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林虎峰正在厨下,一边剥粽子吃,一边看着燕华『揉』面擀面条,蒸米饭——王谢提过,这师徒来自南方,燕华怕南人吃不惯面食,多预备几样准没错。 燕华问一声喜欢枣子的还是豆沙的,林虎峰说枣子吐核不方便,豆沙好吃,燕华就在盆里挑挑拣拣递过来五六个,全是豆沙的,把林虎峰美得眉花眼笑,赞不绝口。 “怎么不去外头,坐下好好吃?” 林虎峰满嘴糯米,咽下才说话:“这边儿方便——上次就觉得你明明看不见,手艺还这么好,是不是重芳吹嘘,现在亲眼瞧见,信了——擀面条哎,我喜欢吃宽一点的、劲道点的成不?” “好啊。”燕华往面里洒了些盐,“你们中途入了黑店?可伤了哪里?” “没有没有,连油皮都没蹭着。那是蔡大夫误进黑店,可不是我俩,大哥听他说要到春城找王大夫,就留心了一下子,结果赶上救人。蔡大夫吓着了,大哥不太放心,我正好闲,就送人过来。” “虎峰护送蔡先生来,会不会耽误原本行程?” “不耽误不耽误,有我大哥呢,出行前他跟买主约好交货日期,我们打了猎物,送虎皮过去就行,用不着我,我只管去猎虎。”林虎峰是藏不住话的人,“其实大哥这回受伤,主要因我学艺不精……唉,看着大哥让我把剑烧红了,往他伤口上烙,那白烟、那焦糊味儿,都是我害的啊。从这里走之前我问过重芳,有什么『药』可用,重芳说他已经给处理过伤口了,可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保险,你说,我过两日再走,跟这儿学学怎么治伤成不?” 燕华失笑:“这事直接找少爷,怎么问起我来?” “我觉得你更主事儿啊,你要是点头了,重芳还不把压箱底儿的手段使出来?”林虎峰很明显的讨好,“老实说,重芳那眼神一扫,我后背都发『毛』。就在咱头一回遇上的那晚,他那眼刀子都要把我剐了,回过头对你可是关怀备至,我要再看不出你能主事,就白跟我大哥外头跑这几年。”敢情他是那一回被镇住了。 燕华闻言一窘,放下擀面杖,『摸』索着将薄薄一大张面片撒上面粉,折了几折,左手按着折成窄条的面片,右手抄起菜刀,低头一条条切着面,应道:“我跟少爷说说便是,成不成的还得看他。” “嘿嘿,有你这句话,绝对没问题!”林虎峰咽下最后一口粽子,见燕华手底下利落之极,问,“你的手这个样子,疼不?” “天天按摩,比起前好多了。”岂止如此,王谢给他检查完的时候,抱了他满怀,那满满后怕的口气“……还好还好,奇迹啊,只是筋脉萎缩而已,骨头一根都没烂,放心,有我在!” “什么好多了?”裴回送完茶水回转来,“哥,我来炒菜?” “好。”这是燕华。 “你也会做饭?”这是林虎峰。 “家常而已。”裴回好奇道,“难道你不会弄点简单的饭菜?那平时都怎么办?” 林虎峰挠挠头:“嘿嘿,到外面吃呗,我那个……煮白粥都可以让人拉肚子。” 裴回还想让林虎峰打个下手,闻言立刻改了主意。 “宁大侠呢?” 林虎峰脸『色』有点不大好,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一只手不自觉地捂上了肚子:“大哥现在做家常菜还不错,不过我与他相识头几个月的时候,他煮的白粥……可以让人中毒……” 燕华只能笑叹,人无完人。 温泉水滑洗凝脂,夜半无人私语时。 内室后头摆着大大的浴桶,桶内兰汤清新,蒸汽氤氲,这个人靠着桶壁,肩膀以下浸在温汤之内,『露』出的颈项白净修长,面颊带了些子晕红,嘴唇也比平时多些血『色』,双目微阖,正自养神。 这个人的好气『色』是自己费了三个月功夫一点一点调理的,这个人的慵懒闲适神情是自己平素难得一见的,这个人……是自己的。虽说二人共浴这事儿还是第一次,但王谢欣赏着,满意着,愣是端详了阵子,这才欢欢喜喜将衣衫除去后跟上。 说起共浴,起初燕华万万不敢,因为知道自己身后那处难以启齿的『毛』病,实在是腌臜,少爷不嫌弃他就是万幸,哪敢让少爷和自己共浴,还是泡在一个桶里!后来渐渐痊愈,二人直接就老夫老妻了,沐浴时偶尔搭把手,擦个背洗个头发,添水拿面巾是有的,可也没想到弄个鸳鸯戏水,尤其王谢晓得燕华面皮薄,不太敢动手动脚揩油——揩油的话去床上,他的燕华很好说话。 端阳家里本就忙,又来了两位蔡先生,再算上林虎峰,艾叶菖蒲煎制的兰汤便准备得少了点。不能怠慢了客人,燕华原打算弄盆汤擦擦身体,也算应景,王谢死皮赖脸拉着他讨价还价。想想自己都和少爷同床共枕多日,身后的问题也已然解决,尤其是……自己真的不想对少爷拒绝什么,燕华也就点头同意了。 不过,他还是有点臊得慌,便先宽衣入水,闭目养神了一小会儿,嗅着草『药』清香,精神渐渐放松,听得窸窸窣窣动静,知道王谢过来了,赶紧让出位置。