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半年未见,眼前人的气势大变,似被打磨过的刀锋,更利也更内敛。 杜长兰张了张嘴,声音喑哑,许久才唤了一声:“蕴儿。” 虞蕴笑了,“嗯。” 他几步上前,看向杜长兰怀里的婴孩,小家伙眼睛又黑又圆,嘟着粉嫩的小嘴巴,“啊——” “初初很可爱。”虞蕴夸道,“我可以抱抱妹妹吗,爹。” 杜长兰神情微妙,虞蕴已经伸出双手,从杜长兰怀中将婴孩抱走,在田边闲逛。 杜长兰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他心中有太多问题想问,上京距奉山村何止千里,蕴儿刚登基便离京,也不怕国朝不稳?朝中百官也不知道拦着。 百官:活爹!拦不住啊! 聪敏如杜长兰此刻也被虞蕴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思索的功夫,虞蕴和初初已经熟悉上了,孩子欢笑声声,乐不知爹。 杜长兰梗了一下。 父子俩在田垄坐下,本地小麦结了硕果,再有大半月便能收割了。 远风拂来,空气里都携了清香。初初张小嘴打呵欠,不一会儿缓缓闭上眼。 虞蕴一下一下拍着,哄她入睡。 杜长兰侧首望来,抿了抿唇,还是道:“先皇丧期未过,你…” 虞蕴:“爹还记不记得老师的母亲。” 杜长兰沉默,少顷颔首。 虞蕴望着远方,双眸出神,“当年严夫子与李家姑娘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严老太太望子成龙,爱子心切,也算不得什么恶人。怎么最后死的死,散的散。” 杜长兰眸光一颤,垂落眼睫,田垄边生出一簇黄色的小野花,生机勃勃。他抬手抚过,轻声道:“天意弄人。” “天意弄人?”虞蕴唇齿间细细咀嚼这几个字,他搂紧了怀里的婴孩,带了带散落的披风带子,“若我非要人力胜天,又如何。” 杜长兰再度哑声。 虞蕴望向杜长兰的眼睛,“就算谈大夫最后没有出现,我虽会有一时气闷,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怨恨您。” 四下寂静,苍穹碧蓝,麦浪重叠。这一方天地太静,杜长兰几乎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过去的事就莫提了。”他避开了眼神。 仔细说来,虞蕴亲缘淡薄,这世上真心待他的,除却杜长兰便是嘉帝了。 偏生杜长兰与嘉帝之间隔着生死仇。 而李氏与婆母之间矛盾未有这般深,最后阴差阳错先后丧命,严秀才人近而立之年,丧母丧妻,差一点丧子,想想便叫人怕极了。 虞蕴无法接受这般结果。幸甚老天垂怜,杜长兰平安无事,不至令他太过孤苦。 虞蕴抱着孩子起身:“既然爹已经历险归家,还是早些回京述职才好。” 杜长兰蹙眉:“蕴儿,我不…” 虞蕴淡声道:“朕离京前撂下话,不迎回亚父,誓不归京。” 他越过怔在原地的杜长兰家去了。 良久,杜长兰手上一热,小麻雀嘚瑟的扑棱翅膀,欣赏自己的 杰作后飞走了。()?() 杜长兰:??! ◣木子金三提醒您《科举养崽日常》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 他匆匆擦掉手上鸟屎,大步回家。()?() “蕴儿,蕴儿你说清楚,什么亚父?”()?() 杜家小院鸦雀无声,便衬的杜长兰质问分外清晰,虞蕴从屋内出来,朝他竖指:“爹小声些,莫吵了妹妹困觉。” 杜长兰把住他的手,逼近他:“你到底在做什么!” “尽孝啊。”虞蕴双眼湿润,显出几分委屈。 杜长兰太阳穴青筋直跳,臭小子的叛逆期终究是来了。 他把虞蕴带进屋,低声喝道:“你明知先皇与我不睦,如今他丧期未尽,你急吼吼来寻我,还称亚父,你也不怕先皇……”杜长兰止了声,但二人皆明未尽之语。 虞蕴神情未变,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这才道:“皇祖父活着时,我对他的孝心是真,照顾也是真,我问心无愧。” 杜长兰迟疑:“那你现在怎么?” “故去之人已故去,珍惜身边人才是好。”虞蕴晃动手中杯盏,水波荡漾,“爹总说我不懂,此刻真正不懂的人是爹才对。” 嘉帝和杜长兰都是虞蕴重要的人,也是对虞蕴最好的人。二者和睦最好,若不和睦,能顾一头是一头。 虞蕴这般想的,也这般做的。 但落在杜长兰眼中,便是虞蕴一心挂念嘉帝。他对嘉帝出手,不自觉理亏,这才招呼也不打的离京。 想他杜长兰,也有畏怯时候。 但杜长兰不知。