一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她该如何自证。 寂静黑夜里忽然响起门栓滑落的声音,慕念白穿过院子中间的槐花树,甜甜叫了声“爹爹”。 慕汝旬疲惫的面庞上展露一丝笑颜,“在赏夜景呐?” “陪娘坐一会儿。” 慕夫人接过丈夫摘下的帽子,招呼丫鬟去热菜,又亲自打来一盆温水,“怎么今日下值这样迟?” “哎,马群忽然生病了,养马的小厮还死了一个。” 大晚上说起死了人,慕夫人觉得瘆得慌,她不欲多问,只双手合十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慕念白却追问:“怎么死的?” 慕汝旬刚擦完脸,也不想这个事情吓到闺女,便说得有些含糊其辞,“听说是走在大街上忽然暴毙的。” “轰——” 慕念白感觉自己的脑袋懵了一下,难怪当初她觉得那个人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如今想来,可不就是日日养马之人才会携带的味道么。 父亲身上有时也会带上这种味儿。 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死掉的小厮刚好是她父亲手底下的人,又刚好在她铺子里喝水之后暴毙的。 她隐隐有些担忧,这件事可别牵涉到父亲才好。 五城兵马司里依旧灯火通明,晏小殿下还在等仵作的结果。 出了命案原本该归顺天府管,但谁叫五城兵马司的人把尸体捡了回来呢,又刚好碰上南城的百姓向巡逻官兵报告马匹生病的事。 于是原本需要顺天府、太仆寺、五城兵马司三方协作的案子,现在变成由裴瑀负责了。 当然,主要还是晏小殿下负责,这也是各处卷宗能快速汇总的原因。 皇帝曾说“国之大事在戎,戎之大事在马”,马群出了问题,太仆寺不敢隐瞒立即上报,晏小殿下这才被派过来。 昨夜海棠春的酒席,就是太仆寺少卿牵的头,马群有恙,要是处理不当,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一群人都指着晏小殿下破案,好给个解决办法。 晏之初不是爱闲话的人,自从查看完两份厚厚的卷宗,他就一直沉默不语,只用两根手指轻轻叩击交椅。 这位爷不说不笑的时候,那种天生的帝王威严就显露无疑。 裴瑀不敢打扰,只是静静陪坐在一旁。 二更钟声响起后,仵作的验尸结果才送过来。 初初看到尸体的时候,仵作就怀疑这是中毒身亡,可是他耗费两三日的时间,做了几十次试验,都没找出死者中的是哪种毒。 仵作没有给出结果,五城兵马司的人也不好贸然抓人,只是口头告知那些与死者有过接触的人,近日不要出城,随时等候传召。 晏之初盯着纸张上“中毒身亡”“死于鸩毒”几个字,陷入沉思。 鸩毒是难得一见的剧毒,向来只有皇室中才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被用在一个小小的养马小厮身上? 从检测的剂量来看,死者头发上的毒量最多,可见是有人通过头发下的毒。 “明日一早,将死者生前接触过的人,都叫过来问话。” “卑职遵命!” 裴瑀正转身,忽又听小殿下道:“三春晓的老板,我会另派人去传。” 虽不知这个三春晓为何待遇特殊,裴瑀还是点头称“是”。 次日一早,景策就候在了慕府门口,按照主子的吩咐,等慕大人出门之后,才拿着玉佩上门求见。 慕念白见了他,照旧是十足的热情,“可是你们裴指挥使要找我?” 景策兀自略过“你们”二字,“正是,裴指挥使请您去一趟衙署。” 这在慕念白的意料之中,她转身向家中交代几句就跟着景策上了马车。 五城兵马司的衙署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问话。 慕念白在一个偏殿里等候,趁没人的时候,她将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早上就……难受,向……告假。” “头痛……喝酒……” “是个好人……” 只可惜她听得断断续续,前后压根儿串联不起来。 唯有喝酒这一项,慕念白想起当时那人身上确实有些酒味儿,不过他脸色实在太差,以至于她都忽略了这一条。 晏之初在旁听着裴瑀的问话,偶尔插上一两句,没多久便获得了关键信息。 死者上值没多久就觉得头痛,便向上峰告假,临到要回家之前,还试图靠喝酒来缓解头痛,再之后就是在三春晓喝了一杯水,没走过两条街就吐血而亡。 晏之初一扬手,殿中问话的几个人就撤了,他对裴瑀道:“待会由你传三春晓的老板问话,我就在后头听着。” 说罢他还真的起身进了后头的隔间。 待到三春晓的老板进殿,裴瑀才明白缘由,原来这就是那日在海棠春为晏小殿下倒酒的姑娘! 许是晏小殿下念着与她有过露水情缘,不愿撕破脸,所以才避免与她在这种场合碰面吧。 这么想着,他问话的声音也多了几分和煦,“你把当日的情形说一说。” “我那日在铺子里查货,忽然听店里的姑娘说门口有个人脸色惨白,我出去一看,那人的确状态很差,连嘴唇都失了血色,我以为他是低血糖,所以让人将他扶进铺子里,给他泡了一杯蜂蜜水。” “低血糖是什么意思?” “额……是我自创的一种医学术语,症状等同于长时间没吃东西导致的头晕目眩。” 裴瑀点了点头,见旁边的文书先生将这句话也记录在册,才继续道:“你如何证明自己当时给他泡的是蜂蜜水?” “铺子里的姑娘都可以作证,不过你若说那些人都被我收买了,也说得通。” 裴瑀被抢了话,一时有些语噎。 慕念白不想陷入自证,想着这个裴指挥使还算客气,多少还是看了点儿燕小公爷的面子,她试图掌控节奏,“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 裴瑀看向文书先生,示意他暂时停笔,“姑娘,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