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看着天空,一直在笑,一直在笑,笑得这个黑衣的剑客甚至来不及拂去自己手中长剑的血花。 直到阡陌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下,说:“笑什么笑。”的时候,阡陌才止住笑声。 然后拍人的阡陌抬头也望了望日塔上的那对兄妹,然后伸手摘下面具,扯开面巾,露出傲雪华的面容,才说道:“年轻真好啊。” 陌小京笑道:“说的好像我们都老了一样。” 傲雪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们本来就老了。” 陌小京摆了摆手,不再谈这个话题:“你看人家都是妹妹主动的。” 傲雪华笑了笑:“我是姐姐。” 陌小京微笑:“那弟弟主动可以不?” “我会一掌把你扇飞骂你臭流氓。”傲雪华静静说道:“你死心吧,我们没有人家那么好的运气的。” “好了好了。”陌小京停止插科打诨:“你那边死了几个?” “两个。”傲雪华淡淡说道:“我杀了一个,还有一个没来得及跑,被林夕顺手杀了。” “我这边四个。”陌小京说道:“主要是那位陛下帮忙,以及林夕老师太给力了。” “分别是谁?”傲雪华问:“我杀了九长老,七长老被林夕所杀。” 陌小京点头:“我杀了十二长老,和陛下一起杀了八长老,顺便缠住了十一长老与六长老。” “也就是说星轨长老会一晚上死了一半?”傲雪华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陛下还真是狠啊。” “不狠怎么扶他妹子上位?”陌小京说道:“紫泉和石枫有事没?” “紫泉对上了四长老,受了点小伤,不过没有大碍,至于石枫,有他姐罩着,不对上星主便是不败之地。”傲雪华淡淡说道:“所以眼下我们只剩下等最后一件事了对吧。” “是啊。”陌小京说道:“看星主会不会如世人期待的那样死去。” “然后再看星曦能否真的破茧成蝶。” “不对!”陌小京突然醒悟道:“还有一件事,你一会去葛生那里让他看看。” “为什么?”傲雪华不快地说道。 陌小京摊手:“我之前答应过他,如果今天能活下来就让他知道我是谁。” “你答应的话为啥让我去?”傲雪华越发不快。 陌小京叹了口气:“我去的话他们可能转不过来,但是你去的话相信葛生一瞬间就会明白了。” 傲雪华摇了摇嘴唇,想反驳最终居然无可反驳。 她只能别过脸去:“我很不开心。” …… …… 林夕手持法杖,望向对面的圣人。 当他法杖落下去的时候,整个叶夜学院就如同活过来的巨兽一般,睁开了无数双闪烁不灭的眼睛。 位于叶夜学院三角的三十三座艾羽英辅塔同时苏醒,向着天地四方开始吞吐起最精纯的灵气。 无数霞光与彩带开始在整个学院缓缓生出,然后飘动起舞。就如同海蜃吐雾,在蜃怪吐出的灵雾之中,一切奇妙的变化都开始在其中酝酿生长。 而在学院的中心,更多的霞彩围绕着中央尚未损毁的两座白塔开始飞快萦回,最终凝结成近乎实质的虚化丝带,然后如龙一般在天空中飞翔着缠绕上了其势接天的叶塔。 星主看着这一切,没有一点破坏的意图,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赞叹。 他虽然第一眼看到叶夜学院,就明白那三座白塔才是恒天之阵真正的核心,一旦毁掉它们便能够最终削弱乃至于瘫痪恒天之阵的力量。 可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想到月佚建造的这座恒天之阵竟然如此的瑰丽与伟大。 这座恒天之阵虽然一向号称是可以抵御神只天下第一阵,可是从来没有人亲眼看到它真正催动,哪怕当初叶玄音进攻叶夜城时,也因为巨大的实力差距,月佚从来没有尝试过使用这个阵法,而到了叶青的时候,虽然她掌握了劣化的恒天之阵便足以一步登天,跻身天境中的佼佼者,可是星主依然不认为恒天之阵有它所宣称的那样强大。 