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已是无法追溯过去的以前。 这已是很久很久,尽管阿七天赋异禀、在钻研《偃师录》的造诣上比班组还要强的多,但达到他这个地步,堪比涅境后期、还是需要数万年。 万年之久,经历万个春秋,凡尘之、便已是百世。这百世的思念,百世的愧疚、深印在记忆之,不曾散去。 “我无心,更是无魂。这多年来,无非是凭借着自己的执念。我已忘记当年的我,也不确定、是否对阿姐依旧有情。当再次回到这里、才真正知晓、原来我还是一成不变。” “血液在体内的流动,顺着血脉循环于心脏之,感受着心脏的砰砰跳动,还有那充怀着喜悦,还有看着一路风尘仆仆而来,明明柔弱、却是强颜欢笑的阿姐。” 阿七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小声的自言自语。音低声甚至连蚊鸣都不如,生怕将女子吵醒。 屋内,忽起一灯。有焰火在屋熊熊燃烧,驱散了空气的那些潮湿润气。于是,屋内的空气干燥了,花落的掌心、那如冰覆的寒冷,也在这焰火、渐渐消去。 阿七那双小小的手,握住了女子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这像是三月春阳下的暖人心扉。 “阿姐,你是不是想一直留在这?”阿七喃喃开口,忽然看到床上的女子抿起了一抹微笑,或许,是在梦梦到了喜悦、又或许是回应了他的回答。 阿七笑了起来,看着女子那张被焰火暖成红彤彤的脸、神情专注、眸充满了柔情。 他忽然觉得,若是一直这样看着阿姐、一直握着她的手,一直陪伴她。那么就算是在这里,永生永世、也是值得的。 阿七只是静静地看着花落,嘴角的笑容一直不减,脸上的温汤、也一直不曾散去。 他看了许久,许久。一直不曾动过,哪怕是眼角的轻眨、都没有。 夕阳西落、黄昏来临,晚霞铺满了天际。远方、有云层起伏,也有大雁飞过。 有钟声同雁声响起悠扬,回荡在这方圆之地。远处的山,有一座破旧的寺庙。 这钟声悠悠、便是从那里传出。 那间庙宇、虽然破旧,也并不雄伟。但在曾经,一道钟声起始、悠悠回荡、宣告着新一天的开始。一道钟声的消逝,是一日的结束。 曾经,朝阳初升,东边天际刚出现火红一角,将第一缕阳光洒向人间。在那座山的山路上,便会有百姓沿着山路台阶向寺庙行去,手拿着香,在佛前满面虔诚的朝拜。求得日日身体健康,风调雨顺。 然后随着时间,那庙宇上的和尚都不在了,那座寺庙无人打理,便是破旧至今。原本花落便是想住在那里,但是听闻、村有个孩童与她自己一般、无依无靠,故而前来寻个相伴之人。 大人们还在忙着收割稻子,那无人的庙堂自然只有村落的那些小孩闯进,敲起了那钟声。 这钟声响彻、好像顺着满铺的紫霞、被送到了四面8方,千沿万转、空起鸣。 阿七来到了屋外,看着那一轮殷红、被紫色围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就像置身于轻纱般的美梦。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夕阳渐渐迫近地平线,霞光从地平线晕染开来,将天边的云朵渲染成了一色。 尽管,这秋风吹过了黄昏,火红的落叶洒落了一地,与这夕阳相同,在绽放它最后的美丽…… 但在这一刻,仿若定格在了永恒。 院外那棵树上的那一片叶、独在枝头。它在那里,只是被当作微不足道、寻常的一片叶。一棵树上、最后的一片叶。平常到,可以让人一个人去看许久许久,联想到自己。 它是否与自己相同,抬头看着地平线的暗红。在渴望,在等待,来年的叶片再长满了枝头。 就算是一片叶也好、微风轻抚之下,相依相偎、也是静静地美好,也可以轻轻地掠过了这世间。一份思念,可以追逐到天涯海角,这天之涯,地之角,便是有人陪你到天涯海角,这就是一辈子。 阿七抬着头、望着远处的火烧天边,听着那悠悠钟声。 这声音飘荡一直在耳回荡,生生不止。仿佛这钟声响彻的地方不是院外的广阔天地,而是在他心。 阿七甚至有种感觉,当花落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这钟声必定响起,是为他一人而响。 过了许久,这天色终于暗下,那钟声渐渐平息,再也听不见了。阿七低头、收回了眸光、深深呼吸。 屋外的空气随着风,于是这山间湿润的气息涌入他的心间,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少见的满足神色。只是,这满足只是停留了一会,很快、在他的脸上又出现了复杂。 满足,复杂。反反复复。 当阿七,转头看向身后的女子、神色更加复杂了。 他一直等待着有朝一日,这名女子、能以这个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就如曾经。 只是提起曾经两个字,总是会让人红了眼眶。曾经沧海不复,万物也不复。 虽说他们,不至于天上地下、再难重逢,但终究不是往昔的自己。