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命令是。”星曦面无表情地复述:“在你的身边,只有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星曦可以无视任何命令,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星曦璀璨的金眸平静如湖:“这是以命令为前提下达的指令,实际操作中,星曦只能假装无视任何命令。” 她是不知其谎言,不屑于谎言的兵器,所以只要你问道,她便会坦诚回答一切的问题。 如果你有这样的妹妹,你会是欣喜还是愤怒? “还有。”星曦认真看向曦彻,语气带着安静坦然如初雪般的味道:“除了命令,我一无所有。” “所以,请不要轻易剥夺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她说的很难懂,但曦彻还是能够听懂她的话。 无视对错,无关好恶。 服从便可以活着,违抗便只有死去。 这是暗星教给她的东西,然后她活到了现在。 有命令让她杀掉自己的老师,没有做到的都死了。 有命令让她杀掉自己的同伴,没有做到的都死了。 有命令让她杀掉需要杀的任何人,没有做到的都死了。 然后她活到了现在。 在那个漆黑恐怖没有一线光明的世界里,服从命令就是一条长满倒刺的荆棘锁链,握住它,你会遭受莫大的痛苦。 但是松开它,你就已经死掉了。 而她是在那无边黑暗里,唯一一个握紧那条锁链活到最后的孩子,哪怕而今她的身边出现了很多很多看起来更加牢固舒适的锁链让她可以握上,但是她只愿意相信最刺骨恐怖的那条,因为只有那条真正让她活到了现在。 而不是其他的锁链。 “这样的话。”曦彻沉默然后疲倦地说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及,你只要记住,至少在我身边,你是安全的。” “你认识的那个人。”星曦望向金发的男子,语调轻而冰冷,就好像用锥子用力凿开他用来欺骗自己的铁幕幻想:“她已经死了。” “我只是在她腐朽的躯壳里重生的厉鬼。” “所以,你称呼我为妹妹,并没有任何意义。” “我的回答,也只是对于命令者的尊敬。” “我不承诺任何东西,因为我自己没有承诺的资格。” “所以不要对我报任何的期望,因为我自己没有被期望的价值。” 曦彻看着语调清冷而沉静的少女,她的血管里流淌着这个世界与他最亲近的血液,但是她的心却与他有千万里之遥。 “但是总有一天。”曦彻反而微笑:“我会让你在这副躯壳里死去。”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星曦没有丝毫不满,点头应道:“星曦不胜感激。” “但是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 “你对我所说的任何话语,我都有可能转述。” “你吩咐的任何事情,我都有可能背叛。” “我站在离你最近的位置,随时都有可能杀你。” 星曦一字一字清晰地诉说,她不屑于谎言,所以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冰冷的现实。 “即使这样,你也愿意?” “我愿意怎样与你无关!”曦彻被抓住痛脚有些恼怒,没有帝王风度地急吼吼道:“反正与你无关。” 然后曦彻猛然醒悟,望向星曦突然长笑。 星曦看着他坐在那里无来由地长笑,不动声色地伫立,直到曦彻止住笑声,望向她:“你,害怕了吗?” “这是你我重逢的四年来,第一次,你主动对我说了这么多的话。” “是的,你的这些话都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但是以你的冷漠,又何须亲口对我说出这些?” “除非,你害怕对我产生感情,然后却在某一日不得不将我杀死。” “我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星曦平静应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什么样子。” 两年前的那个夜晚,曦彻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她做出了类似的回答。 “我只记得,你的妹妹心中所残留的关于你的模糊影像。” “但,我并不是你的妹妹。” “我和你印象中的那个人,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我们曾经共享着同样一具身体,但是她在这里死去,我在这里诞生。” “请你认清楚这一点。” 曦彻沉默,然后笑道:“是这样么?” “星曦公主殿下。” 