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观沉思着,心头觉得这件事情隐隐有些不对。 但是对于徐平西来说,此刻逃离秀水街才是最重要的大事,所以他很快就将自己为什么会遭受伏击的原因,暂时扔到了脑后。 一切都等活着逃出去再说! “怎么搞?” 徐平西问了束观一句,眼睛却瞄向了躲在墙角的那对中年夫妇。 束观漠然看了他一眼道: “如果你敢把他们当肉盾的话,我不介意直接把你扔出去!” 徐平西顿时不乐意地回瞪了他一眼道: “板马日的,老子就是这么一动念,你以为老子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情?” ……能动这种念头,说明你就不是个好人…… 束观撇了撇嘴。 接着想着徐平西这办法其实也不错,只要把肉盾的人选换成自己就行了。 反正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只要自己顶在前面往外冲,徐平西躲在自己身后开枪,要干掉那四个黑衣人倒是不难。 而只要徐平西冲出去了,自己退出战斗也没什么问题,反正自己也不会真死。 不过束观也知道,这其实是一种作弊。 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是用到了修行者的能力,而且就算自己真是个普通人,那就绝不会为了救徐平西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虽然徐平西身负千万人的性命,但自己可没这么伟大。 所以这个方法束观不会使用。 这时徐平西看了看他受伤的左臂,又看了看他背上的巨弓,将一把手枪递了过来。 “要不用枪吧。” 束观摇了摇头,除了四师兄邱旸器房中的那些自动瞄准的枪械,他对自己的枪法没有任何自信。 “老子年轻的时候倒是练过左右开弓,两只手打得都蛮准的。” 见束观拒绝,徐平西收回了枪,都囔了一句。 “现在呢?” 束观问了一句。 徐平西嘿嘿一笑道: “老子当年在左大帅手下升得太快,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是营官了,很少再亲自打枪,到了三十岁后,左右开工的本事,就基本用在女人身上了。” “所以现在能不能打准,只能看运气了。” ……《秋海棠报》上的某些报道,看来并不是胡编乱造的…… 束观如此想着,将右手的牛耳尖刀插回皮带刀鞘中,然后再从将背上的巨弓取了下来,将弓臂按在靠窗边的墙壁上,抬起一只脚,踩住了弓臂,然后又取出四支铁箭,搭在了弓弦上,右手一使劲,拉开了弓弦。 弓张六分。 他沐浴龙血之前的双臂力量,只能将这张弓拉开五分,但现在是一条腿加一只手,自然应该能多拉开一分。 “等会我喊一二三,你立刻打开窗户,朝巷口的人开枪。” 徐平西用无比敬佩的眼神看着束观道: “小兄弟,你这样都能射箭吗?评书里的那些古代神箭手,可都没你厉害呢!老子只听过连珠箭,却从来没见过四箭齐发的。” 束观对徐平西微微一笑道: “射是能射,但能不能中,看运气。” …… 束观和徐平西的运气都不错。 束观的四支箭,一共中了一箭,将一名黑衣人射成了重伤。 徐平西的运气更好一些,两枪撂倒了两个,一死一重伤。 他今天的运气本来就不错,否则也不会遇上刚好来吃早饭的束观。 至于最后一个黑衣人,则在两人第二轮的攻击中也倒下了。 当然除了运气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此时清晨的朝阳已经升了起来,正照在那几个黑衣人的身上。 站在阳光下看向阴暗处,和站在阴暗处看着阳光下,视线所受的影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四名黑衣人都倒下之后,两个人狂奔着冲出了小巷。 徐平西其实很想抓着那个受了重伤的黑衣人拷问一下,到底是谁安排他们来刺杀自己的,但是也很清楚这个危险还没有真正远离,他们稍一延误,小巷中的其他黑衣人可能就追出来了。 所以他们不敢停留,一口气跑到了江边。 江边的大路上,此时已经有了不少行人,偶尔还会有几辆汽车驶过。 徐平西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一口气跑得这么快这么 远了,年纪已大,这些年又只知道在女人肚皮上卖力气,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老楚军中悍勇的乡下青年了。 “他们总不会追杀到这里来了吧!” 然后徐平西喃喃说了一句,回头望了秀水街方向一眼。 那边并没有黑衣人的身影出现。 看来是应该不会再追来了。 