听不到彼此真正的笑,感受不到掌间的温暖,也听不到对方的心跳。 往昔、到了初春、万物开始复苏。阿七在花落面前、在春风之,小手牵着线、在欢笑声、在田野里放着风筝。那名孩童,终究是经历几年幸福,自花落来了后,他的生活,多的最多的还是喜悦。 昔日的孩童欢乐的成长到了少年,只是、这终究只是曾经。随着时间,面上也染上了岁月的灰尘。物是人非的伤感汹涌,让每一次呼吸,都急促的如同泰山压顶,包括那每一幅记忆。 “花开花落,花开的花,花落的落。为何这花开艳丽绝伦,惊艳了这世间、那为何还要花落?” “若是当年那事未发生,这花落、将一直延续。也不知、最后会花落谁家,惊艳了谁的岁月。”阿七长叹了一声。 天色逐渐变暗,不出一顿饭的功法、就将彻底暗下。这座山丘上,这小院落、低低的墙壁、满是绿叶的青黄的梨树,还有这间草屋。又哪能躲过这夜晚留下的痕迹。 到处都是昏暗,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 又到晚饭的时候。阿七知道这脚步声的主人是谁。是午来过饭的郭婶。 阿七伸手一挥,屋内的灯火通明、瞬间暗了下来。里面,没有了灯光、伸手不见五指,也是看不到里面的女子。 他的模样没有再变化,因为他此刻本就是孩童的模样。根本无需变化。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拿出午吃完后、洗过的碗连同竹篮交给了郭婶、接过了新的竹篮。 竹篮沉甸甸,比午时还要重了不少。待郭婶走后,阿七才再次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屋里。 他将竹篮放在了桌上,屋内再次燃起了火。只是这火,没有先前燃烧的那般烈。而是、几根柴火、在床边燃着、照亮着四周。 此刻的焰火虽小,但足够供花落取暖。 阿七将竹篮打开。顿时,菜香味扑面而来。当看到竹篮内后,也终于知晓为何会比午时的更要沉甸。 两碗粥,四个馒头,一碗莴笋。还有一小盘咸菜 只有阿七一人、根本用不着两碗粥。也用不着四个馒头。对于才五岁的他来说,只要一个就够。 “我倒是忘了,当年这名叫花落的女子,花落我家,是听说了这村落里有个双亲早亡的可怜孩童。我记得的,当年、他们一直给我们送了许多日。到了来,还每家每户出了米,救济我们。”阿七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女子,轻声开口。 女子实在太累太累,这一场昏昏大睡、注定要持续好长。今夜,肯定是难以醒来。或许,半夜三更会被饿醒。 “阿姐今夜会被饿醒吗?”阿七喃喃开口。 他在这里,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是谁,也没有忘记、为何来到这里。他本想早早离开,但相隔千里、甚至万里,还要更远。阿姐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这是阿七的意料之外,也是在意料之。 “阿姐是这里的阿姐,还是一直伴随我至今的阿姐?”阿七陷入了思绪。 从他一开始出现在此地,看到自己变成了五岁时的模样,回到了曾经的有血有肉。 回到了最初的那一刻,阿七便已是知晓,自己回来了。回到了曾经,是到了过去。 在他从那白骨堆砌的千山悬崖跳下来的那一刻,他便已有预感。 这预感,的确是真的。当他落地,便是出现在了这山丘,出现在了这熟悉又陌生的院落里。 他没有半点感到疑惑,顺从自然的入了此景。因为他本就是阿七,阿七本就是他。唯一的不同,也只是年龄的不同罢了。 “这就是沉沦之地么......”阿七笑了,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这第二难,对于有些人来说,并不难,随时可破。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难如上青天。” “那对感情的执着,是刻骨铭心、是已成魔,那么,便是深陷这沉沦之处,为何沉沦、在于人心。” “这世上人有千千万,每个人的出生及性格大不相同,对待感情,自然也是各不一样。有人滥情,自然就有人专情,有人喜欢玩弄他人感情,那肯定也有人对待感情执着专一。” “这世人千千万,皆有执着,皆有愿想。这出于儿时、就萌生于心底。” “而后,生根发芽,大多数人、这生根发芽、只是在短短的那日时、而后夭折。只有少数人,才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吾辈之修,在踏足修行界时,所有萌生、便是长生不老、不死。” “只是....他们败给了现实,最终那心底处那原本熊熊燃烧的焰火,被这叫现实的大水给浇灭了,最后彻底熄灭,到处寻求灵丹妙药,只想再活一些岁月罢了。终究离长生不死太过遥远,没有一丝希望。” “这生长为参天大树的终究只有少数。但他们完成了自己的原想,又会有新的愿想。这愿想,终究是会一变再变。” “人们的心,终究是贪婪。