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日子正逢小寒,还余五六日功夫,回家后杜长兰在榻上清点手中银钱,杜蕴趴在对面,疑惑:“爹要做甚?” 杜长兰望他一眼,“如今入了冬,咱们身上的衣衫到底是单薄了。” 在宝石斋,他们儿子二人还可在衣衫内里添棉甲,赴宴可不成了。 一堆贵族子弟扎堆,若是他们衣着寒酸,杜长兰尚能应对,小崽儿估摸是会受委屈。 明知有问题,避而不解是落了下乘,一个一个解决方为上策。 杜长兰垂眸将铜板拨开,因着他们父子的缘故,宝石斋生意一路攀升,自半月前,东家另给他们8两赏银,还将杜长兰的时薪提为一个时辰3两银子。 不提他们之前的积蓄,杜长兰上京后这一个半月时间拢共赚了100两银子,紧够他们去置办冬日行头了。 杜长兰将备用和日常开销留存,将一干碎银装进荷包,顿时将荷包撑得鼓鼓囊囊。 次日一早,父子俩换上一身寻常棉衣棉裤,在馄饨摊吃过早饭直奔北城市集。 途中经过钱庄,杜长兰将一包碎银悉数换成银票。 杜蕴不解,他们马上就要买物什,换不换银钱无甚关系,如今去钱庄兑换大额银票,还给了一两银子出去。 杜长兰见儿子纠结的小脸,笑道:“有些钱花了总归有用处。” 早间时辰,北城并不如南城热闹,然而杜蕴跟着他爹拐过好几个街口,迎面一阵淡淡腥臭味,激得他眉头拧起。 “爹,我们是要。” 杜蕴不再多问,安静跟在他爹身边,耳边不时飘来牲畜的叫唤声,马蹄哒哒声,人声愈发鼎沸,地上也随处可见牲畜的粪便。 杜长兰面色微沉,这种气味并不美妙,他揽着儿子加快脚步,询问数人后,他们经人领着拐进一座平平无奇的小院子。 那时天光大盛,杜长兰刚踏进院门,一匹健壮大马直冲他们而来,前面的牛贩子险险躲开,将身后的杜家父子暴露在危险下。 杜蕴瞳孔猛缩,根本来不及反应,千钧一发之际,他整个人腾空,倏地跨坐马上,身后贴着温热又熟悉的胸膛。 他不敢置信扭头回望。 “别怕,有爹在。”杜长兰握紧缰绳,狂风吹起他的碎发,打在他坚毅的面庞上。 身后的叫唤,旁人的惊呼都远去了,杜蕴只听见心脏嘭嘭跳动的声音。 不是害怕,而是激动和兴奋。 如此跑了一段距离,杜长兰才勒停发狂的马,他握着缰绳驾马往回走,迎面而来一名灰衣人,快速的疾跑中,高高的马尾在空中划过一道满月般的弧度,双目湛然有神,见杜长兰制服烈马,抱拳赔礼:“真是对不住,惊扰兄台是莫某之过。” 又一名蓝衣大汉上前跟着赔礼。 杜长兰一手捞起儿子下马,蓝衣大汉微讶,眼前青年俊秀明净,居然能单手带起一个少年人,莫非也是练家子? 灰衣人领着杜长兰父子往回走,蓝衣大汉则将马匹带离。 “今儿多谢兄台,若无兄台,这畜生发狂还不知要冲撞多少人。()?()” 说着话灰衣人又朝杜长兰抱拳一礼。 杜蕴不高兴的抿了抿唇,如果没有他爹,今儿他就要废在此处,实在对眼前灰衣人提不起好感。 一行人重新回到院子,杜长兰这才看清院里还有没卸完的货物,“阁下可是跑商队的?()?()” 灰衣人叹道:“承蒙叔伯照顾,勉强糊口饭吃。?[(.)]???♀?♀??()?()” 顿了顿,灰衣人道:“兄台与我有大恩,这些货物里,兄台尽可挑拣几样,以略抚兄台受惊心绪。()?()” 杜长兰还未应下,身后一阵急促的呵斥:“怎能如此!十七,烈马发狂是你之过,你怎能因为个人缘由伤害整个商队的利益。我不同意。” 杜长兰偏头,那人三十五六的年纪,人高马大,国字脸,眉毛斜飞而浓,眼神凶恶,衬着左脸老旧狰狞的伤疤,匪气十足,不像跑商队的,倒像是打家劫舍的。 他话语一出,顿时有好几名大汉附和,眼见灰衣人要被刀疤脸的气势压下去,适时先前的蓝衣大汉回来,手里捏着方帕。 “十七,我刚才在狂马的鬃毛里发现此物…” 黑色的虫子在日光下蜷缩挣扎,杜蕴迅速背过身去:好恶心。 杜长兰目光转动,见刀疤脸意外的止了声,他视线在刀疤脸和灰衣人年轻明秀的脸上徘徊,心里有了数。 他们父子运气不好,撞上别人家商队内斗,差点做了冤死鬼。 灰衣人将虫子抖落,一脚碾死,不再顾忌刀疤脸等人,朝杜长兰抱拳:“兄台,请。” 三人旁若无人在货物里挑选,刀疤脸怨毒的扫过他们:“年轻人太天真,小心被啃的骨头不剩,哼!” 刀疤脸带人大步离去,院落里剩下的其他人大气不敢出。 四下寂静无声,杜蕴恨不得与他爹化身连体婴,挑东西时也不上心。 杜长兰看着货物则有些意外,“阁下莫不是从北疆来?” 灰衣人愣了愣,随后应声。 杜长兰拾起一枚质地细腻,色泽均匀的红宝石,足有少年人拇指大小,杜长兰瞥一眼儿子,果然少年人的眼睛亮了。 杜长兰将红宝石给儿子,蓝衣大汉看着灰衣人,欲言又止。 