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南的感知里,地外空间确实是一个喧嚣和混乱的地方。 当然这种说法也有点问题,更准确地讲,是罗南和磁光云母彼此之间的感知妥协,形成了这么一个对罗南来说分外神奇的新世界。 在这里,太阳、银河系和宇宙的辐射,时刻与磁光云母的传感末梢相碰触,大量穿梭而过的有形无形的星际物质,每时每刻都与它有着百万级别的撞击。 没办法,实在是磁光云母占据的存在层次太丰富,铺得也太开了。 地球公转轨道内侧,直面太阳的区域还算收敛。至于轨道外侧,磁光云母便如同迎着太阳风打开的巨大帘幕,持续舒展摆荡,向远方延伸。 动辄几十万公里的大尺度下,肆意扩张的磁光云母也必然会受到同等尺度的压力——它的“存在度”越高,与广阔时空区域、与各个存在层次发生作用的频次就越多。 这是人类不可能体会到的烦恼。 除此以外,那些外来刺激所形成的信息,在这般尺度的巨大躯壳内部传导,受限于信息传导速度,不可能像在地球上那样及时反应,必然是近处和远处的信息传输前后堆叠,一发的挤压过来。 多方作用之下,共同形成了超出人类理解极限的混乱噪声。 这是真的噪声。 虽然这里面99.99%的信息都超出了人类的感官极限。但由于罗南和磁光云母的特殊关系,相应的感知结果,便在人类的感知频道中,平行转换成了相似波形的可感信号,能够让罗南有那么一点“人类式”的直观了解。 大多数时间,罗南还是要尽可能忽略它。 至于“体感”方面,罗南的意念随着磁光云母躯壳在星空中蔓延流动,感觉更像是在平滑的漩涡里跳跃冲浪。 这就是远近的星球在本地时空内的影响,再加上周边两个主要的“位面”和多个“半位面”在时空“外沿”所进行的挤压,共同扭曲作用的结果。 所以,磁光云母的身躯成长蔓延看似迅速,其实也是很辛苦的。 相较于在地球上,它必须时刻与周边天体、位面、与扭曲的时空在角力。再加上前面那些辐射、尘埃等星际物质的冲击,“存在度”过高的磁光云母,必须不断地切换它的存在形式,在虚实之间往来切换,以保持相对连续、统一的基本结构。 这算是躲避伤害,也算是吸收营养。 这种复杂的生存状态,真的是超乎罗南的想象。 他对磁光云母互相作用,对那边也是有审美的。不过跟随着扩张进程,罗南渐渐放弃了人类习惯的尺度,不再计较、也计较不过来局部的结构,只观其大略,趋向行星系级别的宏观视角。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放弃了对细节的探究。 相反,他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去研究磁光云母的生长过程,研究它的躯壳还有它的作用力量在构形上的特殊性。期待着随着见识增长,利用对构形和超构形理论的认知,将行星系尺度上的现象,和他所习惯尺度上的规则,在某一天充分吻合,完全贯通。 至于现在,观察就好了。 他一手打造的磁光云母,其实也是在观察。 这个理论上年龄只有40来天的小家伙,完全是靠自己的本能存在着。在复杂的地外空间,用这种方式,被动地收集周边信息,进行应激式的自我调节。 它必须调节,尽可能迅捷、快速地调节。否则真的随时有可能会被周围天体的重力场弄得强行塌缩、或者被突起的太阳风吹得千疮百孔……又或者吸收的辐射过载,直接燃烧掉。 罗南能够感觉到,磁光云母正在不断地描画适应周边环境,并在一次次的失败堆积下,用更有效率的方式去处理那些有可能伤害到它的危险和威胁。 怎么才能更有效率呢? 当然就是有效提升反馈自身的感应能力和相应的传输能力。 在行星系尺度下,就算是光速也不怎么够用了。所以磁光云母的反馈也变得不那么灵敏,不过它一直在努力,这些天过去,似乎也有了一些进展。 罗南能够感觉到,在持续接收的信息刺激下,磁光云母更趋向于在渊区鼓荡,进行某种形式的作用。 然而渐渐地,似乎连渊区的粗糙架构也不能够满足它的需要。终于,在一次感觉是偶然,实则又必然的聚合突破中,鼓荡的力量似乎是破开了一个“门户”,只一推,便翻上了“极域”! 