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风流小地主5
冉暮秋在卷入快穿世界以前,原本就还是个学生,还是那种上课永远坐第一排,背挺得很直,眼睛睁得大大的乖乖好学生。 因此,不管现代还是古代,“老师”的身份,总还是让他有着习惯性的敬畏。 ……更何况,这男人的身份本来就不简单。 于是冉暮秋不敢反驳,只抿了抿唇,小声的道:“没有,学生记得的。” 少年声音里讨好的意思很明显,男人面上冷气却没消散多少,只定定看了他半晌,又垂下眼皮,继续静静看着手边的那本书。 冉暮秋知道,这就是对方仍然不太爽的意思。 只是他不太明白,对方这股子不爽,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他作为自己的老师,觉得教学无方,教出了个纨绔出来,还是因为同原著里面一样,只是因为主角受。 冉暮秋摸不准对方的意思,仍是站在那,手指头无措的攥着衣袖捏来捏去,默默的打量了他一会儿。 男人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这天气,同他一般的年轻男子都已经穿着单薄春衫,唯独他还穿着件抓绒的长袍,领口处也束得规整,但饶是如此,仍然不改面色苍白。 身体的羸弱一看便知。 这男人正是曾在冉家家塾里教书、如今又在冉府借住的先生。 ……也是原剧本里的深情攻二。 早在傻子小少爷七八岁当开蒙时,冉员外便四处请有名望的大儒,那时存的,自然还是自家儿子或许不是个傻子、请些先生来教教,也许便能好了的心思。 可惜将麓凉城有些名望的举人秀才都请了个遍,无一不是待不过三五天,便主动请辞了。 如此这般到了小少爷十二岁上时,麓凉城内又来了个有学问的人,这人便是许意临了。 此人据说当年曾及殿试,御笔亲封了探花郎、入翰林,却不知为何又主动辞官归隐了。 冉员外一听说,当即是使了银子托了关系,求见了对方一面。 这一见,便也知道了对方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要来这江南小镇度此余生的原因—— 双十年华的年轻人,竟是平白断了一双腿,落了个终身难愈的残疾。 冉员外自然觉得震惊,可随即又想明白了:腿是断的,但学问,却又好像跟腿没什么关系。 当即是重金聘之,还专为许意临腾出个小院,至此,他便在冉府做了先生了。 探花郎的名声自然够大,冉员外这么一请,麓凉其他大户人家也纷纷知晓,都将自家到了年纪该念书的孩子送过来,一道在冉家家塾念书。 甚至连当年南下时,在父家亲戚处暂住了小半年的小郡王宋渊,也因此,同冉暮秋有着一年多的同窗之缘。- 不过,这些曲折过往,对于冉暮秋来说,都没有“许意临是原剧本中的深情攻二”这一点来得重要。 原剧本中,许意临在冉府一待就是好些年。 他也亲眼见证了冉家小少爷是如何从大字不识、拿着上好的狼毫只会在纸上画猪头的的痴傻模样,变成了一个阴戾暴躁的少年。 起先,许意临还试图教导,可他也并不是圣人,多年的残疾让他早没了少时的良善,几番纠正未果,也不愿再自讨没趣,只是对那个生得如修竹一般,却被小少爷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少年产生了怜惜之意。 这股子怜惜之意是什么时候变质的,深情攻二本人也说不清楚,反正等小少爷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被深情攻二使了无数绊子了。 原剧本中,小少爷最后落得一个万贯家财散尽、还惨死的下场,也少不了许意临的手笔。 这人表面满腹经纶,是个饱学君子,其实真狠起来的时候,比主角攻还要可怕。 所以,冉暮秋说是在按剧本慢吞吞的欺负主角受,但倒也从来不敢在许意临面前怎么样季淩。 就怕对方一个不爽,提前弄死自己。 ……唯一要感谢的,可能就是主系统并没有让许意临也作为攻略对象之一。- 此刻,许意临微蹙着眉头不说话,表情实在怵人,冉暮秋就忍不住反思了一会儿,是不是有哪个小丫鬟将自己最近欺负了季淩好多回的事情传到许意临耳朵里了。 