只是身体泡得有些软绵绵,动弹稍微慢些,刚腾出半个浴桶的地方,王谢已经靸着鞋晃到旁边,道声“别动,我加点水”往浴桶里添了些热热的水,而后腆着脸一抬腿就下到水里,舒服的打了个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浴桶地方有限,水底下,燕华再怎么小心蜷缩,二人也免不了肢体碰触,好在王谢并不是『色』中饿鬼,他自己也非沉溺之人,便腿靠着腿,挨挨蹭蹭的,任由王谢将他手指捉住先小亲了一口,而后按捻。 “少爷今日很是高兴?” “确实高兴。蔡先生骨科不错,我俩先拿猴子开刀练手,配合一下,如无意外,旬日后便可给你治伤。”王谢心中盘算,蔡大夫对于他的合作安排还算满意,至少一番攀谈,认可了他的医术,同意留下来。 “旬日后?”燕华再怎么想得开,也没料到会这么快,又惊又喜,“需要燕华做些什么准备?” “需要准备被我养。”王谢解释道,“正骨之事好办,而筋脉错『乱』,又在十指,却是半分差错也出不得——”他握着燕华左手,用力捏捏手腕,“这里有八块骨头,”捏捏手掌,“这里是五块,”再捏捏手指头,“五指总共一十四块骨头。整个手的肌肉五十九条,这么大,”戳戳燕华拇指根部下方,“是一块。这么细长,”再拿指甲尖轻轻勾画外掌缘,“也是一条。至于经脉,指尖处是三阴三阳经的起始,也可说是最末,太阴少阴厥阴,太阳少阳阳明,经脉通则不痛,如今筋肉已然接续错了,经脉自然堵塞。到时候重塑,免不了剖开皮肉,将纠结筋脉一一重新理好,说来简单,可是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王谢说的顺溜一时把持不住,身份从谢少爷变成王大夫,讲了好一阵,忽然抬眼瞅见身边的人依然含笑在听,自己先讷讷起来,“那个,水有点凉了,我们拿清水冲冲就睡吧?” 燕华自然顺从点头,心道果然是少爷师父,随时不忘传道授业,言之凿凿甚有道理,自己可得好好学着,早日学以致用,别拖了少爷后腿。 二人沐浴完毕,相拥着躺在床上,王谢怕燕华嫌腻,可不敢继续讲医术,一把搂过洗得清清爽爽,满身『药』香的枕边人,转而问今日见着这大小蔡大夫,有何感想? 一方是自家伴侣,一方是上辈子恩师,王谢虽觉得依这二人的个『性』,相处起来应该会很和睦,但第一面彼此观感不错的话,不就锦上添花么。 燕华便笑道:“大蔡大夫是个和善的『性』子,小蔡大夫么……未免有些急脾气。到是容翔,更沉稳有长进了。” “哦?此话怎讲?”王谢好奇,“这又怎么扯上了容翔?” “他跟我说,无意中看见小蔡先生扑过去亲蔡先生,而他自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觉得自己表现很好。”燕华很是温顺地枕着王谢肩膀,调了个舒适姿势,“这样我便想清楚一件事。” “啊?” “他二人进门时,蔡先生似乎愣了阵子,没说话,小蔡先生便迫不及待说的那句‘家人兼徒弟’。燕华想着,师徒之份大严,且不说他逾矩抢话之失。将家人置于徒弟之上,这般言语可谓不敬。而蔡先生应对的语气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羞怒。当时这点不自在,燕华也没深想,直到容翔告诉我他二人之事,才恍然大悟——少爷师父,燕华说的可对?” “慧眼如炬。”王谢语气轻松。 “少爷与他初见,怎么晓得此事?”燕华好奇道。 “呃,这个……”王谢一僵,“你眼睛不好,没见他徒弟的眼珠子简直就粘在师父身上了,一开始差点拿我当仇人瞪。” “原来如此。”燕华微微而笑,也不再追问。当初王谢只告诉他,听闻南方有位蔡先生擅骨科,要请来共同商量。如今人家上门,王谢不仅对蔡先生喜欢沐浴的习惯知之甚详,对于这师徒断袖之事也毫不惊讶,断不似初见,仿佛相熟许久。而自己记忆中,王谢并没有和这二人有过任何往来。仔细想想,王谢自打三个月前一次受伤之后,心思和之前就不一样了,不晓得是哪来的本领,又是奋发图强,又是医术娴熟,又是未卜先知——无论如何,小时候一些玩笑话都能对得上,他也偷偷『摸』过对方身体,人还是这个人,而且是他的人,这就够了。 偶尔,听他花心思寻些托辞,遮遮掩掩解释些有的没的,挺有趣不是么? 燕华往王谢怀里靠了靠:“少爷种种安排,可是受累了。” “甚么受累不受累的?”王谢皱眉,难道燕华又生出了点什么心思?本来昏昏欲睡,立刻就打起精神,“咱不都说好了,就这么好好过日子么?燕华你我都定了终身了,可不能嫌我,也不能太宠我,我这不过刚刚开个头,咱俩日子还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