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烧庄出岛
落霞红满天,潋水映孤鹜。 东极岛山麓处的渔村里,一位渔民抬头望见半山腰处冲天而起的映红火光。 他惊慌地扔掉手中正修补的渔网,朝村子里焦急喊道:“走水了,走水了,易夏庄走水了,大家赶快上去帮忙救火。” 半山腰的望海台上,易林负手而立,衣衫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长安城,我来了!”易林把目光从冲天火光中移开,朝着无边无际大海振臂高呼。 “少爷,咱们真的就这样一把火把易夏庄给烧了呀。”小狼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火,眉头皱了皱,苦笑叹息。 易林抿了抿嘴,耸肩道:“烧都烧了,别磨蹭了,趁着渔民们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溜。咱们得连夜出岛,船我都准备好了,就在西边的礁石旁。” 小狼面露苦色,依依不舍道:“这以后咱们可就真的无家可归了,想想难免觉得心酸。” 易林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心酸你个头,反正易老头死了,娘亲也不要咱们了,咱们本就孤苦无依,也不在乎多个无家可归。” 小狼望着逐渐被烧成灰烬的庄子,苦闷地道:“可咱们在易夏庄过得好好的,你干嘛要遣散众人,一把火给烧了呢。说实话,我可不想出岛。夫人常说,岛外的人最喜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坏得很,随时都可能谋财害命,咱们这是自断后路啊。” 易林懒散地伸了伸腰,笑骂道:“你懂个貔貅!男儿志在四方,咱们不能一直待在这座闷出蛋来的破岛,虚度光阴,荒废年华。” “可是……”小狼欲言又止。他心想,就算出岛也没必要烧庄呀。 易林似乎看出来了小狼的心思,耸肩道:“我把易夏庄给烧了,是要破釜沉舟,断了咱们回岛的念想,免得出去之后束手束脚。你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可自个走了。” 说着易林便背起行囊,头也不回地快步往西边一条下山的小路走去…… 小狼急忙挥手,大步跟在后面嚷道:“少爷,等等我……夫人临走前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 小路蜿蜒曲折,再加上夜色遮掩,早已经不见易林的踪影。 远处传来他悠扬的话:“她都狠心丢下我们不管了,她的话不听也罢。我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反正我在这鸟不拉屎的岛上是待腻了,要我一辈子待在易夏庄,我宁愿出去闯荡江湖……” 自从易林无端端魂穿到这病秧子身上,明里被易父易母训着管着,暗里还被一个自称纵横家的神秘老师洗脑着,他都快要发疯了。 易父易母不让易林出岛,神秘老师说未到时候出岛。无论易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通通都不管用,反正就是不能出岛。 易林困在岛上,觉得诸事不顺,憋屈得很。 如今易父因故去世,易母回了茗剑山庄,神秘老师也突然消失,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已经具备,正是出岛的好时机。 易林重获新生,有好多事情想要做……他想要纵横大唐,即使开局不顺也要力挽狂澜。 ...... 雨,淅淅沥沥的雨!!! 雨水顺着绿瓦青砖,嗒嗒地滴落在屋檐下。 灰黑的梨木窗前,一名书生模样的少年眉头紧皱,神色忧郁地叹了一声。 “唉!风潇雨瑟愁远客,电闪雷鸣惊神佛。这雨下得真是恼人!”他轻轻地将窗掩紧,隔住了雨水却隔不住雨声。 灰黑的梨木窗,年代久远,几经磨损,关起来并不严密,中间有一条细细的缝隙,冷风透窗漏进,惹人生寒。 丝丝缕缕凉意渗入骨髓,让那书生模样的少年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少年还没转身,房间里便传来了一句笑唤,嘻趣道:“少爷何必担忧呢,时值春夏之际,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别看它此刻风急雨大,电闪雷鸣,好像遥遥无期的样子,没准傍晚便又晴空万里咧。” 说话的人也是一位少年,如果不是听他唤了一声少爷,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个随从。 只见他仪表堂堂,剑眉鹰眼,黝黄俊俏的脸庞轮廓分明,眉宇间竟然比主人还多了几分英气。 乍看起来,主人虽然长相还算清秀,但眉目间却隐隐约约透着一丝邪气。细看之下,他脸色还有些苍白无血,病容暗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竟然不如那随从有精气神。 光是那眼神涣散的瞳孔,旁人看了还以为他是个纵情酒色而导致萎靡不振的公子哥儿呢。 这一主一从俩人正是不久前烧庄出岛的易林和小狼。 俩人离开东极岛之后,想要去长安城见识一番,一路辗转,几经波折,来到了这三道镇。 易夏庄的老庄主易学士此前曾去长安城访友,结果无故身死。虽然官方通报他是乘船突遇暴雨洪水,所以才导致船毁人亡,尸骨无存,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处处透着蹊跷,所以易林也想顺便去长安城一探究竟。 易林离开东极岛之后,本以为能见识见识大唐风采,但却没想到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盛世,而是乱世。 历史上那些流芳百世的人物,他至今一个也没见着,反而见了不少恶霸酷吏。 苛政猛于虎。如今这纷乱世道,但凡有点权势的恶霸酷吏,行的都是些强取豪夺、欺压百姓之事。 易林有气无力地收了收袖子,牵动嘴角,轻轻笑道:“那可未必。夏雨难测,不但来去无常,持续的时间也是无常啊。” 