而且刚才的枪战,肯定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巡捕局,只不过普通的巡捕根本不敢来处理这样的场面而已,可能一直躲在哪里观察这边的情况。 当然他们肯定会上报,接着应该是通知军队,用不了多久,江阳的军队应该会来查看这边的请况了。 那些黑衣人如果没有做好硬干军队的准备,那么他们现在也应该立刻撤退了。 “不过,还是先回去最安全。” 徐平西滴咕了一句,此时刚好前方有一辆汽车驶过,徐平西直接抬手朝车辆前的路面开了一枪,吓得那辆汽车中的司机急忙一个刹车停了下来。 徐平西走了过去,直接拉开了车门,用枪指了指里面的驾驶员。 “下车!” 一个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满头冷汗的从车上钻了出来。 “你的车我借用下,到时候你自己去督军府领。” 徐平西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句。 那中年胖子似乎怔了一下,接着仔细看了眼徐平西,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 “请问,您是徐大帅吗?” “你认识我?” “去年在谭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寿宴上,小人见过大帅一面,还跟大帅敬过一杯酒。” “哦,你叫什么名字?” 徐平西自然是完全没有印象了。 “小人王平方,是大富百货公司的……” “行了,我知道了,今天算我徐平西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可尽管来找我。” 徐平西打断了那中年胖子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你自己去坐电车吧。” 那中年胖子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激动狂喜之色,朝徐平西大大鞠了个躬,方才离开。 而徐平西已经转头看向了束观,呵呵笑道: “上车吧,老子给你当司机,整个荆城可就只有你一个。” 本来已经走开的中年胖子,登时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眼束观,开始揣摩起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束观却是摇了摇头道: “你自己走吧,我很忙的,没空送你了。” 他也和徐平西一样,认为那些黑衣人在秀水街刺杀不成,此时应该是想办法赶紧撤离,不可能再来追杀了。 徐平西凝视着束观道: “今天多谢了。还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束观。” 束观随意地答道。 “好,我记住了,以后你就是我徐平西的朋友了。” 徐平西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准备钻进汽车内。 “等等。” 束观唤住了他。 徐平西不解地回过头来。 “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 束观澹澹地说道。 “什么……” 徐平西眼神有些茫然。 束观朝他伸出了两根手指,提示了一下。 徐平西还是没有明白过来。 “两万银元啊。” 束观只好明说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现在可不是该客气装清高的时候。 要知道这两万银元,可是他没有使用任何道术,没有违反任何天规,自己拼死拼活挣来的,可以拿的心安理得。 而且他也很需要钱,因为桃源村的那些孩子,该送他们进学校去念书了。 徐平西啊了一声,怔怔地看着束观,一时没有说话。 束观顿时有些鄙视这个楚湘总督军,事前你明明说好的,出两万银元让我出手帮你,现在不会就装作忘了吧! 不要以为说一句以后大家是朋友,就可以让我不要这笔钱,相对于和你当朋友,我更看重的是两万银元。 徐平西倒还真不是忘了,只是今天早些时候,他出两万银元买束观的那根烟杆,束观都是不屑一顾的神情。 所以徐平西下意识地认为,束观就是传说中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人物,刚才他甚至都不敢提钱的事,怕束观觉得自己是在侮辱他,而只提以后大家是朋友,才是对束观的尊重。 但是现在徐平西发现,自己可能……想多了。 徐平西嘴唇张合了几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了一句。 “我今天没带钱。” 似乎生怕束观不信,他还特意将大褂的口袋翻出来给束观看了一下。 