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红瑶才追出去一炷香时间,郭红康已经在原地等得着急,原来安定些的心情也慌乱起来,往北飞了一两里,又惧有阴谋诡计,不敢前行。 “兴许李曦峻有人接应,郭红瑶也就面对李曦峻逞逞凶,若是遇上了那修行雷霆的李清虹,怎是人家的对手…” 他倒是觉得郭红瑶至少性命无忧,虽然郭神通消失已久,赤礁东西两岛貌合神离,郭红瑶这一支地位掉落许多,可再怎么样都是嫡系,保命的东西应当不少。 “再等等…若是半个时辰她还无消息…多半是自己用什么符箓离去,我身怀重宝,却不能在此处干等。” 郭红康静静等着,一只手按在法剑上,双目合拢,另一只手亮起红光,两指一并,按在眉心升阳府之处,利用法术把灵识放到极限,却依旧什么也观察不到。 他只好作罢,睁眼去望,朦朦胧胧看到远方有一片红灰色光彩,明显是并火之色,心中暗惊,连忙把郭红渐给的符箓捏在手心,忖道: “这才一炷香时间,姑奶奶便动用什么符箓了…李曦峻不过筑基初期,剑气勉强入眼,却没有到强横的地步,要么是此人藏拙,要么是有援手。” 郭红康立刻作了判断,默默向后退去,原本半个时辰的打算顿时打消: “再等她一刻钟!” 他郭红康是旁系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暗地里练了不少法术,前途一片光明,可还是得罪不起郭红瑶,生怕这女人发疯。 “若非如此,我才不管这女人死活!” 他望眼欲穿地等了几息,终于见到远方飞来一道流光,摇摇晃晃,法力光辉黯淡得难以看清,隐隐约约带着白气。 “嗯?” 郭红康眯眼细看,见着这人一头栽在岸上,护体的那层法力也消散了,显露出面容来,面色苍白,脸蛋娇俏,除了郭红瑶还能是谁? 那枚火令光芒黯淡,倒插在一旁的地面上,这女子浑身是血,身上的法衣也黯淡无光,灰红色和赤红色染在一起,在岛上格外明显。 “活该!” 郭红康心中爽快,他立刻就联想起远方那朦朦胧胧的灰红色,暗笑道: “这蠢货吃了大亏,把什么压箱底的符箓都用上了,这才把人家给挡住…一路逃过来,若非我在此处,你连小命都保不住!” 他顺着风过去,心中仍有好奇: “也不晓得那白光是个什么东西…兴许是什么顶级的逃遁宝物的遁光。” 郭红康磨磨蹭蹭地落下,岛岸上郭红瑶一连服了几枚丹药,面色一下缓和过来,郭红康近了数步,见到一把寒光闪闪的剑躺在她衣物之下,尚淌着血,明白李曦峻已经被她所杀,一边叹息一边贺道: “恭喜大人手刃仇敌。” 面前的郭红瑶似乎身负重伤,已经喘不过气来,痛道: “过来!” 郭红康被她这么一喝,浑身一震,连忙向前,见着郭红瑶支着腰爬起,纤手拿起那把洁若白霜的长剑,面上浮出难以抑制的痛色,斥道: “还不接着!” 郭红康心中不屑,面上恭敬,赶忙伸出一只手握住那鞘脊,却发现手中一沉,有些愣愣地抬起头。 原来是郭红瑶握着剑柄未放,纤手仿佛挽过剑千百遍般自然地握长柄,嫩白的四指分明,甚至有种优美感。 在这一瞬间,郭红康的视线越过这只手落在郭红瑶面上。 她面色冷若冰霜,两眼含煞。 郭红瑶这张脸生得美丽,如今那种一向带在脸上、愚昧和冲动的不满从郭红瑶的面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凛然不可侵犯、令人如同身处大雪中般的冷意。 这种静如霜雪的神韵,让郭红瑶不像郭红瑶,而像那位沐霜佩雪的天宛真人。 “锵!” 郭红康此刻距离李曦峻变化成的郭红瑶何至三尺?寒廪的剑鞘就握在他手上!他只察觉到眼前雪白一片,一阵寒光从脖颈上升起。 