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四刻杜蕴才从屋里出来,崔大郎观察少年行路姿势,并无异样。 他一边警惕杜长兰的屋子,一边飞快靠近小少年,“蕴哥儿,发生什么事了,下午来的那个管事……” 杜蕴没瞒着,除却他受罚的部分,其余都一一道来,他叮嘱道:“崔大伯伯,你去赌场领赌银的时候,多带些人手罢。” 崔大郎心头一凛,朝小少年拱手道谢,杜蕴避开了去。 末了,崔大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其他人都醉了酒,还未醒。” 崔大郎话中之意是其他人不知晓此事,自然也不知杜蕴受罚。 虽然崔大郎也不知杜长兰怎么罚儿子。但这话是为安少年的心,保全小少年的自尊心。 杜蕴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他爹没打他,也没骂他,顶多责备他两句。可一想到同他爹去赌场,杜蕴就痛苦抱头,还不如让他爹打他一顿呢。 众人又歇息一日,养足精神参加鹿鸣宴。 辰时一刻,杜长兰一行人整装出发,与同届举子汇合,这才前往郡守府。 与院试后的谢师宴差不离,仍是杜长兰打头而行,众人沿着抄手游廊穿过前堂,进了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假山石水,园子里百花齐放。 管事恭敬道:“诸位举人老爷暂请歇息片刻,大人们随后就来。” 众人拱手应是。 一群举人矜持在院中赏花赏景,忽然有人唤道:“你们快来。” 池塘底红鲤硕大,悠哉游动。众人惊叹:“喂养的这般好,莫不是引的活水。” 苏覃一边往池塘边走,一边笑道:“你们可小心些,若是落进池塘,就成落汤鸡了哈哈哈…” 正说话的功夫,一道黑影从他脚边擦过,啥时间苏覃全身的血液一股冲进脑门…… “啊啊啊啊————” 众人眼前一花,苏覃整个身子没入池塘,惊走一群红鲤:“救命,救命——” “苏兄,苏兄……”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来握住他,用力一拽。苏覃踩着坚硬的石子路,这才睁开眼,可怜巴巴道:“杜…杜长兰?” 青年淡淡睨他一眼,“嗯。” 众人围上来,看着湿漉漉的苏覃,痛惜道:“这可如何是好,这会子回去换衣裳也来不及了。” “苏兄啊苏兄,你真是太不小心了。” “是啊,方才你还提醒我们莫摔了,怎么一转眼你就……哎!” 苏覃拽着自己滴滴答答流水的湿衣,也急红了眼:“我” 他徒劳的给自己衣裳紧水,失神喃喃:“我本想此次见主考官们表现一下,争取拜入某位大人门下,现下别说拜师,不被大人们厌恶都是万幸了。” 人生大喜时刻发生这样的事,当真应了那句乐极生悲。饶是苏覃一向心宽,也不免落寞。 众人帮着想主意,“可否在郡守府讨一件衣裳?” “不成不成,这样等于是直接告诉考官们发生何事了。” “可也比浑身湿淋淋见考官们好,这也太失礼了。” “更糟糕的是考官们马上就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扰的苏覃心乱如麻,他恨自己好端端去池塘边作甚。 此时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我同你换衣。” 众人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一个个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陆文英和崔遥急道:“你做什么,你疯了不成。” 苏覃也回过神来,急忙忙摆手:“不可不可。”这分明是拿杜长兰的前程给他垫脚,他万万不能做出这样的事。 然而杜长兰拽着他进入假山后,强行扒了他的湿衣。崔遥暴跳如雷,任凭他如何劝也无济于事。气的脑袋一阵一阵眩晕。 两人刚换好,考官们就来了。 