但想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冉暮秋又难受这股子莫名其妙的僵持,于是只好主动打破了沉默,乖乖的小跑到男人身边蹲下,仰着脸看他,“好久没来看您,是学生的不是。老师,您最近腿怎么样?” 自双腿残疾后,许意临除去无法行走,还有了天寒腿疼的毛病,每逢冬日发作,要到第二年春天才会好一点。 少年生得实在乖巧,约莫是做了十几年的痴儿,如今虽然心智恢复原样,却仍比寻常人多了一股子纯稚,他这样上抬着眼睛、放软了声音同自己说话时,饶是许意临,也难以长时间的对他摆出冷脸。 许意临抬眸,目光长久的在他脸上停留,半晌,终还是缓和了些语气,道:“好多了,你上次送来的药膏很好。” 冉暮秋弯起眼睛笑道:“那样学生就放心了。” 许意临点点头,看起来是打算放过他这阵子都偷懒没来行云斋习字的事了,只问起另一样:“马上就要到清明祭祖了,上月让你誊抄的经文,你抄得如何了?” 冉暮秋眨眨眼,黑眼珠两边转了一下,连长长的眼睫毛都眨得比方才快了一点,但很快就道:“都誊抄好了。” 男人没错过少年眼神里微微的慌乱,倒也没戳破,只微一颔首,向他伸出手:“拿给我看看。” 冉暮秋:“……”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有点想赖掉,但许意临目光不容置喙,他逃不过,还是只好有些慌的一溜烟跑回房间,捧着一个装着数叠纸张的檀木盒子过来了。 许意临伸手从他怀里接过匣子,将那叠纸拿出来,一张一张,细细翻看。 冉暮秋就也紧张兮兮的站在一旁。 【我果然还是好害怕老师检查作业。】冉暮秋小小声的同系统抱怨,【为什么到了古代还要写作业呀,我都不会写毛笔字……】 233:【……】 233一点不明白宿主在担心什么。 ……难道不是不管现代还是古代,反正都有人帮你写么。 许意临慢条斯理的查看着那些写满了字的宣纸,一时之间,倒也的确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的确是他让冉暮秋誊抄的那部经文没错,一字不差的抄写了三遍。就连字迹,也是冉暮秋一贯的字大如斗,毫无长进。 可又处处透着诡异。 许意临给他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对他的脾性不说十分了解,倒也略知一二。 就说自己让他抄什么东西,他说抄就真抄了,没有先耍赖,这事就足够稀奇。 男人先是没说话,只垂着眼睛,将经文翻到了底,忽然,被压在最底下的一张纸吸引了视线。 他伸手拈起,只扫过一眼,目光便凝住了。 冉暮秋方才在跟系统说悄悄话,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神色,只等反应过来后,许意临便已然冷了脸,神色看起来比方才训斥冉暮秋在外“花天酒地,不知归处”时,还要愈发难看了几分。 “若你继续同如今一般不学无术、贪图玩乐下去,就不必到行云斋来了。”许意临冷声道,“我再做不了你这老师。” “冉家家产全被败光,总归也不是我对不起列祖列宗。” 冉暮秋一下回神。 察觉到男人话里的意思,他都惊得有些呆了。 男人的怒意来得太过突然,冉暮秋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嘴唇有些无措的张了张,过了一会儿,小声问:“先生……是我的经文抄得有哪里不对吗?” 许意临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一张向极其明显的震怒,问:“你自己觉得对么?” 冉暮秋脸都涨红了,一下就慌了,可他压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败露的—— 经文的确是他逼迫季淩给自己抄写的没错,可他仔细验收过,对方就连自己那糟糕的字迹都模仿得惟妙惟俏,除非是专业的打假机构,不然是不可能看出错处来的。 但没有办法,既然被看出来了,那、那好像也只能先承认错误,保证后面改正。 