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眼”宝光骤然一暗,黄四海胯下巨狼一声哀鸣,冷不丁跌了个嘴啃泥。他足尖轻点狼背,身躯顺势弹起,如御风般向前飘去,眼前忽然一花,一人挡住去路,五短身材,腿短胳膊细,形貌状若孩童,双眼魔纹隐现,张开双臂狞笑道:“哪里去!” 黄四海心中一凛,他听师尊言说,荒野深处有天魔出没,化身万千,驱使魔物横行,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缘故,只在绿洲之外捕杀修士,神通诡异,下手极其狠毒。眼前孩童不容小觑,他当即将双手一拍,祭起一盏琉璃法灯,放出一道赤光,那孩童甚是机敏,倏地退后半步,身形隐入黑暗中,赤光扫了个空,无功而返。 季沉霭窥得真切,眉梢微动,轻轻巧巧跃下雀背,将啄香雀一拍,收入御兽袋中,腕上玉环叮当作响,问道:“师兄,来者何人?” 黄四海沉声道:“天魔化身,万万不可轻敌!”话音未落,那孩童再度跨出黑暗,暴露在“北海眼”光华下,高高跳将起来,探出小手向阳罡当头拍去。阳罡魁梧敦实,貌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实则颇为机敏,他听得“天魔化身”四字,暗自警惕,眼看那孩童奋力跳起,身在空中腾挪不便,当下深深吸了口气,胸脯高高鼓起,“呼”地喷出一线烈焰,朝对方劈头盖脸烧去。 阳隆与他心意相通,见兄弟喷出三昧真火,当即咆哮一声,腹中酝酿真火,意欲从旁相助,孰料那孩童“咦”了一声,似乎颇有些忌惮,飞身退入黑暗,真火急掠而过,如琉璃法灯一般无功而返。 黄四海倒抽一口冷气,那天魔化身未尽全力,只是试探他们的法宝手段,一旦被他窥破底细,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自知修为有限,只得向季沉霭求援,“师妹,天魔化身尚未到齐,渡河未济,击其中流!” 季沉霭双眸璨璨如星,一言不发,腕上玉环频频相击,气息节节攀升,无移时工夫便臻于阳神境巅峰,随时都可以突破瓶颈,成就显圣。黄四海稍稍放下心来,道门七位核心弟子,季师妹资质数一数二,初入此界时不过洞天境,炼化魔核修炼真法,硬生生将修为推向阳神巅峰,他甘拜下风,自叹不如。那天魔化身虽然厉害,有师妹出手,定可将他降服,唯一可虑的是,如天魔本体亲至,隐藏在左近,暗中窥探,单凭他二人,万万抵挡不住。 那孩童嘻嘻而笑,忽远忽近,神出鬼没,陡然间迈开短腿一步跨入亮处,伸长了胳膊朝周吉胸腹间拍去。周吉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不假思索起腿鞭横扫,黄四海心头一跳,急道:“不可——” 天魔化身只可以法宝遥遥击之,切不可近身,此乃众所周知的常识,一旦为其拍中肉身,魔气无孔不入,侵蚀心神,最是凶险不过。黄四海终是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祁甲一脚扫在那孩童肩头,与此同时小手一偏,无力地拍在他小腿上。 这一记腿鞭力量大得异乎寻常,那孩童筋骨寸断,倏地飞将出去,说巧不巧,一头撞在合龙辟水龟的背甲上,脑袋歪在一旁,四肢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嘎嘎笑道:“爽利,当真爽利!” 季沉霭举目望向祁甲,缓缓道:“你还是你吗?” 周吉沉默片刻,纵声长笑道:“金刚不坏,诸邪不侵,区区魔气又何足道,我如何不是我!”他意有所指,却无人知晓。 “北海眼”宝光闪动,忽明忽暗,如风中之烛,黄四海催动真元将此宝稳住,后背忽然一亮,却见一个瘦长汉子拄着拐,一瘸一拐蹩近前,苦笑道:“一脚踢在铁板上,滋味不好受吧?” 那孩童贴在龟甲上,像一张扁扁的肉饼,他张开嘴连吞三口黑气,身躯慢慢鼓将起来,滑落在地,骨节噼啪作响,顷刻间伤势尽皆回复,心有余悸,摇着头道:“小心些,那厮炼体” 周吉猛地跨出半步,挥拳击向那瘸子,一道白印从拳锋激出,去势如电,“砰”的一声击中对方胸腹,深深凹陷,一颗心被劲力震得粉碎,那瘸子仰头喷出一道血箭,血沫中夹杂着脏腑碎屑,惨不忍睹。 阳罡阳隆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力降十会,这道理甚是浅显,谁都明白,然而非是亲眼目睹,又有谁能想到,有人以一双铁拳,一身蛮力,生生将天魔化身打成了沙包。 天魔化身彼此间并不融洽,那孩童见他吃了大亏,笑得甚是舒畅,揶揄道:“瘸子,滋味如何?” 那瘸子一张脸俱被淤血染得通红,摇摇晃晃拄着拐杖,似乎一松手就会栽倒,口中吐着血沫,含糊道:“好小子,有一股子力气!” 黄四海不觉摇摇头,祁甲这一脚一拳,开山裂石,堪比法宝撞击,换作寻常修士,早就被打得魂飞魄散,但天魔化身不同,魔气不灭,身躯不坏,便是粉身碎骨,也能在顷刻间重塑肉身,差别只在于有无此必要。不过能无视魔气侵蚀,将天魔化身打得不敢上前,祁甲也足以傲视侪辈了。 黑暗之中,一人宣“南无阿弥陀佛”,一人颂“福生无量天尊”,双双缓步而出,却是一僧一道,僧人慈眉善目,道士仙风道骨,皮相掩饰不了眸中魔纹缠绕,暗藏煞气。 那瘸子瞪着周吉,咬牙切齿招呼道:“和尚,道士,点子棘手得很,就看你们的了!” 那僧人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稍一犹豫,扭头走向合龙辟水龟,显然不愿对上周吉这等凶人,宁可装作没看到,当一回缩头乌龟。那孩童扁着小嘴,握紧小拳头捶着小胸口,嘟囔道:“没天理,睁眼瞎,丢人丢到家了,和尚,你还要不要脸!” 周吉将目光投向那道士,忽然开口道:“行走江湖,当防‘老弱妇孺僧道残’,尔等可是还有三个同党,尚未现身?” 那道士拈着三缕清须,阴恻恻一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且等着,自有人来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