之后杜长兰又挑了一大一小两件狐狸皮子,大的那件是灰色,小的那件则是橙红色。 蓝衣大汉闭上眼,别过脸眼不见为净。 杜长兰对灰衣人眨眨眼道:“你现在后悔还出口的话就不悔。” 杜长兰弯了弯眉,扬声道:“我儿子喜欢这颗红宝石,就要这颗宝石给他压压惊,另两件皮子我愿出钱购买。” 蓝衣大汉诧异,他下意识道:“小兄弟,这两件皮子可不便宜。”饶是他们以收来的价转卖,也是大几十两银子。 杜长兰从怀里取出一张百两银票,问:“如此可够了?” 蓝衣大汉惊的嘴都 合不上()?(), 他原是见杜长兰一身棉衣棉裤?[(.)]???#?#??()?(), 还以为是寻常人()?(), 如今见识对方身手()?(), 看杜长兰面容清俊,仪态大方,眼不眨的拿出一百两银票…… 上京城真是深不可测。 随即他后怕,幸好马没伤到对方,不然他们商队麻烦就大了。 比起蓝衣大汉的惊骇,灰衣人在短暂的怔愣后,恢复如常:“我既是说了让你挑拣,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你这人死脑筋。”杜长兰打趣他:“你说让我挑拣几样货物,1——9都在几样的范畴内。我接受你的歉意,但我也不是贪得无厌的小人,兄台既是补偿我,又何必陷我于不义。” 灰衣人被杜长兰一番话说蒙了,急着摆手:“我断断没有那样的意思,我…我…” 他解释不过,最后只好依了杜长兰,他给杜长兰按成本价算,接过一百两银票,回了杜长兰三个十两的银锭。 杜长兰想了想,将两个银锭又还回去,灰衣人想推辞,杜长兰道:“你们既从北疆来,一路辛苦,总不能让你们做白功,到底是我占了你们便宜。再者,你也对你们商队有个交代。” 灰衣人的话堵在喉咙,说不出了。 杜长兰付了钱,将两张狐狸皮子卷起,以布妥善包好背在身后,同他们告别。 杜家父子行至院门处,眼见即将离去,灰衣人心念一动:“不知兄台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杜长兰未回首,只挥了挥手,悠悠道:“在下杜长兰,家住南城长宁街锣鼓巷。” 离开牛马市,杜长兰寻了一位颇有声名的绣娘,高价请人迅速赶制两件狐裘。他扭头又画了项圈样式寻匠人打造,镶嵌红宝石, 一百两悉数花光不说,又搭进去十几两银子。 回到家,杜蕴轻叹一口气,咕哝道:“钱真不经花。” 杜长兰揉揉儿子的小脑袋:“千金散尽还复来。” 小寒前一日,狐裘缝制而成,杜长兰取回来,刚关上门,杜蕴就兴匆匆凑上来抚摸。 “好顺滑…”小少年感慨道,“似乎还有一些弹性?!” 杜蕴眼中涌动喜悦惊异的光彩,他将手放进狐裘内,不多时感觉到暖意。 他扭头道:“爹,我可不可以现在换上试试。” 杜长兰想了想道:“去换你那套五彩鱼鳞金丝织锦交领袍。” 杜蕴用力点头,不多时换好衣裳从山水鱼鸟的竹制屏风后出来。 杜长兰对儿子招手:“你过来,爹给你整理头发。” 杜蕴软软应声,随后杜长兰又将红宝石璎珞戴在儿子颈项,“先去镜子前照照。” 不一会儿里屋传来少年惊喜的欢呼:“爹,好好看。” 金灿灿的黄金项圈衔接祥云纹,中间紧扣光芒四射的红宝石,下坠有空心金珠做流苏。与杜蕴身上的五彩鱼鳞金丝织锦交领袍互相辉映,贵气非凡。 杜蕴只觉得铜镜太小了,不能展示衣衫首饰之华美,直到他爹唤他,他才跑出去。 杜长兰将那件橙红色狐裘披在儿子身上,系上颈带,小少年全身上下毛绒绒,愈发衬的一张小脸白净俊俏。 杜蕴笑眯了眼:“爹,好暖和。” 杜长兰轻轻戳了一下儿子额头,逗得小崽儿哈哈大笑。 次日父子俩出了巷,韩家马车早已等候,韩箐见到他们时微惊,随后招呼二人上马车。 车轮滚滚行驶过青石板地面,马车内铺了柔软垫子,一丝颠簸也无。 韩箐给杜家父子二人沏茶,半真半假道:“往日我是知晓你们父子二人生的好,仪态端方,饶是做足心理准备,今儿见着也是眼前一亮。” 杜长兰笑应:“韩兄特意邀请我父子二人,必然是看重我们,既如此,我们哪能落了韩兄脸面。” 韩箐一愣,随后朗声大笑:“长兰啊长兰,我真未看错你,你实在是个妙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是古代背景哈,现代不要捕猎野生保护动物。 感谢在2023-10-0400:39:24~2023-10-0422:0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6136047瓶;紫2瓶;林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