冉暮秋连忙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可是真的太多了,我、我字又写不好,所以,只好要季淩帮我抄一点……” 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跟蚊呐也相差无几。 许意临:“……”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少年因为心虚而泛粉的耳垂,几乎快气笑了。 两人面面相觑。 冉暮秋自然也察觉了从自己承认错误起,许意临的怒意就比起方才更甚,他怯怯的和对方对视了一会儿,差点眼圈都变红。 冉暮秋也觉得自己有点太怂了,可是鼻子已经开始发酸,就想着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装哭算了—— 就见男人忽然移开了视线,冷道:“让香茗将炭盆搬进来罢。” 三月初春,天气转暖,可行云斋的炭盆偶尔却还燃着。 冉暮秋吸了一下鼻子,连忙叫了一声香茗,不一会儿,炭火就架起来了。 许意临推着轮椅到了那炭盆旁边,接着,便将那匣子里的东西一倒,全数倒进了火里。 冉暮秋:“……” 冉暮秋眼泪都要出来了。 少年声音委屈得要命,“先生……” 出乎意料的,许意临却没再要继续训斥他的意思。 似乎是方才的那一通动怒已然让他觉得极为疲惫,男人盯着火光看了一阵,才终于抬眸,看着冉暮秋:“再重新誊抄吧。” “时日还有半月有余,就抄一遍吧。”他淡声道,“这次,不可再让人代写。” 冉暮秋:“……” 相比起男人方才发怒的程度,这个“惩罚”显然比冉暮秋想象得要轻很多,他怕许意临反悔,连忙点脑袋,全数答应下来,又胡乱闲扯了几句,就匆匆离开,回去抄作业去了。 等人走后,许意临才将方才一直攥在手心里的那张宣纸拿出来,一点点展平。 这是方才被压在匣子最底下的一张纸。 上面写着一首诗。 字很好,诗更好。字字珠玑,却又不过分卖弄才华,将这簏梁城的春日风光描绘得灵动巧妙,让人觉得身处其境,像真的透过纸张看到了少年如花的笑靥,和对方不可告人的肮脏心思。 许意临盯着纸面,眸光渐冷,最终,将这纸张也投入炭火当中,不一会儿,便燃烧殆尽。- 到底还是害怕许意临,因着对方的那一通话,冉暮秋再也不敢耍滑头,连忙点灯熬油的写了两日,终于将那经文又完整的抄写了一遍。 将新鲜誊抄好的纸张晾干墨迹,全数装进空匣子里,又遣丫鬟给行云斋送去,那边再没叫他去当面“教导”,冉暮秋才松了一口气。 外面天光正好,冉暮秋预备出去放放风。 刚遣阿强去套了马车,就听下人虞家少爷的车驾已经等在了外头,来接少爷您去吃酒。 冉暮秋一愣,这才想起,这是他几日前与虞怀烨约定好去盈风阁小聚的日子。 左右最近也没什么剧情点,虞怀烨这人又缠人的很,若是自己不答应,他怕是得不依不饶好一阵子。 于是便让小厮出去通传,叫对方稍等片刻。 一炷香后,冉暮秋穿戴齐整,爬上了候在冉府门前的香盖马车。 车架颇有些高,一边脚刚踩上车轮,车厢内就伸出一双手,抱小孩儿似的,将他整个抱了上去。 一进去,还没坐稳,虞怀烨就从侧边拿了个热腾腾的布包过来,巴巴的捧在手心里递给他,讨好道:“徐记新出的糕点,难买的很,我一大早跑去排,排了两个时辰才买到这么一点。” 冉暮秋瞧了瞧他,又动了动小鼻子,嗅了一下布包里冒出来的香气,慢慢的接了过来。 他知道虞怀烨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示好,也知道麓凉第一富商的儿子要是想买些糕点,其实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哪里需要亲自排什么队。 但糕点是无辜的。冉暮秋尝了一小块,眼睛就有点亮了,嚼啊嚼,又拈起一块,放进嘴巴里面。 虞怀烨从怀里抽出一方上好的绣帕来,为冉暮秋拭了拭唇角,笑着道:“慢点吃,有谁还会抢你的不成?” 一个纨绔少年,身上却随身带着女子才有的绣帕,也不知道这习惯是何时养成的。 起先,秦子修他们还爱拿这事打趣他,可虞怀烨笑眯眯的,向来算不上好的脾气,也从未在这事上解释过半句。 