小狼不以为然的说道:“是吗?我觉得这雨挺正常的呀。估计下不了多久就会停咯。” 易林扬起手,指着窗外,说道:“看到对面屋檐下的那窝燕子没有,燕子躲在窝中不敢出来,想必是感知到这场大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如果是场短雨,只怕那些耐不住寂寞的燕子早就出来戏雨了。” 小狼满脸不信地摇头,吐槽道:“哟,少爷你还懂燕子?你又不是它肚子里的蛔虫。” 易林咧嘴笑道:“我虽不懂燕子,但我懂得些万物规律。” 小狼摇头苦笑道:“少爷你又要和我瞎扯大道理了吗!” 易林淡淡说道:“什么叫瞎扯?我是有理有据的好吧。” 小狼嘻嘻笑道:“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歪理?” 易林好整以暇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天地之中,乾坤之内,动物对节气最为敏感,如无意外,这场雨是要过夜的,所以燕子才不敢轻举妄动。这窝燕子也算是奇类,春夏好时节,不去温润的江南,反倒飞来这荒凉的塞北了。天下之事,果真无奇不有。” 他双肩后张,嘎嗒一声挺了挺脊骨,驱散朦胧的倦意,让自己变得精神一些。 他心里想着,这低沉的雨天,真是让人昏沉得很,浑身没劲,再不找点有趣的事情做一下,可真要闷坏了。 在炉子摇曳火光的映照下,小狼的瞳孔很大很黑,两颗眸子像黑宝石似的,亮得发透。 只见他从炉火间收回专注的目光,微微抬了抬头,炯炯有神地望了一眼窗外屋檐下的燕子。 那一窝燕子果然如易林所说的那样,相互依偎错叠,蜷缩在窝里避雨。 此刻小狼觉得易林说的很对,若不是一场狠雨,燕子也不至于怕成那样。 小狼啧啧地赞叹了一声,满是佩服地道:“还是少爷心思缜密。” 说完后,他继续低头专心致志地烧那个茶炉子。 小狼的脸色被火光映照得红润无比,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一炉茶,任他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也都事不关己。 易林边挪动身躯边伸了个懒腰,神色疲倦地离开窗前。他打着哈欠,懒洋洋向房间的门口走去。 他轻轻挥了挥手,呵呵笑道:“非也非也,并非我比你心思缜密,而是我意在窗外,你却意在炉内。我娘常说,为人处事要心无旁骛,看来你这次做得很好。若是你练功也能如此专注,就不会一直毫无寸进了。” 小狼见易林竟然要出房间,惊讶道:“少爷你要出去?这水马上就要烧开了,水刚烧开的瞬间正是泡茶最好的时机,如果多烧一会,只怕泡不出让你满意的茶。” 易林望了一眼吊挂在红彤炭灶上的铜炉,皱了皱眉。 这烧了许久,炉嘴才刚开始慢慢氤氲地冒出来白气。如今天气变冷,估计铜炉中的水离烧开还要好一阵子。 易林耐性有限,牵了牵嘴角,露出若隐若现的笑容。 他漫不在乎道:“不满意不代表不能喝。旅途在外,没那多的穷讲究。既然烧了水,就别浪费,你可以一个人在房里自泡自喝。家里带出来的阳春雪露不是还剩有一些么,那可是难得的好茶,只有我娘她才能炒制出来,喝一点少一点。” 此时,小狼又往炉里加了根木炭,一口气把火吹旺。 铜炉中的水开始发出细微的咕噜声,炉盖在嗒嗒颤动,炉嘴冒出的氤氲白雾也变得浓烈了许多。 水似乎马上就要烧开了。 烧水的铜炉乃是仿古青铜炉,状似香鼎,壶身圆润,铜锈间贞观二字依稀可见。 见易林似乎已经没有了泡茶的雅兴,小狼茫然道:“我一个人泡茶喝?那少爷你去干嘛?!” 其实小狼不懂茶,也不喜欢喝茶。但他倒是很好奇眼前这位少爷怎么突然不想喝茶了。 易林倦意依然未消,于是再次耸肩后拉,伸了伸懒腰,骨头关节咯吱作响。 他打着哈欠道:“我先到楼下的大厅里打个转,客栈这么大,旅客那么多,总是有热闹可看的。被这雨困住,着实无聊得紧,还不如去凑凑热闹。” 小狼望着那个消瘦的背影,难以置信地道:“凑热闹?少爷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凑热闹的?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你不是最怕麻烦的吗?” 在小狼印象中,眼前这位没精打采的少爷绝对是不折不扣的懒散公子哥儿,只喜欢吃喝玩乐,至于其他的事情向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想到竟突然对江湖热闹感兴趣了,倒真是让人大感意外。 客栈下面都是些武林人士,瞎凑热闹很可能会飞来横祸,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易林微微摊手耸肩,似笑非笑道:“我一贯的作风便是没有作风。有作风的人很容易被看透,例如你,心里想什么一猜就透,所以有作风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小狼哭笑不得地说道:“少爷,你出岛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 易林哈哈笑道:“哈哈哈,其实吧,你少爷我最喜欢热闹,你不觉得凑热闹很好玩吗!” 小狼皱眉疑惑道:“以前在岛上夫人说要带你去逛庙会,你从来都是绞尽脑汁推辞的?为什么此次却不怕麻烦呢。” 易林想起岛上的无聊时光,嫌弃地道:“那鸟不拉屎的破岛,庙会上要啥没啥,连个杂耍唱戏的都没有,净是些丑女挫男搞拉郎配,有啥好逛的。以前咱困在岛上,屁事没有,再加上有易老头管着,压根就无热闹可凑。” 说着说着,他忽然眉开眼笑地道:“现在咱们出岛自由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凑热闹岂不是傻子。” 小狼心想也是,恍然道:“少爷你说得倒也没错,岛上日复一日的无聊时光,确实够闷。” 说到此处,小狼抬头,悠长地叹了口气。 自从出了东极岛之后,他的这位少爷就像从戏班里逃出铁笼的猴子,没了管教,彻底释放天性,到处惹是生非。如此想来,他突然喜欢游戏江湖、瞎凑热闹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