李曦峻拔剑而起的那一刻,【寒廪】的剑光穿过他的咽喉,干脆利落地将他的脑袋一剑削起,带起满天落雪。 李曦峻不晓得两人是什么关系,但他明白郭红瑶是个不讲道理的,种种态度都不如痛来的好掩饰——无论两人先前什么个态度,剧痛之下有所不符也好理解。 郭红康果然不疑有他,步了郭红瑶的后尘,被他一剑枭首。 “你!” 郭红康到底不是郭红瑶,他瞳孔之中的震惊之色刚刚浮现,第一时间做的不是去挽回伤势,也不是阻挡攻势,甚至没有拉开距离,而是亮起了手中的那枚符箓。 “轰隆!” 一道夺目的灰红色光彩升起,浓烈的并火在他掌心已经化为纯粹的黑色,如同落入湖中的大石,溅起漫天火光,整片岛屿的海水瞬间被抽空,并火游荡,海面呈现出巨大的空洞半圆。 这一枚并火符箓就贴着两人身上炸开,两人顷刻之间淹没在并火之中,李曦峻的身影倒飞出去,带出一条长长的灰色火光。 而郭红康首级本就被李曦峻斩下,如今受并火冲击,顿时身首分离,各自飞去,那颗脑袋在半空飞行,两眼通红,犹自念念叨叨。 他的身躯则在火光中迅速止住身形,手中冷静掐诀驾风,长袍飘飘,将并火弹开,转而去追脑袋。 郭红康的决断再正确不过,当此一符,足以见他临危不乱与谨慎小心。若非他谨慎,提前将那符箓扣在手中,如今哪有打断李曦峻的机会? 脖子以上空空如也,强烈的惶恐绝非寻常人能受住,他却毫不犹豫及时引动,哪怕缺了其中一点,此刻他早已经步郭红瑶后尘,成为李曦峻剑下亡魂。 李曦峻咽下鲜血,在空中止住身影,气海中霜雪法力喷涌而出,用以抵御身上的并火,这火焰却依旧在身上跳跃,眼前灰蒙蒙一片,看不清楚。 “伤了眸子了…” 他如此近吃了威力这样大的符箓,仅仅伤了眼睛和面颊,体内是并火升腾而非被并火灼烧一空,还要多亏身上郭红瑶的法衣,这东西他并未炼化,可却是并火一系的法器,本体多少能抵御火焰。 灵识尚能用,李曦峻喷出口鲜血,任由满天的血雾化为火焰消失,脚底下明霜急催,长剑倒转,甩出三道流光。 郭红康是施法之人,自身又是修行并火,所受的伤害怎么算都要比李曦峻轻,此刻已经接住脑袋,可项间的剑元如同一层厚厚的霜雪覆盖在他的伤口上,叫他难以拼合。 “剑元!李曦峻!” 他骇着去掏丹药,却发现三道雪白色的剑光已经飘摇而来,那李曦峻已经变化为原本模样,那双眸子被烧得灰白,灰红色的并火还在他的身上流淌。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郭红康明悟过来,他要停下来修复脖颈上的口子,李曦峻也要调息祛除体内的以阴毒难缠闻名的并火,两人之间必须在几十合内分出生死! “郭红瑶…怎么可能!这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路上还要来往飞行,就这样死在他手里!” 他此刻已经把李曦峻的剑法看作剑门嫡系一级,一只手放出数枚符箓来抵御,另一只手并火流淌,招来两道灰光,掐诀施法,喝道: “着!” 瞬时两道灰光以极快的速度跨越海面,也不去抵挡那三道剑光,直直向李曦峻砸去,在他的身周暴起数团灰火。 李曦峻浑然不惧,袖口中穿出一道色彩,先前怕身份暴露迟迟不曾用出的【重明洞玄屏】在身侧亮起,玄金色的屏光将他笼罩,将灰火牢牢地抵挡在外。 赤礁岛并非江南道统,那重明殿的七人中也没有并火一系,故而这屏风上的画并未浮动,可【重明洞玄屏】到底是古法器,抵挡他这法术绰绰有余。 另一头李曦峻的剑光同样没有去抵挡那火焰,只往郭红康身上而去,三道灵动狡诈的剑光跳跃,砸得他身上的法盾支离破碎。 “幸好!” 郭红康心惊胆战盯着剑光,李曦峻与他的距离算不上远,他又把对方当成几合之内杀死郭红瑶的剑修,本以为自己会被一剑连人带盾斩成两截,如今长舒一口,不惊反喜,暗道: “应该是并火痛灼,影响了他的剑法!”