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十七与刀疤脸的矛盾与日俱增,商队里的气氛剑拔弩张,在两人又一次针锋相对后,刀疤脸不欲再忍。 他召集从属:“不必等到这趟行商结束,你们去与人联络,今晚老子要她的命。” 暮色四合,云层笼罩悬月,伸手不见五指。 商队驻扎休息,生起团团篝火,莫十七围坐在火边,翻烤一个饼子。忽闻一声清澈鸟鸣。 初春深夜,何来鸟啼? 莫十七迅速起身朝刀疤脸去,“你晚间在……” 刀疤脸不察,下意识凝神细听,谁知莫十七身子一偏,摔向旁侧。 嗖的一声闷响,利器刺入□□。 那不是鸟鸣,是扳指划过牛筋弓弦的夺命音。 刀疤脸不敢置信的望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插着一支铁箭,箭身泛着生铁的簌簌冷芒,乃新铸而成。 这支箭,该要的是莫十七的命…… 他抬眸望去,莫十七正回望他,双眸冷漠。 莫十七是故意的。刀疤脸悚然一惊,然而为时已晚。 他奋力伸出手,这个轻微的动作扯动他的心脉,身体犹如一个破洞的牛皮袋子,汩汩冒血。 他只能大睁着眼,不甘倒下,发出一声短促的动静,溅起泥尘。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惊愣的商队迅速防御。唯有刀疤脸的从属茫然无措,刀疤脸身死,他们该听谁的。 箭矢从四面八方而来,混乱中一只信号木仓直冲云霄,炸开的烟火如流星耀眼,划过寂静黑夜。 不过须臾,地面传来轻颤,高举的火把有烈日当空之势,携雷霆万钧冲入战场,四下隐蔽的敌人无所遁形。 巨大的实力差距,令这场对战没有分毫悬念,商队众人惊疑不定旁观这一切。 适时领头官兵朝莫行首而去,他们听见两人交谈,言语熟稔。 舒宥的脑中轰然炸开一线白光,所有不明了的地方都清晰了,他强忍愤怒,等着官兵离去后,剩下商队众人清点伤亡,原地休整。 他拽着莫十七行至偏僻处,低声喝问:“今晚这一切是你故意为之,你完全恢复记忆了,是吗?” 商队的余火将莫十七一张脸映得明明灭灭,她掀起眼皮打量了舒宥一番,又无甚趣味垂落,从袖中抖落一块饴糖,塞入口中,这才不急不慢道:“刀疤脸与山匪勾结,没让他死在刑场,已经是我高抬贵手。” 舒宥望着她淡漠的侧脸,忽然感到陌生,“到底是你高抬贵手,还是为了你自己。” 一旦官府查明刀疤脸与山匪勾结,整个商队也会受牵连。莫十七作为商队行首,首当其冲。 舒宥以为他的质问会令莫十七羞愧,或者恼羞成怒,然而莫十七点点头:“看来你脑子挺清醒的。” 她如此的坦然,没有半分愧疚。仿佛死的不是刀疤脸及一干从属,而是地上的蚂蚁。 舒宥退后两步,满脸痛色,双目中饱含失望:“十七,你真的变了,你现在好可怕。” 灰暗里传来一声叹息,莫十七道 :“我不明白,你是靠什么…()?()” 她眉头微皱,凝着疑惑:“?。?。??()?()” “因为我……()?()” ——心悦 舒宥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曾经想一想都雀跃不已的两个字,如今却有千斤重。 莫十七唇齿相合,咔嚓几声脆响,口中糖块分崩离析,化为糖水悉数吞咽入腹。 她道:“如果不是看在咱们年少相识,你爹多年苦劳的份上,今日满地尸首中,还会多添你们父子俩。()?()” 舒宥浑身一颤,不敢相信莫十七竟然会说出如此刻薄的话。 莫十七懒得与他理论,只道:“纵使当初我被姓史的算计,可我多年生死线上滚过,不该毫无还手之力。” 舒宥心头一刺,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都炸起来:“你什么意思?” “回去问你爹。”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莫十七大步离去,一缕发尾从舒宥跟前扫过,溢出皂角清香,他下意识抬手,末梢从他手中划过,他握了空。 队伍里,舒父小心包扎伤口,他废了一条腿,往后行商怕是难了,但他扫过身侧尸首,心有余悸的同时又伴随一丝庆幸。 知道真相的人已经身故,今后无人能再挟制他。 舒宥抹掉额上冷汗,欲寻亲子,见舒宥行来,他忙道:“今夜的事必然将十七吓坏了,你快些去安慰她。” 少年人的心思,旁观者清。 十七未死也好,将来十七同阿宥成婚,磨个几十载,最后这偌大商队还是得姓舒。 然而舒宥怔愣不语,舒父急了:“你管我干什么,快去寻十七。”他推搡儿子,却被儿子反手握住,力气之大,捏痛他的手骨:“你……” 舒宥抬眸,“十七让我问您,她当初出事,您在其中做了什么…” 舒父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慌乱,本能避开舒宥的目光,“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众人隐约听见舒家父子俩传来争吵,天明时分,舒宥满眼血丝,眼底青黑。他不复之前的愤愤不平,深深望着莫十七,似要将莫十七的模样刻入心底。 “我……”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哑得厉害,犹如砂纸打磨锅底,艰涩难闻。舒宥握紧双拳,来回呼吸几次才憋出简短一句:“我是来告辞的。” 莫十七平静允了。舒宥想要从她脸上寻找其他情绪,却一无所获,最后带着自己受伤的父亲和几名从属离开。 