马车慢慢的往街上驶去。 车内,冉暮秋一边慢吞吞的吃,虞怀烨就一搭没一搭的同他闲聊,主要就是问他这几日没出现,是在家里做什么。 虞怀烨这帮人当年都在冉家书塾里读过书,冉暮秋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瞒的,就简单同对方说了被罚抄的事。 虞怀烨“噗”的一声笑出声来,摇头道:“许先生还是这般严厉。” 又问:“你怎么不来找我帮忙?我找上几个会仿字的学究,不出两天,保管做得天衣无缝,先生都挑不出错处来。” 冉暮秋咽下一口糕点,瞅了他一眼,小声道:“我哪里敢使唤你呀。” 原剧本中,渣男小少爷忍着被取笑的屈辱,也要同这群纨绔子弟们做狐朋狗友,无非就是想多几个朋友,日后万一家道中落,能得谁相助援手。 然而,没有谁真的拿他做朋友。 冉员外死后,小少爷一个人撑不起冉家产业,不过短短数月,就被早存了狼子野心的下人瓜分殆尽,那些人,却半个都没伸手拉他一把。 “怎么使唤不起?”虞怀烨却盯着他的软软鼓鼓的脸颊,越看越喜欢,喜欢到都不知道没见他的这几天是怎么过点什么好听的,天上的星星我都愿意给你摘来。” “……” 冉暮秋摇摇头,摆明了就是不信。 “不信?”虞怀烨轻笑了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凑近一点,鬼使神差道:“小秋,你亲我一下好不好?你要是亲我一下……”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 冉暮秋嘴巴里面还塞着糕点,这下终于觉得虞怀烨脑袋好像有点病了,扭过脸来,见鬼似的瞪了他一眼。 他也不知道这群人是不是小时候玩多了那些奇怪的游戏,如今,像是还有点把自己当女孩子似的,老开这种玩笑。 他脸有些红红的,努力咽下糕点,迎着对方不知道莫名其妙有点儿期待的目光,小声道:“你在乱说什么啊。” 怕虞怀烨往后还继续开这种玩笑,冉暮秋扯了个当下这种话。” 作者有话要说 问:小黄诗是谁写的。 冉暮秋在卷入快穿世界以前,原本就还是个学生,还是那种上课永远坐第一排,背挺得很直,眼睛睁得大大的乖乖好学生。 因此,不管现代还是古代,“老师”的身份,总还是让他有着习惯性的敬畏。 ……更何况,这男人的身份本来就不简单。 于是冉暮秋不敢反驳,只抿了抿唇,小声的道:“没有,学生记得的。” 少年声音里讨好的意思很明显,男人面上冷气却没消散多少,只定定看了他半晌,又垂下眼皮,继续静静看着手边的那本书。 冉暮秋知道,这就是对方仍然不太爽的意思。 只是他不太明白,对方这股子不爽,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他作为自己的老师,觉得教学无方,教出了个纨绔出来,还是因为同原著里面一样,只是因为主角受。 冉暮秋摸不准对方的意思,仍是站在那,手指头无措的攥着衣袖捏来捏去,默默的打量了他一会儿。 男人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这天气,同他一般的年轻男子都已经穿着单薄春衫,唯独他还穿着件抓绒的长袍,领口处也束得规整,但饶是如此,仍然不改面色苍白。 身体的羸弱一看便知。 这男人正是曾在冉家家塾里教书、如今又在冉府借住的先生。 ……也是原剧本里的深情攻二。 早在傻子小少爷七八岁当开蒙时,冉员外便四处请有名望的大儒,那时存的,自然还是自家儿子或许不是个傻子、请些先生来教教,也许便能好了的心思。 可惜将麓凉城有些名望的举人秀才都请了个遍,无一不是待不过三五天,便主动请辞了。 如此这般到了小少爷十二岁上时,麓凉城内又来了个有学问的人,这人便是许意临了。 此人据说当年曾及殿试,御笔亲封了探花郎、入翰林,却不知为何又主动辞官归隐了。 冉员外一听说,当即是使了银子托了关系,求见了对方一面。 这一见,便也知道了对方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要来这江南小镇度此余生的原因—— 双十年华的年轻人,竟是平白断了一双腿,落了个终身难愈的残疾。 