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他们这些修并火的更是熟悉得很,并火一旦沾染上便损器伤命,随着时间越来越致命,疼痛更是绝非常人能忍。 “这下有机会。” 眼看自己的法术无法阻挡对方,任由李曦峻向前,郭红康凝聚多时,终于从穴窍中唤出一根飞针来,呈现出灰黑色,大约一指长,朴实无华,郭红康却是大喜,鼓动唇齿,斥道: “去!” 对面的李曦峻已经靠得极近,忽觉升阳府中如同针扎,面上满是痛意与寒意,心念一动,屏上青光摇曳,撒下一片暗青光彩: “【重渊】!” 重明洞玄屏的【重渊】乃是打落之术,专治飞剑、法光,立刻就在半空中摄住一枚黑针,将之一点点逼停在半空,李曦峻明明挡下了这黑针,却依旧喷出口血来。 “噗!” 这黑针就算没有落下,依旧勾动他体内的并火,内外夹击,搅得他体内一塌糊涂,李曦峻强打精神,【明霜松岭】运转,将疼痛和情绪抛出脑海,手中长剑寸寸亮起,一连近了数步。 “该死!” 见这剑修又靠近过来,自己寄予厚望的法器无用,郭红康亡魂大冒,手中的火焰不停,却发觉满天大雪,片片鹅毛般的剑气落在身上,仿佛千万把钢刀从身体中穿过,让他发出一阵凄惨的嚎叫声。 ‘秋月听合!’ 郭红康只觉耳边一片破碎,那三道剑气流光消失不见,升阳府中寒意阵阵,他哪有护体的筑基法衣保护?身体霎时间化为一片碎肉,在半空化为阵阵火雨。 那枚黑玉匣子掉落下来,在半空便被李曦峻摄住,他心口都是并火跳动,只将玉盒收入怀中,驾风往远方疾驰而去。 他虽然并火未除,一时间用不了瞳术,却早有推断: “此处距离膝奉岛近得很,定然有人寻过来!速速离去!” …… 玄岳门。 玄岳主峰岳奚峰上云雾缭绕,乐声回荡,主位上的真人身着布衣,白发光泽如玉,垂落下来,他抬眉往侧旁看,笑道: “钧蹇道友?” 侧旁的客位坐着一黑衣男子,微微皱眉,清秀的眉宇间有些冷意,只往峰上的云雾上看,他被这真人点了一句,遂答道: “明阳灵物我这自然是没有的…” 他说完这话,推了推面前的白玉杯,抬起眉来看上首的长奚真人,见着老真人轻声道: “长霄早些时候忙着给成言收拾烂摊子…处处受限,此时是不会随意出手的,况且衡星与况雨两位真人一同出手,长霄算不出,这一子是无处挽回了。” 屠龙蹇轻轻摇头,答道: “晚辈看着不简单,长霄是个玩弄命数的高手,此时下定论尚且太早。” 青年微微抬眉,转而去看长奚,答道: “诸位都是乐见其成,赤礁岛也想要晚辈手中的【六丁并火令】,就连萧真人都去了北海,这事情你推我搡,到底是逼到我跟前了,非要我与赤礁岛对上。” 长奚真人满头白发晶莹,温声道: “本就如此,你不想站在哪边,他们也要逼着你站,你若是要独善其身,只能孤身一人。” 屠龙蹇起身,静静看向面前的老人,轻声道: “多谢前辈指点,可赤礁岛这回是自己先出的手,天宛要么有意为之,要么神通不及,哪边都不占理,屠龙没有不去的道理。” ‘不占理你屠龙蹇才会去呐!否则怎么会派郭红瑶?’ 长奚真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道: “李家人是聪明人,如今深入东海,未必不是恃着有你的恩情,天下熙攘,紫府驾驭神通在身,若是尽情尽义,则如洞骅一般下场。” 屠龙蹇朗声一笑,手中摆弄着一枚小金锤,不过巴掌大小,玲珑可爱,眼前的太虚洞开,他迈步入内,只留下一句话: “我问心无愧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