杜长兰领着众人行礼,主考官见杜长兰一身湿衣皱巴巴的,面沉如水:“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心都提起了。 苏覃受不住良心谴责,刚要说明缘由,杜长兰道:“学生出身贫寒,初见如此美景,高兴太过以致失足落水,学生知错,还望大人见谅。” 院里鸦雀无声,考官们不语,看向杜长兰的目光失望不已,他们还想着做出那般策论的人是如何俊才,谁知正主眼皮子短浅,这点小成就就高兴至失态如此。 主考官原本想收杜长兰为徒的想法,顿时断了,他冷冷道:“既如此,你重新换一身。” 杜长兰拱手道:“是,大人。” 杜长兰想邓大人还是体贴的,虽不喜他,但也没这么将他撵出去,还允他另置衣。 然而他重新换一身干净衣裳回来时,邓大人正收苏覃为关门弟子。 众人都忍不住为杜长兰叫屈,这本该是杜长兰的机遇,却叫苏覃夺了。众人觉得杜长兰太傻了。 之后气氛都怪怪的,杜长兰这个解元备受考官们冷落,待回去时,崔遥和陆文英对苏覃冷脸而视。 “长兰,长兰留步。”苏覃在马车前叫住杜长兰,朝他深深一礼,再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长兰,我对不起你。” 他知道他为什么会被邓大人收下,因为杜长兰的不雅,衬托出他端方知礼。再加上他因为心中有愧,收敛个性,所以邓大人以为他是个稳重的,这才收下他。 邓大人乃当朝礼部侍郎,三品大员,得了他的青眼,往后前程不必担忧。 他本可以说明一切,可当杜长兰开口‘解释’后,他退却了。他做不到将到手的青云路推开。 杜长兰安抚他:“不妨事。往后你发达了,照拂我也是一样的。” 苏覃神情一震,又是一礼:“长兰,你的恩情,我以后必当厚报。” 杜长兰笑笑,“莫想太多,你跟着邓大人安心念书。” 苏覃这才离去。 杜长兰刚上马车就被人锤了一拳,崔遥双目含泪:“杜长兰,你是什么圣人转世不成。要你这样牺牲自我,成全他人。” 陆文英也是一脸不赞同,可是不赞同又能怎样,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杜长兰握住崔遥的拳头,抵在自己的心口:“我的好兄弟,你这样为我着急上火,我心里真是欢喜。” 崔遥气极他,“什么时候了你还……” “嘘。”杜长兰伸出食指比在嘴前,“回去我与你们细说。” 回去小院之后,几人立刻进了屋。其他人面面相觑。 屋内崔遥压低声音,道:“你说罢。” “我不想拜师。”杜长兰一句话就将两人惊住。 杜长兰与他们娓娓道来:“我既然被点为解元,明显是合了主考官的心意,鹿鸣宴上我极大可能被主考官收为徒。我若不从便是不知好歹,我若从了,却是违背我自己的心意。” “为什么啊。”崔遥不解。那可是三品大员,旁人求都求不的,我打算参加翻年后的春闱。我有七分把握。” 陆文英懂了,届时入朝,杜长兰的身家背景皆清白,想选哪一个派系都由着杜长兰,而不是现在这么被动。 陆文英叹道:“长兰,你想的真远。”他起身深深一揖:“往后还望你多多提点,我必唯你马首是瞻。” 这是陆文英第一次正面向杜长兰示意,杜长兰笑道:“我们兄弟守望相助,同进退。” 崔遥蒙了:“陆文英你也疯了不成。” 陆文英坐下与崔遥细细分说,崔遥整个人恍恍惚惚,看着杜长兰说不出话。 他们才刚考上举人啊. 杜长兰没与二人说的是,今日纵然没有苏覃落水,他也是要想法子毁自己形象。见苏覃落水他不过是顺势而为。 如此一来,他还得了苏覃感激,往后总有有苏覃报答他的时候,就算苏覃‘忘恩负义’,有今日一遭,杜长兰在同届举人中赢得了宽厚仁义的美名。 往后这群人继续考下去,入朝为官,不论与他是敌是友,皆会认为杜长兰是个“好人” 这般一来,杜长兰就占据更多主动权了。 而他不过是失去一个鸡肋的拜师名额,压根不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9-2922:41:20~2023-09-3000:2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染墨5瓶;紫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酉时四刻杜蕴才从屋里出来,崔大郎观察少年行路姿势,并无异样。 