冉员外自然觉得震惊,可随即又想明白了:腿是断的,但学问,却又好像跟腿没什么关系。 当即是重金聘之,还专为许意临腾出个小院,至此,他便在冉府做了先生了。 探花郎的名声自然够大,冉员外这么一请,麓凉其他大户人家也纷纷知晓,都将自家到了年纪该念书的孩子送过来,一道在冉家家塾念书。 甚至连当年南下时,在父家亲戚处暂住了小半年的小郡王宋渊,也因此,同冉暮秋有着一年多的同窗之缘。- 不过,这些曲折过往,对于冉暮秋来说,都没有“许意临是原剧本中的深情攻二”这一点来得重要。 原剧本中,许意临在冉府一待就是好些年。 他也亲眼见证了冉家小少爷是如何从大字不识、拿着上好的狼毫只会在纸上画猪头的的痴傻模样,变成了一个阴戾暴躁的少年。 起先,许意临还试图教导,可他也并不是圣人,多年的残疾让他早没了少时的良善,几番纠正未果,也不愿再自讨没趣,只是对那个生得如修竹一般,却被小少爷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少年产生了怜惜之意。 这股子怜惜之意是什么时候变质的,深情攻二本人也说不清楚,反正等小少爷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被深情攻二使了无数绊子了。 原剧本中,小少爷最后落得一个万贯家财散尽、还惨死的下场,也少不了许意临的手笔。 这人表面满腹经纶,是个饱学君子,其实真狠起来的时候,比主角攻还要可怕。 所以,冉暮秋说是在按剧本慢吞吞的欺负主角受,但倒也从来不敢在许意临面前怎么样季淩。 就怕对方一个不爽,提前弄死自己。 ……唯一要感谢的,可能就是主系统并没有让许意临也作为攻略对象之一。- 此刻,许意临微蹙着眉头不说话,表情实在怵人,冉暮秋就忍不住反思了一会儿,是不是有哪个小丫鬟将自己最近欺负了季淩好多回的事情传到许意临耳朵里了。 但想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冉暮秋又难受这股子莫名其妙的僵持,于是只好主动打破了沉默,乖乖的小跑到男人身边蹲下,仰着脸看他,“好久没来看您,是学生的不是。老师,您最近腿怎么样?” 自双腿残疾后,许意临除去无法行走,还有了天寒腿疼的毛病,每逢冬日发作,要到第二年春天才会好一点。 少年生得实在乖巧,约莫是做了十几年的痴儿,如今虽然心智恢复原样,却仍比寻常人多了一股子纯稚,他这样上抬着眼睛、放软了声音同自己说话时,饶是许意临,也难以长时间的对他摆出冷脸。 许意临抬眸,目光长久的在他脸上停留,半晌,终还是缓和了些语气,道:“好多了,你上次送来的药膏很好。” 冉暮秋弯起眼睛笑道:“那样学生就放心了。” 许意临点点头,看起来是打算放过他这阵子都偷懒没来行云斋习字的事了,只问起另一样:“马上就要到清明祭祖了,上月让你誊抄的经文,你抄得如何了?” 冉暮秋眨眨眼,黑眼珠两边转了一下,连长长的眼睫毛都眨得比方才快了一点,但很快就道:“都誊抄好了。” 男人没错过少年眼神里微微的慌乱,倒也没戳破,只微一颔首,向他伸出手:“拿给我看看。” 冉暮秋:“……”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有点想赖掉,但许意临目光不容置喙,他逃不过,还是只好有些慌的一溜烟跑回房间,捧着一个装着数叠纸张的檀木盒子过来了。 许意临伸手从他怀里接过匣子,将那叠纸拿出来,一张一张,细细翻看。 冉暮秋就也紧张兮兮的站在一旁。 【我果然还是好害怕老师检查作业。】冉暮秋小小声的同系统抱怨,【为什么到了古代还要写作业呀,我都不会写毛笔字……】 233:【……】 233一点不明白宿主在担心什么。 ……难道不是不管现代还是古代,反正都有人帮你写么。 许意临慢条斯理的查看着那些写满了字的宣纸,一时之间,倒也的确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的确是他让冉暮秋誊抄的那部经文没错,一字不差的抄写了三遍。就连字迹,也是冉暮秋一贯的字大如斗,毫无长进。 