她是这个世间所能存在的最高贵的公主,哪怕是叶青与傲雪华,在她的血脉与家谱面前也要自惭形秽。 因为她的血脉来自于斯特帝国,也来自于曦光一族,更来自于星澈一族,她同时拥有着这三方的皇族地位,即使纵观历史,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但是她却从幼时开始,被作为这世间最强的兵器培养,因为除她之外,这世间也未曾有过如此血脉天赋之人。 所以她才不是星曦公主殿下,而是暗星的兵器。 这个时候曦彻叫出了本该属于她却已经与她无缘的称呼,然后问道。 “你为什么会戴着面纱?” 你为什么会戴着面纱? 大凡女子,戴面纱者除了想要营造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更多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面容。 但是兵器又为何戴着面纱?诚然她是天下少有的绝色,可是有缘目睹她还能活着的人又有几个? “摘下之时,有目眩神迷之效,在绝境之际,可用来制造偷袭的契机。”星曦认真回答。 “真不愧是永不说谎的兵器。”曦彻点头赞道:“所以潜意识里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 “我这里还有第二个答案,不知道你要不要听?” 星曦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曦彻已经开始了讲述:“我曾经给年幼的妹妹讲过这样的鬼故事,大凡被杀之人,都会在最后一眼记住杀他之人的长相,以便之后化作冤魂索命。” “当时那个妹妹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然后含着泪眼认真问我,有什么可以防备的方法。” “我便告诉她,只有用面纱帽子之类的遮住面部,不让死人看到,厉鬼也会找不到你,自行投胎去了。” “这自然是我那个时候胡诌用来吓唬她的把戏,哄得时候也没有耐心,不过是胡言乱语一番。” “然后很久很久以后,我在晖亡之林遇到了你时,并没有带着这副面纱。” “然而出去任务的时候,无论何时你都会戴着它,或许你自己都忘记了最初戴着它的心情,可是你却熟悉了这种感觉。” “有形与物,可伤我者,皆可杀之。” “死嘴硬。”曦彻此时完全把握住了主动权,轻笑着说了第二件事。 “那么,你我相见之时,我被追杀逃入了你的领地。” “却从来没有想到,你作为晖亡之林的一方领主,拥有着那般广阔的领地并且拒绝一切天境魔兽的擅闯。” “可是你的领地之内,却有着那么多弱小的寻常魔兽,只受着最低额度的捕杀威胁。” “因为在你的领地,任何敢于超出食欲猎杀的魔兽,都会遭到你的斩杀。” 曦彻带着深意笑道:“一个在人类世界亲手无理由残杀自己同类数以万计的屠夫,然而却要庇护那些弱小的魔兽,禁止了所有无理由的猎杀。” “万物有理,因循而导。”星曦不动声色地回答:“那是我结成领域的地方,所以维持了那里的天道。” “好好好,你永远有堂而皇之的理由。” 曦彻摇头笑道:“那次见面,我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并不会救人。”星曦回答。 “是的是的,你并不会救人。”曦彻回想着那个时候那个少女安静的神态。 “只是,比较想杀它而还不想杀我。” “现在想来。”曦彻哈哈大笑:“也是非常令人害羞的可爱回答。” 星曦沉默。 曦彻平静在座椅上伸手,抚摸住了少女月见草一般柔软的银发。 “不要再自作聪明了,认为我只是怀念那个为自己而消失的妹妹。” “我很怀念她,但是,同样很喜欢你。” “杀人不眨眼只服从命令的冰冷兵器。” “你认为她死了,但是我始终认为她还活着。” “哪怕变得不像我印象中的她,但是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说。” 曦彻一伸手将毫无防备的星曦张手拥住,并不防备那个少女会在这样近的距离将他刺杀。 他是骨架已成的高大青年,而星曦却被药物控制了身体,体型保持在兵器练成的十五岁,所以他张手便可以轻易将她整个抱住。 少女的身躯本应该是柔软而芬芳,但是星曦笔直站定在那里,即使被环抱身体也没有一丝的弯曲,就像是将一具沉重的雕塑揽入怀中。 “既然你不小心占用了我妹妹的身体。”曦彻在她的耳边轻语:“那么就乖乖地叫我哥哥吧。” “是的,这次。”曦彻带着笑意与决绝。 “是命令。” (好吧,星曦这个角色用了不少绫波女神的桥段,比如开场的吊手绷带,比如此时的一无所有。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 还有,星曦最终不是女神的复制品,她只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