他一边警惕杜长兰的屋子,一边飞快靠近小少年,“蕴哥儿,发生什么事了,下午来的那个管事……” 杜蕴没瞒着,除却他受罚的部分,其余都一一道来,他叮嘱道:“崔大伯伯,你去赌场领赌银的时候,多带些人手罢。” 崔大郎心头一凛,朝小少年拱手道谢,杜蕴避开了去。 末了,崔大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其他人都醉了酒,还未醒。” 崔大郎话中之意是其他人不知晓此事,自然也不知杜蕴受罚。 虽然崔大郎也不知杜长兰怎么罚儿子。但这话是为安少年的心,保全小少年的自尊心。 杜蕴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他爹没打他,也没骂他,顶多责备他两句。可一想到同他爹去赌场,杜蕴就痛苦抱头,还不如让他爹打他一顿呢。 众人又歇息一日,养足精神参加鹿鸣宴。 辰时一刻,杜长兰一行人整装出发,与同届举子汇合,这才前往郡守府。 与院试后的谢师宴差不离,仍是杜长兰打头而行,众人沿着抄手游廊穿过前堂,进了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假山石水,园子里百花齐放。 管事恭敬道:“诸位举人老爷暂请歇息片刻,大人们随后就来。” 众人拱手应是。 一群举人矜持在院中赏花赏景,忽然有人唤道:“你们快来。” 池塘底红鲤硕大,悠哉游动。众人惊叹:“喂养的这般好,莫不是引的活水。” 苏覃一边往池塘边走,一边笑道:“你们可小心些,若是落进池塘,就成落汤鸡了哈哈哈…” 正说话的功夫,一道黑影从他脚边擦过,啥时间苏覃全身的血液一股冲进脑门…… “啊啊啊啊————” 众人眼前一花,苏覃整个身子没入池塘,惊走一群红鲤:“救命,救命——” “苏兄,苏兄……”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来握住他,用力一拽。苏覃踩着坚硬的石子路,这才睁开眼,可怜巴巴道:“杜…杜长兰?” 青年淡淡睨他一眼,“嗯。” 众人围上来,看着湿漉漉的苏覃,痛惜道:“这可如何是好,这会子回去换衣裳也来不及了。” “苏兄啊苏兄,你真是太不小心了。” “是啊,方才你还提醒我们莫摔了,怎么一转眼你就……哎!” 苏覃拽着自己滴滴答答流水的湿衣,也急红了眼:“我” 他徒劳的给自己衣裳紧水,失神喃喃:“我本想此次见主考官们表现一下,争取拜入某位大人门下,现下别说拜师,不被大人们厌恶都是万幸了。” 人生大喜时刻发生这样的事,当真应了那句乐极生悲。饶是苏覃一向心宽,也不免落寞。 众人帮着想主意,“可否在郡守府讨一件衣裳?” “不成不成,这样等于是直接告诉考官们发生何事了。” “可也比浑身湿淋淋见考官们好,这也太失礼了。” “更糟糕的是考官们马上就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扰的苏覃心乱如麻,他恨自己好端端去池塘边作甚。 此时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我同你换衣。” 众人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一个个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陆文英和崔遥急道:“你做什么,你疯了不成。” 苏覃也回过神来,急忙忙摆手:“不可不可。”这分明是拿杜长兰的前程给他垫脚,他万万不能做出这样的事。 然而杜长兰拽着他进入假山后,强行扒了他的湿衣。崔遥暴跳如雷,任凭他如何劝也无济于事。气的脑袋一阵一阵眩晕。 两人刚换好,考官们就来了。 杜长兰领着众人行礼,主考官见杜长兰一身湿衣皱巴巴的,面沉如水:“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心都提起了。 