直到此时相见,一眼便是万年。 他很想阻止,却明白这已经不是自己能顾阻止得了的。 月佚圣者并不是简单地将整个叶夜学院化作一个阵法,而是让整个叶夜学院变成了一件兵器。 或者说是一头画地为牢的猛兽。 所有此刻身在叶夜学院而没有离开的暗星成员,都在恒天之阵开启的那一瞬间遭到了完全的绞杀,那些看似人畜无害的霞彩当你面临它们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它们其实还是迅如雷电的刀剑与绳索,且携带着无与伦比的天地威能。 如圣一般。 而星主所面对的,则远远不是那由三十三座辅塔吞吐灵气而孕育出的霞彩,而是最终盘旋在叶塔之上如同长龙一般的规则丝带。 星主终于开口:“月佚真不愧是月佚,星鸠能亲身与之一战,虽死尤幸。” 这样说着,星主终于向前迈出一步,但与此同时,已经有老人在他身前跪倒,他高冠而长佩,面色古朴,但在星主面前却谦卑万分,低头说道:“请星主三思。” 星主已经迈出一步,虽然没有继续前进,可是丝毫没有收回之意,他看着眼前的老人,面无表情:“星柯,你要拦我?” 老人长跪不起:“星主万金之躯若有伤,则灭叶夜千百次而不及。” 星主长笑,伸手拂开老人:“我若死了,星澈便不在了吗?” 老人被星主一拂便去数千米,然而丝毫不曾怠慢,他在原地静静整理衣冠,重新在那里跪下,话语从容而果决:“且让星柯先试过。” 星主笑了笑:“你何必拦着我自己去送死。” 这样说着,星主伸手虚空一握,老人便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抓住彻底动弹不得,星主随手将老人丢回自己身后庞大的城池虚影,然后认真看向叶塔。 林夕便在那里,恒天之阵也在那里。 他朗声笑道:“且容我一试。” 林夕持杖平静施礼:“请星主一试。” 星主再迈一步,已入阵中。 星主走入阵中,目之所及是混沌氤氲的世界,原本夜色下清晰的叶夜学院此时就好像是在无数层镜面后的倒影。 不过他面色丝毫不变,在虚空中径直向着眼前的叶塔走去。 林夕看着在恒天之阵中丝毫不乱的星主,即使是他也不由赞叹出口:“果然不愧是星主。” “谬赞。”白衣的星主已然来到了林夕的面前,其间原本有数千米的距离,只是对于星主而言不过数步尔。 这样说着,星主伸手抓向林夕手中的法杖。 林夕看着星主的动作,慢慢摇了摇头。 他抽回法杖然后劈头向着星主砸去,星主的身影瞬间如同水波上的倒影一般溃散,林夕丝毫不惊,单手持杖向自己身后静静指去,然后才回头,看着在那里慢慢重新浮现的星主。 “您忘记了一件事情。”林夕说着,法杖末端闪烁起混沌的暗芒。 “在这里,我也是圣人。” 那混沌的暗芒瞬间绽放,吞噬了周围一切的光。 星主倒退一步,再倒退两步,然后直退了七步,方伸手在自己的面前划出一个十字。 一横一竖即为拒,方为盾。 星主站在他画的十字后,便如同无尽暗夜中寂寞燃起的星辰。 林夕收回法杖,然后咧嘴笑了笑:“您多久没有打过架了。” 星主淡淡说道:“一万多年了。” “不过您似乎还没有忘?”林夕说道:“我才一百多年没打过架,现在都有点忘记怎么打了。” “赖以为生的技巧,即使死去依然会印在肌体上。”星主说道:“只可惜你无法成圣。” 林夕点头:“很想看一眼,看不到终究有些不甘心。” “不过。”林夕看向对方:“您一直都没有领略死亡的境遇,就不感觉寂寞吗?” 星主终于勾起了一丝嘴角,然后开始上前。 林夕叹了口气,伸出干枯的手向着虚空缓缓一抓。 他抓来一束长如巨龙的匹炼,然后握住向着星主挥出。 就好像握住巨龙的长尾横扫如鞭。 星主没有停步,但信手从天空摘落星辰,第一颗星辰他握在手中如同苹果一般啃食,无数闪烁的星屑缤纷下落如雨,等他吃尽第一颗星辰之际林夕的匹炼已经挥到眼前,星主便摘下第二颗星辰,然后松开手掌向前推出。 