可又处处透着诡异。 许意临给他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对他的脾性不说十分了解,倒也略知一二。 就说自己让他抄什么东西,他说抄就真抄了,没有先耍赖,这事就足够稀奇。 男人先是没说话,只垂着眼睛,将经文翻到了底,忽然,被压在最底下的一张纸吸引了视线。 他伸手拈起,只扫过一眼,目光便凝住了。 冉暮秋方才在跟系统说悄悄话,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神色,只等反应过来后,许意临便已然冷了脸,神色看起来比方才训斥冉暮秋在外“花天酒地,不知归处”时,还要愈发难看了几分。 “若你继续同如今一般不学无术、贪图玩乐下去,就不必到行云斋来了。”许意临冷声道,“我再做不了你这老师。” “冉家家产全被败光,总归也不是我对不起列祖列宗。” 冉暮秋一下回神。 察觉到男人话里的意思,他都惊得有些呆了。 男人的怒意来得太过突然,冉暮秋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嘴唇有些无措的张了张,过了一会儿,小声问:“先生……是我的经文抄得有哪里不对吗?” 许意临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一张向极其明显的震怒,问:“你自己觉得对么?” 冉暮秋脸都涨红了,一下就慌了,可他压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败露的—— 经文的确是他逼迫季淩给自己抄写的没错,可他仔细验收过,对方就连自己那糟糕的字迹都模仿得惟妙惟俏,除非是专业的打假机构,不然是不可能看出错处来的。 但没有办法,既然被看出来了,那、那好像也只能先承认错误,保证后面改正。 冉暮秋连忙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可是真的太多了,我、我字又写不好,所以,只好要季淩帮我抄一点……” 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跟蚊呐也相差无几。 许意临:“……”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少年因为心虚而泛粉的耳垂,几乎快气笑了。 两人面面相觑。 冉暮秋自然也察觉了从自己承认错误起,许意临的怒意就比起方才更甚,他怯怯的和对方对视了一会儿,差点眼圈都变红。 冉暮秋也觉得自己有点太怂了,可是鼻子已经开始发酸,就想着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装哭算了—— 就见男人忽然移开了视线,冷道:“让香茗将炭盆搬进来罢。” 三月初春,天气转暖,可行云斋的炭盆偶尔却还燃着。 冉暮秋吸了一下鼻子,连忙叫了一声香茗,不一会儿,炭火就架起来了。 许意临推着轮椅到了那炭盆旁边,接着,便将那匣子里的东西一倒,全数倒进了火里。 冉暮秋:“……” 冉暮秋眼泪都要出来了。 少年声音委屈得要命,“先生……” 出乎意料的,许意临却没再要继续训斥他的意思。 似乎是方才的那一通动怒已然让他觉得极为疲惫,男人盯着火光看了一阵,才终于抬眸,看着冉暮秋:“再重新誊抄吧。” “时日还有半月有余,就抄一遍吧。”他淡声道,“这次,不可再让人代写。” 冉暮秋:“……” 相比起男人方才发怒的程度,这个“惩罚”显然比冉暮秋想象得要轻很多,他怕许意临反悔,连忙点脑袋,全数答应下来,又胡乱闲扯了几句,就匆匆离开,回去抄作业去了。 等人走后,许意临才将方才一直攥在手心里的那张宣纸拿出来,一点点展平。 这是方才被压在匣子最底下的一张纸。 上面写着一首诗。 字很好,诗更好。字字珠玑,却又不过分卖弄才华,将这簏梁城的春日风光描绘得灵动巧妙,让人觉得身处其境,像真的透过纸张看到了少年如花的笑靥,和对方不可告人的肮脏心思。 