苏覃受不住良心谴责,刚要说明缘由,杜长兰道:“学生出身贫寒,初见如此美景,高兴太过以致失足落水,学生知错,还望大人见谅。” 院里鸦雀无声,考官们不语,看向杜长兰的目光失望不已,他们还想着做出那般策论的人是如何俊才,谁知正主眼皮子短浅,这点小成就就高兴至失态如此。 主考官原本想收杜长兰为徒的想法,顿时断了,他冷冷道:“既如此,你重新换一身。” 杜长兰拱手道:“是,大人。” 杜长兰想邓大人还是体贴的,虽不喜他,但也没这么将他撵出去,还允他另置衣。 然而他重新换一身干净衣裳回来时,邓大人正收苏覃为关门弟子。 众人都忍不住为杜长兰叫屈,这本该是杜长兰的机遇,却叫苏覃夺了。众人觉得杜长兰太傻了。 之后气氛都怪怪的,杜长兰这个解元备受考官们冷落,待回去时,崔遥和陆文英对苏覃冷脸而视。 “长兰,长兰留步。”苏覃在马车前叫住杜长兰,朝他深深一礼,再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长兰,我对不起你。” 他知道他为什么会被邓大人收下,因为杜长兰的不雅,衬托出他端方知礼。再加上他因为心中有愧,收敛个性,所以邓大人以为他是个稳重的,这才收下他。 邓大人乃当朝礼部侍郎,三品大员,得了他的青眼,往后前程不必担忧。 他本可以说明一切,可当杜长兰开口‘解释’后,他退却了。他做不到将到手的青云路推开。 杜长兰安抚他:“不妨事。往后你发达了,照拂我也是一样的。” 苏覃神情一震,又是一礼:“长兰,你的恩情,我以后必当厚报。” 杜长兰笑笑,“莫想太多,你跟着邓大人安心念书。” 苏覃这才离去。 杜长兰刚上马车就被人锤了一拳,崔遥双目含泪:“杜长兰,你是什么圣人转世不成。要你这样牺牲自我,成全他人。” 陆文英也是一脸不赞同,可是不赞同又能怎样,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杜长兰握住崔遥的拳头,抵在自己的心口:“我的好兄弟,你这样为我着急上火,我心里真是欢喜。” 崔遥气极他,“什么时候了你还……” “嘘。”杜长兰伸出食指比在嘴前,“回去我与你们细说。” 回去小院之后,几人立刻进了屋。其他人面面相觑。 屋内崔遥压低声音,道:“你说罢。” “我不想拜师。”杜长兰一句话就将两人惊住。 杜长兰与他们娓娓道来:“我既然被点为解元,明显是合了主考官的心意,鹿鸣宴上我极大可能被主考官收为徒。我若不从便是不知好歹,我若从了,却是违背我自己的心意。” “为什么啊。”崔遥不解。那可是三品大员,旁人求都求不的,我打算参加翻年后的春闱。我有七分把握。” 陆文英懂了,届时入朝,杜长兰的身家背景皆清白,想选哪一个派系都由着杜长兰,而不是现在这么被动。 陆文英叹道:“长兰,你想的真远。”他起身深深一揖:“往后还望你多多提点,我必唯你马首是瞻。” 这是陆文英第一次正面向杜长兰示意,杜长兰笑道:“我们兄弟守望相助,同进退。” 崔遥蒙了:“陆文英你也疯了不成。” 陆文英坐下与崔遥细细分说,崔遥整个人恍恍惚惚,看着杜长兰说不出话。 他们才刚考上举人啊. 杜长兰没与二人说的是,今日纵然没有苏覃落水,他也是要想法子毁自己形象。见苏覃落水他不过是顺势而为。 如此一来,他还得了苏覃感激,往后总有有苏覃报答他的时候,就算苏覃‘忘恩负义’,有今日一遭,杜长兰在同届举人中赢得了宽厚仁义的美名。 往后这群人继续考下去,入朝为官,不论与他是敌是友,皆会认为杜长兰是个“好人” 这般一来,杜长兰就占据更多主动权了。 而他不过是失去一个鸡肋的拜师名额,压根不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9-2922:41:20~2023-09-3000:2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染墨5瓶;紫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