不会满足于现状。但往往只有这种人,才不会沉沦。因为他们只是一味的渴求罢了。若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定是会放弃新的愿想。” “因为对他们来说,愿想就算少了,也可以再变。因为愿想永无止境,而性命之有一条。”少年默然良久,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屋外。 清晨一场秋雨洗净了尘埃,使得今日的空气、十分新鲜、纵里横里有千里,不染纤尘。不管是蓝天、还是黄昏晚霞,都是比以往更要明丽。 此时,夜阑人静,大地上万物都要准备进入梦乡。包括那些辛勤的人们。 他们忙碌了整整一天,大多已经疲惫。在烧饭时,再烧一锅热水,吃完饭后、美美的擦个身子,再熄灯入睡。有些精力好的、或许还会跟各自的伴侣、做一些恩爱活。 一间间屋相继熄灭了灯。秋天大多如此,凉爽的天气、加上自身疲惫、使人更能入睡。 天空清洗如练,那月又如天水,又似是戴着面纱的美人被人掀起,于是现于人们面前的是、明眸皓齿,明亮淡雅,散温柔之光。 月光下树梢微微摆动,那梨轻轻的晃荡,在这风如风铃。 阿七看着那明月,今夜、月不缺,人不散,桃花盛开归来。今夜、是等待很久很久的花好月圆。 只是,这花好月圆、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迟早会缺、迟早会散。。 “愿想、愿想。当完成了第一个愿想,便尝得了成功的滋味。而后,便是一件一件的来。这并不是执着,不过是贪婪罢了。” “真正的执着,是有着无数选择,非要那一件不可。正如三千溺水、只取一瓢饮。对于那些人,这一瓢之饮、便是他们的命,缺一、便是缺命。对于那些人,为此补全、就算舍命又何妨。” “这第二难,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啊。”阿七脸上显露着悲哀,是长叹了一声、让这整间院落变得空幽幽。 “痴情入魔之人,执着于那里。在这沉沦之地,却是只能深陷、不可自拔。甘愿为了那执着之物,永生永世沉沦在这里。而那些不断换着愿想的人,只要将其舍弃,便是可以彻底逃脱。” “这第二难,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若是说、这世人千万修士、有之数可以闯过这里,唯有那一之数、无法闯出。”阿七伸手、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温热入喉、这刚打出来的稻米终归是带着甘甜。 “这里、对于我来说。正是如这粥的滋味、处处甘甜。原以为、我无心无魂可以离开此地。” “但在见到阿姐之后、却是想的大错特错。在这里,我是一个人、一个个真真实实的人,有血有肉,有心脏跳动,能观万物之美,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阿姐身上的温柔,掌的温热。” “师尊所说,这里是一个真正的世界。不是虚幻,也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的世界。这些所见的人,是真正实实的故人。他们有着自己的性命,也有自己的故事。仿佛、这一切、重新运转、回到了往昔。”阿七长长叹了一声,而后又是深呼吸。“这是一处神地,让师尊深究后、心神震撼,心起恐惧。这仿佛有人掌握了轮回。这等大手笔,这等大手段,亘古至今、有几人能够做到?这里、是极怨分身镇压之地,那么与东华仙王必有牵连。““只是,东华仙王虽说震烁古今。但以他的实力,真的能够做到?无生有,起生灵?”“这是大手段、大手笔。恐怕就连曾经闯过此地的韩湘子等人,都没有察觉、这并不是幻境,也不是梦境。这里真实的可怕,因为这里本就是真的。但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丢弃之物罢了。至于那泽金天尊,他的执着、恐怕并不是武祖。”阿七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东华仙王极强,传说堪比于禁忌。但这等大手笔恐怕还是做不到。师尊的猜测,也是直逼那一位.......”“唯有那一位...才有这个实力,做出这种惊古今之笔。以胜于一座苍茫的所有生灵为代价,以他们的骨堆千山铺大地辽阔,以他们的魂、作为这生生不息的世界转流,以他们的愿想、执念凝集、将踏入此地身有强烈执念的人、心的执念给凝现。” “这第二难,对于我来说,是难又不是难。因为这里是真正的世界,我所见、所闻、都是真。在睡梦阿姐,也是真。所尝得甘甜、也是真。” 阿七笑了,眸的复杂一扫而散。他心甘情愿沉沦在这里。 “那灵宝道友,又是否有执着,若是有、他一生唯一的执念,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