许意临盯着纸面,眸光渐冷,最终,将这纸张也投入炭火当中,不一会儿,便燃烧殆尽。- 到底还是害怕许意临,因着对方的那一通话,冉暮秋再也不敢耍滑头,连忙点灯熬油的写了两日,终于将那经文又完整的抄写了一遍。 将新鲜誊抄好的纸张晾干墨迹,全数装进空匣子里,又遣丫鬟给行云斋送去,那边再没叫他去当面“教导”,冉暮秋才松了一口气。 外面天光正好,冉暮秋预备出去放放风。 刚遣阿强去套了马车,就听下人虞家少爷的车驾已经等在了外头,来接少爷您去吃酒。 冉暮秋一愣,这才想起,这是他几日前与虞怀烨约定好去盈风阁小聚的日子。 左右最近也没什么剧情点,虞怀烨这人又缠人的很,若是自己不答应,他怕是得不依不饶好一阵子。 于是便让小厮出去通传,叫对方稍等片刻。 一炷香后,冉暮秋穿戴齐整,爬上了候在冉府门前的香盖马车。 车架颇有些高,一边脚刚踩上车轮,车厢内就伸出一双手,抱小孩儿似的,将他整个抱了上去。 一进去,还没坐稳,虞怀烨就从侧边拿了个热腾腾的布包过来,巴巴的捧在手心里递给他,讨好道:“徐记新出的糕点,难买的很,我一大早跑去排,排了两个时辰才买到这么一点。” 冉暮秋瞧了瞧他,又动了动小鼻子,嗅了一下布包里冒出来的香气,慢慢的接了过来。 他知道虞怀烨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示好,也知道麓凉第一富商的儿子要是想买些糕点,其实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哪里需要亲自排什么队。 但糕点是无辜的。冉暮秋尝了一小块,眼睛就有点亮了,嚼啊嚼,又拈起一块,放进嘴巴里面。 虞怀烨从怀里抽出一方上好的绣帕来,为冉暮秋拭了拭唇角,笑着道:“慢点吃,有谁还会抢你的不成?” 一个纨绔少年,身上却随身带着女子才有的绣帕,也不知道这习惯是何时养成的。 起先,秦子修他们还爱拿这事打趣他,可虞怀烨笑眯眯的,向来算不上好的脾气,也从未在这事上解释过半句。 马车慢慢的往街上驶去。 车内,冉暮秋一边慢吞吞的吃,虞怀烨就一搭没一搭的同他闲聊,主要就是问他这几日没出现,是在家里做什么。 虞怀烨这帮人当年都在冉家书塾里读过书,冉暮秋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瞒的,就简单同对方说了被罚抄的事。 虞怀烨“噗”的一声笑出声来,摇头道:“许先生还是这般严厉。” 又问:“你怎么不来找我帮忙?我找上几个会仿字的学究,不出两天,保管做得天衣无缝,先生都挑不出错处来。” 冉暮秋咽下一口糕点,瞅了他一眼,小声道:“我哪里敢使唤你呀。” 原剧本中,渣男小少爷忍着被取笑的屈辱,也要同这群纨绔子弟们做狐朋狗友,无非就是想多几个朋友,日后万一家道中落,能得谁相助援手。 然而,没有谁真的拿他做朋友。 冉员外死后,小少爷一个人撑不起冉家产业,不过短短数月,就被早存了狼子野心的下人瓜分殆尽,那些人,却半个都没伸手拉他一把。 “怎么使唤不起?”虞怀烨却盯着他的软软鼓鼓的脸颊,越看越喜欢,喜欢到都不知道没见他的这几天是怎么过点什么好听的,天上的星星我都愿意给你摘来。” “……” 冉暮秋摇摇头,摆明了就是不信。 “不信?”虞怀烨轻笑了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凑近一点,鬼使神差道:“小秋,你亲我一下好不好?你要是亲我一下……”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 冉暮秋嘴巴里面还塞着糕点,这下终于觉得虞怀烨脑袋好像有点病了,扭过脸来,见鬼似的瞪了他一眼。 他也不知道这群人是不是小时候玩多了那些奇怪的游戏,如今,像是还有点把自己当女孩子似的,老开这种玩笑。 他脸有些红红的,努力咽下糕点,迎着对方不知道莫名其妙有点儿期待的目光,小声道:“你在乱说什么啊。” 怕虞怀烨往后还继续开这种玩笑,冉暮秋扯了个当下这种话。” 作者有话要说 问:小黄诗是谁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