也是这一瞬间,磁光云母体内奔流的信息传递线路,一下子扭曲,不再遵循正常的时空结构,进行低效的周转。而是在局部力量的冲击下,穿透渊区,登临极域,在那个隐隐绰绰的“门户”之中交错,互通有无,又各自反馈回去。 虽然这也需要一个过程,但相较于在扭曲时空中的曲折爬行,效率高了何止十倍? 星门? 罗南似乎是看到了,传说中磁光云母三大天赋之中,最不可思议的那个的雏形。 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忽然间就明白了,那个在感官直觉中凌驾于渊区之上,偏偏素来平静、空阔疏淡的极域,在星际时代真正的价值所在。 怪不得…… 罗南很快就联想到幻想学派一些关于极域的知识和应用,之前一些看上去比较含糊的地方,也豁然明朗。 有些东西,就是要在大尺度下,才能体现出价值。 只是没等他进一步分析,磁光云母已经用新的信息传递方式,向他“告知”,其蔓延的躯壳所触碰到的新的星空点位。 磁光云母的蔓延扩张,在行星系尺度上,或许还算不了什么,但在地月系统中,已经非常可观。 今夜正是凸月,月球位于地球公转轨道外侧,磁光云母得以更轻松地将它的躯体,漫过了月球轨道。与这颗距离地球近40万公里、直径3000多公里的类球体,做直接的接触。 在共享的感官视角下,宇宙射线时刻不停的轰击,使月球表层的各类矿物质放射出不同谱线的射线,非常绚丽。 磁光云母也触碰到这颗星球周边“微弱”的重力场,两边其实有一点点相似,都是在周边更庞大天体的作用下不断挣扎。 相对来说,磁光云母要来得更自由,所以它能够围绕着这个球体,如同触碰到毛线团的猫咪,不停地拨弄——当然,这不是纯粹物质层面的动作,只是是它收集信息的方式。 就在这个过程中,星球实体转动时震颤产生的机械波,直接通过磁光云母的躯体传导,投射过来。 如同星空中悠长的呻吟,里面还包含着其上数十亿年古老岩层的叹息。 相比之下,月球上嵌入式的人工设施,以及星球轨道上的大型自旋式空间站兼军用基地,产生的波动就要“年轻”得多,相应的也更容易解析出来它们信息传导的规律,得分辨出混搅在单调机械噪声中的更敏感的信息。 轨道基地中,对接时段的小插曲,就没有资格在人们心中留下痕迹。 整理完衣装,严永博匆匆走向对接平台,来自木卫二的空天军战舰,已开始接入基地平台,并开启补给模式。 不过与此同时,也有大量的人员装备,从战舰上转运下来,通过多个对接平台,转移到轨道基地。 还有的则是过而不入,一刻不停,直接开启了空投模式,向月面基地而去。 就算是已经步入了星际时代,在太阳系的尺度内,往来搬运也不是一件可以忽略成本的事情。 所以,即便是以约瑟中将的身份,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开一艘星际飞舰回地球,必然是有很多事项统筹兼顾。 这次,就有从木卫二基地过来的三艘战舰移防过来,大量装备、人员,必须在短时间内完成各种对接工作,整个月球基地体系的忙碌程度,都即刻上了一个台阶。 严永博对约瑟中将的治军手段早有耳闻,当然不会在这种时段硬凑上去,自找没趣。 事实上他到这里来,对接的也并不是约瑟中将,而是一位跟随约瑟中将返回地球的近卫军官,也是他未来一段时间在月球基地执行的任务的合作者。 当然,按照实验室安排,这个近卫军官会尽力帮助他,与约瑟中将见上一面。 严永博按照公务流程,很快就见到了那位名叫“博纳”的军官。 这位据说很快就要从现在的位置上退役的中校军官,看上去非常热情,严永博觉得,他已经提前适应了退役后的生活——在军队序列走到了头,想要在当今社会中继续往上爬,量子公司这棵参天大树,已经是这位能够触碰到的最优捷径了。 “严教官,以后就要拜托你照顾了。” 博纳笑得眼角都出了褶子,除了那身军服,完全看不出一位空天军精锐应有的样子。 不过,短短两秒钟,他就砰地站直,向着旁边经过的某人致注目礼:“袁少校,你有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