里面确实空空如也。 上次他和束观相遇的时候,因为本来就是准备到老周那里吃面,又不想一大帮手下闹哄哄地挤进去,是以才特意准备了零钱。 但是今天是临时起意而来,像徐平西这种身份的人,平常身上又怎么会带钱,也不需要带钱。 “要不你还是和我一起回去,到府里我就给你?” 徐平西商量般问道。 “算了,你到时候开一张支票,然后放在老周那里,我自己去拿吧。” 束观很认真地交待道。 …… 徐平西的汽车,沿着江边大道朝远方开去了。 束观突然想起来,徐平西是去郢城区,自己等会也要去郢城区找师姐和杨鉴清他们,其实完全可以搭个顺风车的。 当然,他不可能马上跟徐平西一起离开,因为他还要先去把那些铁箭捡回来。 这些铁箭都是老瘸子亲手给他做的,束观可舍不得就这么扔掉。 另外,他还想跟着那些黑衣人,去看看这次刺杀的幕后主使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为了给徐平西消除后患,而是刚才徐平西的一句话,让束观心头一直有一缕疑虑挥之不去。 那就是徐平西是临时起意来秀水街吃面的,那么那些黑衣人怎么会如此笃定地在这里布下了埋伏。 这在普通人看来自然觉得很奇怪,很难理解。 但是在修行者的眼中,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 只要卜一卦就行了。 那到底有没有修行者隐身在这件事情的背后呢? 束观想跟踪那些黑衣人去看看。 他知道那些黑衣人,此时应该还没有完全撤走。 然后束观就准备返回秀水街了。 而前方徐平西的那辆汽车,已经开出了五六百米远。 就在此时,只见那辆汽车突然一个扭头,直直冲出了河堤大道,朝堤下的滔滔大江一头冲了下去。 束观的脸色骤然一变,几乎想都没想,双腿勐然发力,跃出五六米的距离,也从河堤大道上跳了下去。 束观和汽车,同时在空中飞速下坠。 束观落在了江岸边,汽车的车身则划出一条曲线,坠落向江水之中。 不过束观比汽车快了那么一秒左右的时间先落地。 一秒的时间,足够束观捏一个道诀了。 束观左手捏了一个道诀,然后探进了江水中。 此时五百多米外,那辆汽车也已经车头向下,堪堪就要冲进江水之中。 驾驶座中,徐平西一脸绝望。 只是下一个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汽车并没有直接钻入水中,车身下方的那片江水,似乎瞬间变的粘稠起来,从流动的液体,变成了他女儿徐楚湘很喜欢吃的那种叫果冻般的东西。 车头撞上水面的时候,江水就像摇晃的果冻般微微荡漾了一下,往里面凹进去了一块,下一刻却马上恢复了过来,将汽车从江水中弹了出来。 然后汽车平稳地落在了水面上,就像刚才只是突然冲过了一个大坑,剧烈地颠簸了一下而已。 下方的江水生起一个个微小的波浪,汽车像是在地面上倒退行驶一般,被那些波浪送到了岸边。 徐平西呆若木鸡般坐在车内,一时间回不过神了,万幸自己没有沉到江底之余,又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突然控制不住车辆一样。 五百米外,束观的左手从江水中抽了出来。 控水术! 在经过了大师兄的那些训练之后,他除了斗战术,顺带着对其他道术的控制能力,也达到了一种全新的境界。 刚才的这一手控水术,堪称神乎其技。 只是束观脸上没有什么轻松之意,因为他其实不知道徐平西的汽车突然失控的原因。 如果只是徐平西自己的问题,那刚才用道术救下徐平西,就算是违反天规了。 或许是因为先前的那一丝疑虑吧,刚才的一刹那,束观本能地选择了出手。 本能往往来自灵识,而修行者的灵识也往往是很准确的。 在束观心中刚刚升起一缕担忧,担忧自己是不是违反了天规时,他蓦然抬起了头,朝空中看去。 几乎是束观抬头的同时,半空中突兀地多了一条身影。 那是一个黑衣人,头上带着黑色的头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和刚才那些伏击徐平西的黑衣人的打扮一摸一样。 只不过这个黑衣人是飞在空中的,手中握着一柄雪亮的长刀,宛如一只巨鸟般凌空扑下,朝着徐平西的汽车噼去。 人在空中,那黑衣人朝束观这边望了一眼。 两人遥遥对视。 束观只觉那黑衣人的眼神是那样的锐利而明亮,让他有些无法直视。 这赫然是一个胎动境的修行者。 而黑衣人看向束观的眼神中,有着浓浓的恼怒之意。 束观顿时升起了一股明悟。 今天对徐平西的这场刺杀,果然有修行者隐在幕后,只不过一开始他们的打算,是想将这次刺杀,伪装成凡人中的争斗。 但因为自己的出现,让原先的伏击失败了。 而刚才徐平西汽车失控,自然也是那黑衣人修行者动的手脚,没想到却又被自己救下了徐平西。 而现在这个黑衣人修行者,终于忍不住自己直接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