舒宥从未想过,当初十七出事,他自己竟也是帮凶一员,是他无知无觉给十七端去掺下迷药的吃食,令十七被刀疤脸谋害时,不能反抗,只能拼命逃亡。他和十七的未来也就此断送。 而他父亲与刀疤脸合谋,仅是因为他父亲私下探了十七口风。 十七不愿嫁为舒家妇,纵使十七与他两人两情相悦,十七也不会将商队行首的位置让出。 舒宥垂首掩去痛色,原来利欲熏心,狠辣可怕的人是他们父子俩。 如今再回想他对十七的指责,舒宥只觉得犹如一个个巴掌扇回他脸上,火辣辣的痛。 舒 家父子的离去悄无声息,莫十七放过舒父,仅仅是还了这些年舒父对她的相携之情。 前一刻还是慈祥长辈,后一刻就对她刀剑相逼。到底是财帛动人心。 莫十七抛去杂念,清点商队剩余人数,余有六十七人,皆效忠于她。 她命人将刀疤脸等人的尸首装殓,旭日高升,一行人踏上归途。 过去终究过去,不必纠结太多。 她这厢清理了内患,那厢官府得剿匪之功,各有所得。 莫十七抚着心口,虽然大公主的令牌此次没有派上用场,但另一事却需要大公主帮忙。 皇宫,内殿。 天子微微诧异:“莫十七是长砚商队的行首??()_[(.)]???*?*??()?()” 大公主应是:“她先时受奸人所害,失了记忆,阴差阳错被杜家买去做了下人,杜大人察觉她身手不凡,将她带在身边……()?()” “后来他们一同营救儿臣和玥儿,十七协力擒拿戈戴。本来朝官非议她女子身,但父皇英明神武,不拘一格降人才,封她做六品护卫……()?()” 殿内响起大公主徐徐讲述之声,她眸亮唇红,两颊生晕,端的是富贵丰仪之态,将莫十七之后随同杜长兰赴任,又遇旧人回到商队之事一一道来。 “说来她一路走来也颇为曲折,十七寻回过去记忆,却丢了到杜家的记忆,因此才没有上报她的行首身份,如今十七才总算好全。但天子之尊,寻常人不得见,她只好求至儿臣跟前。()?()” 莫十七是六品护卫,虽是散值,却也是朝廷官员,如今成了商队行首,委实不合礼制。 若不妥善处置,将来难免被人攻讦,牵连杜长兰更是不美。 嘉帝摩挲手中扳指,稀疏的眼睫低垂,眸光暗涌:“你意欲如何?” 大公主微微摇头,头上凤头步摇荡出一层浅浅涟漪,摇曳生姿。 “儿臣因着玥儿一事,已向父皇求了恩典,事情可一不可二,如今事关礼制,儿臣不敢擅作主张,一切由父皇做主。” 嘉帝闻言,看向女儿的眼神柔和些许,他满意大公主的知进退。 天子沉吟一番,道:“既如此,朕知晓了。” 大公主应是,之后又说了一些小辈间的趣事,哄的天子开心才离去。 她回到府中,玥儿立刻迎上前。” 大公主揉揉儿子的小脑袋,笑道:“你皇祖父说他知晓了。” 玥儿皱眉,稚嫩的小脸严肃不解:“这就没有了?” “傻孩子。”大公主牵起儿子的手闲逛花园,初春时节,园里的花含苞待放,蝴蝶飞舞其中。 大公主抚摸过雍容华贵的牡丹,笑睨儿子一眼:“你皇祖父知晓,便代表此事过了明路,往后其他人就无法再拿此说事,明白了吗。” 玥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次日休沐,玥儿寻着虞蕴将此事告知,他双手托腮,有自己的烦恼:“十七现在在北面行商,杜大人在覃州任职,他们隔这么远,何时才能成亲啊。” 他老气横秋的 叹了口气:“蕴哥, 我想杜大人。” 虞蕴瞪他一眼:就你想, 我不想吗? 想有什么办法, 他爹任期未满, 擅自离任,乃是死罪。 他又被拘在宫里念学,哪也去不得。 之后,大公主以书信将莫十七一事告知杜长兰。 覃州正在清理咔吧湖,城北大肆修建阁楼,整个覃城热闹非凡。 杜长兰收到大公主府的信件还有些疑惑,前半段讲述莫十七之事,又提了提杜长兰的好友近况,后半段则问他近来可好,任上可顺心,末尾还画了一个笑脸。 杜长兰挑眉,这字里行间难掩亲昵,明显不是大公主所为,估摸是蕴哥儿和玥儿代笔。 杜长兰勾唇浅笑,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两个小家伙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商量怎么给他写信又不让他看出来。 蕴哥儿的字是他教的,再怎么伪装,难掩其神。而那个笑脸是当初回程途中,杜长兰特意画来哄玥儿开心的。 两个小家伙还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结果处处是破绽。 看来他离京的日子,两个小家伙有点长进,但不多。 便宜儿子还有的学。 杜长兰将信纸落在烛火上,见其蜷缩扭曲,最后化为灰烬。 他念头一转,又想蕴哥儿还年少,有的是时间,倒也不急。 杜长兰根据蛛丝马迹,将一众人的近况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但唯有一人他猜不透。 十七解决了内患,之后又欲如何? 镖局那边也没个回应。 虎威镖局的镖主颇为心虚,他也没想到会被莫十七认出来。现在还莫名其妙跟护长砚商队,属实是一行人挣两份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2-0522:58:07~2023-12-0622:4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莹2瓶;我就是要问为什么、莫斯利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