那是极致的高温与力度,无法想象星主是如何抓取这样热而重的星辰,林夕的匹炼在星辰面前就如同一层层薄雾的丝网妄图去拦下一颗烧红的铁球,所以只能徒劳地被一层层穿透,然后直抵林夕而去。 那是一个发亮的圆球,芒然有角,林夕不知道这个圆球到底有多么重,又究竟有多么热。 所以他也伸手,平静将那个球抓到手心,老人的手远远比不上星主那样光滑润泽,所以那一瞬间林夕都有些自嘲究竟谁才是活的更长久的那个。 林夕也是试着将圆球放入口中,却发现完全咬不动,他只好摇头笑笑:“人老了,牙口越来越不好了。” 然后将圆球在手中晃上两晃之后单手将其完全捏碎在那里。 于是星芒飘散在叶塔之上。 星主还在向林夕走近,林夕有点慌了神:“喂喂喂,别逼我出绝招哦。” 星主点了点头,再迈一步来到老人面前,说:“我还是最喜欢用拳。” 这样说着,星主握拳,移肩,手臂伸展,然后抡圆。 一拳击出,林夕横杖格挡。 然后杖断,星主的拳头穿过断裂的法杖,正轰在林夕的胸口,只听得骨骼碎裂的接连脆响,老人的胸口骤然凹陷下去。 整个叶夜学院慢慢熄灭下去。 恒天之阵开始终止,三十三座辅塔停止了吞吐,万千飘带与霞彩也不再飘动。 那混沌而梦幻的叶夜学院终于从无数水镜之下浮起,露出了苍白而颓唐的一面。 林夕的身后,自他双脚之处开始,叶塔开始缓缓坍塌,就如同风吹日晒的沙堆一般,叶塔的一半缓缓向下剥落,像是大雪之后的松树摇下一树的积雪。 林夕慢慢咳出一口血来,然后笑着看向星主:“问几个问题可以么?” 星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收回拳头,向着林夕的头上砸去。 林夕苍老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不想回答就算了。” 林夕张开了领域。 那是一片星空。 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林夕的领域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一百多年都没有打过架了。 一百多年前他就是太微境,甚至说月佚都说这个弟子随时都有可能破境成为第四个圣人,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如老师所说。 星主瞬间被林夕的星空所吞噬,那里有着无数浮动的星云,闪烁的星辰,以及暗哑的大地与无数漆黑如墨的斑点。 别人都是因为不够强大而无法成圣。 唯有林夕是因为太强而难以跨越。 林夕看着身在他领域之中完全无法动弹的星主,再咳出几口鲜血,笑了笑:“您现在可以回答了吧。” 星主无法点头,也无法摇头,乃至于无法眨眼。 林夕于是伸手摸了摸胸口,摸得咬牙切齿,于是用手将骨头一根根摆正,再深吸一口气让他们自行愈合:“星主您这一拳下去,我要少活十来年。” 星主依然一动不动,他就像是被抛入太空的雕塑,逐渐放弃了思考。 可是林夕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人老了就是有点絮叨,还请您见谅一二。” “我这辈子见多了圣人,可是自己没到那个境界,始终还是有些遗憾,恒天之阵的钥匙一直被别人拿着,我想偷偷开下试试都没机会,每想到这个就非常的不爽。” “要不是您今天来,恐怕直到我死叶玄音那个混蛋都不愿让我尝试一次,所以其实我还应该多谢谢您呢。” “您这样被我抓到肯定非常不服气,但是没办法啊,您一直想近身来打我,我小时候和人打群架打得多,所以明白你越不怕什么,反而应该越装得最怕这个,比如我从小就头硬,怎么打都敲不坏,可是人家打我别的地方我都不哭,只有打头的时候满地打滚。” “不过,您那一拳却是真疼啊。” 这样说着,林夕伸手抓住星主的头。 “请您去死吧。” 星主的身体在林夕的星空中崩裂为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