嘉帝驾崩,虞蕴伤心是真。杜长兰离京更令虞蕴恐慌。 虞蕴已经失去了一位亲人,绝不允许再失去杜长兰。 他能忍三个多月处理紧急国务再离京,已经是极限了。 杜长兰来回踱步,按揉太阳穴,虞蕴搁下杯盏:“爹分明是当局者迷了。” 杜长兰驻足,他当局者迷?他本就是局中人。 当日嘉帝中毒,杜长兰绑走谈大夫,他因为嘉帝受了几个月的罪,就拖了谈大夫几日。 他做了狠事却又不够狠,临了收手,此为大忌。 是他投鼠忌器,是他怕伤了虞蕴。 如果那人不是虞蕴,如果嘉帝不是真心疼爱虞蕴。杜长兰不但会绑了谈大夫,还会潜入皇宫在嘉帝临终前现身,令其死不瞑目。 他原是这般计划的。 他何曾受过这般闷亏不回击。 可是只一个虞蕴,就叫他偃旗息鼓。 孩子皆是债啊。 杜长兰愣神的功夫,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抬眸望去,不知不觉间虞蕴竟与他一般高了。 他被拥入怀中,那胸膛出乎意料的结实,金玉之声传入他的耳中:“昔日爹为屋瓦,予我栖身,护我疼我。今日我造宫阶,你我父子共观盛世。” 那双手臂格外有力,将杜长兰搂得紧紧的,虞蕴软了声:“爹,回京罢,我不能没有你。” 杜长兰一震,惊讶过后心底生出连他也未察觉的欣喜,只消片刻,喜悦如巨浪云山将他堆起,悬在九天之上,脚 底软绵绵分外不真实。 他亲自种下一棵树苗?()_[(.)]?◇?。?。??()?(), 费了百般心思养护()?(), 如今树苗长成参天大树()?(), 要为他遮风挡雨()?(), 他如何不欢喜。 他果然是个俗人,杜长兰想道,他无法心如止水。 杜长兰闭上眼,唇角飞扬,“好,我们回京。” 虞蕴喜不自禁,饶是有九成把握,但真听到杜长兰应下,他一颗心才真正落了地。 他激动道:“家里人,还有严夫子也一并回京。” 虞蕴的生母早些年就带回了京,与元文太子合葬。 虞蕴清点人数,眉眼间阴郁渐消。 杜长兰按住他的手,哼道:“三叔那边就算了,临走前还得让他吃吃味儿。” 当年小蕴儿刚来杜家时,还被杜老三恐吓了一通。 这许多年过去,杜长兰还记着,可见是个小性儿的。杜老三如此咒怨,只能眼巴巴看着杜老二一家享富贵,连村里其他人家都受了恩泽,就他家没有。 而严秀才原是不愿上京,严奉若一露面,他所有的拒绝都咽回肚子。 消息一传出,严家那边就来人了。 “奉若。”一个矮胖的男子亲热打招呼,严奉若一时没认出人。严秀才却冷了脸将人赶走。 “叔,叔……”声音远去了。 严秀才回来时,神情有些不大好。严奉若心思一转有了数,“他就是当年偷进娘屋里,而后冤枉娘打他的那个堂兄。” 严秀才不自在点头。 他这些年在镇上,有意远了严氏那边的亲族。当年惨事,若无这群人拱火,他娘和妻子哪里就走到那般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冥冥之中或有天意,这些年严氏一族再没出个出息的,唯一天赋过人的严奉若也养在李府,却也是病恹恹。 不成想峰回路转,严奉若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是日下午,严氏族老亲自登门,严家父子避开了去,由谷穗应付,顺便处理严氏学堂的学生去留。 事关学生前程,严秀才无法置之不理,遂寻了旧友接手,还拖崔大郎照看,往后以书信相告。 崔大郎无有不应。 一应琐事瞧着多,也不过两日功夫就处理了。李老爷多年不见,脾气未减当年,因此他拒绝了严奉若的邀请,安心待在县里做一方乡绅。 “奉若。”离别前李老爷叫住他,似是有难言之隐。 严奉若微微一笑,“我与大哥小弟从小一起长大,虽是表兄弟却胜如亲兄弟。有我一日,就不会委屈了他们。” 李老爷摇头,“阿岫得失心太重,你不要一昧依着他。若是有一日他错了,只要…只要留他一命就好。让他回来,李府大门永远对他敞开。” 严奉若重重点头,在李家人不舍的目光下,严奉若跟随队伍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1-3123:41:17~2024-02-0123:5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熊小熊小熊猫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2635720瓶;郄绿菱10瓶;瀚篠晡、230769785瓶;狂热哈迷2瓶;临江、我就是要问为什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