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是鱼米之乡,漕运发达。 苏城中遍布河道,河里常有小船穿梭,载客或者运货。 乘船出游也是苏城那些年轻公子小姐的首选。 黑夜深处,偏僻的河道中,两只小船交汇,没有在错开前行,船舱之间斜对着,各自有帘布挡着。 船夫分别在两只小船的前后站着,望着四周。 “都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敢出来。”先开口的人恼火地说道。 对方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苏城各处都在严加盘查,想要出城难如登天。要是一直躲着,早晚会被抓到。所以,我这才冒险出来求祖大人救我!” 两人正是祖安邦和苏凌。 苏凌离开苏府之后躲了起来,无人知道他的去向。 祖安邦以为苏凌早已经逃出来苏城,不曾想这家伙还在苏城中逗留。 祖安邦恼怒道:“我该如何帮你?为了提早通知你逃离,我已经被虞知怀疑。你为何还要待在苏城?” “那些东西,你我都知道。你要是被抓住了,虞知可以就地将你斩杀。” 祖安邦怎么也没想到苏凌会出事。 孩童失踪的案子刚刚结束,欢意楼中的黑火药就被发现了。 这虞知真是有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苏凌冷笑一声,说道:“我要是出事,祖大人你呢?你以为能够独善其身吗?” 祖安邦明白他和苏凌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苏凌要是落网,祖安邦也不能幸免。 祖安邦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再等几日。我让人放出风去,说你逃离了苏城,希望会让苏城军的防备松懈,到时候你在离开苏城。” 苏凌摇摇头,说道:“几日时间会有变故,我藏身之所换了又换。你先给我寻一个藏身之所。” “你......好,等我找到安全的地方再通知你。”祖安邦就怕沾惹上苏凌。 可现在,他也只好顺着苏凌的意思。 苏凌继续说道:“阁楼里的东西有几样很重要,一定要拿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命重要还是东西重要。”祖安邦怒斥道。 苏凌依旧平静,开口道:“有些东西要是别人知道,你我都会死。” 祖安邦感觉自己惹上了大麻烦,他现在有些后悔贪恋苏城郡郡守的官位。否则,此时他还悠闲地在江南城里遛鸟。 “等我消息!” 祖安邦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是匆匆离开。 此事是祖安邦的一场劫难,若是躲不过去必死无疑。 ....... 孤天塔孤单地迎接着月辉,皓月落在塔尖,清冷的月光让这座屹立千年的古塔显得更为神秘和孤单。 谁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座孤天塔,唯有会有守塔人。 世人只需要知道,进入其中会有成为宗师站在武道巅峰的机缘。 项籍进入孤天塔已有半年的时间。世间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孤天塔,等着项籍走出。 或许他们都在期待第六位宗师强者。 孤天塔中不如以往那般黑暗,在墙壁上接连亮起火焰,是难得的光明。无数的火焰将一道身影围困中间。 这道身影便是进入孤天塔半年之久的项籍。 项籍盘膝而坐,双眼紧闭,神情平静。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他历经了无数的考验,一步一生死,一念一天堂。 十品宗师境是问心的修行。 若非心智坚毅者绝不可能破境。 半年,一年,三年,甚至是十年...... 闭关破境不是一日之功,看个人,看心境,也看天资。 而能够修行到开碑九品的强者,他们的天赋自然是妖孽。 守塔人蓬头垢面,依旧是数百年前的那副模样。自打李浩渺认识守塔人开始,守塔人就是这样的形象。 那一柄如锈铁一般的剑随意地扔在塔前,没有人会去捡。 “给,南州有名的公子笑。”李浩渺随手扔出一瓶酒。 如乞丐一般坐在塔前的守塔人没有伸手的意思,只是等着酒瓶子砸到眼前,下一刻眼前的酒瓶子就到了手中。 这边宗师强者的实力,神乎其神的手段。 李浩渺每次来孤天塔都会给守塔人带一些酒,两人就这样坐在孤天塔下喝酒。 咕噜咕噜! 一瓶酒就这样被守塔人灌进了肚子。 李浩渺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暴殄天物啊,你真不知道这一瓶多贵,一两银子才这么一瓶,敢情不是花你的银子!” 守塔人看着酒瓶子,淡淡说道:“原来是这小子的酒。以前不过几文钱的酒水,如今怎么也要一两银子了?” 忽而,守塔人恍然大悟,自顾自地说道:“过了几百年了,她应该已经死了。百年的传承也值一两银子。” 李浩渺听着守塔人的言语,错愕地一笑。他也不知道眼前的家伙到底活了多久,几百年,甚至是几千年。 “你不是不能离开孤天塔,还见过这酒家的祖先?” 守塔人似乎难得有了兴致,头发遮掩着的眼睛有了亮光,怀念地说道:“很久以前,我还不用守着这一座破塔。那个时候,我在路边喝过这样的酒,这味道没有什么改变。现在的酒家应该是她的后代了。” “缘分。”李浩渺又掏出一瓶酒递给守塔人。“人都活不了数百年,这酒却活了数百年。” 这一次,守塔人慢慢品着酒,看着酒瓶上的三个字——公子笑。 现在,他喝的不是酒味,而是在品味年轻时的岁月。 “当时,这酒还没个名字。我告诉她,既是卖酒,还是在南州这舞文弄墨的地方卖酒,那就要起一个好听的酒名。” 李浩渺也看着酒瓶上的字迹,“公子笑。这也不好听啊。” “或许吧。她本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卖酒的时候也不过豆蔻年华,自然说不出好听的酒名。我记得她该是想了几日。”守塔人笑了,这是李浩渺第一次见守塔人笑。 平日冷漠孤傲完全消散在这一抹笑容里。 数百年前,守塔人也是无比俊秀的公子哥。 “隔了几日,我有去喝酒。她告诉我,酒的名字取好了,就叫做公子笑。她说,希望每个人喝过她的酒之后都能像公子这样开心。” 守塔人喝了一小口酒,他有些不舍得喝了。 “后来呢?” “什么后来?” “后来,你还有没有再去喝过酒?” “后来...后来啊......”守塔人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化作一抹苦笑。“后来,我为了修剑,走遍了南州,将同辈之人压在剑下。” “再后来,我为了剑道,变成了如今的这番模样。可后来,我再也没有尝过这么好的酒了。” 守塔人后悔了,他应该在当时再走一走人间,再尝一尝那姑娘的酒。 三言两语,说尽了一代剑道宗师的一生。 人生总归是要有遗憾的。唯有遗憾才更显得此时此刻的重要和珍贵。 忽然,守塔人看向李浩渺说道:“我不如你。” 李浩渺不解,他与守塔人切磋过,可每一次都是他惨败。 挣扎了几次之后,李浩渺依旧惨败,因此他就再也不和守塔人切磋。 讨打的事情何必往上凑呢? 正如他的心境那般,自在随性,从不拘泥胜败。 守塔人继续说道:“你我认识了许久。你也进过孤天塔,早该猜出我的身份。孤天塔是一份机缘,但得到这份机缘的代价就是自由。” “你进了孤天塔,世人都以为你是因为孤天塔中的机缘破境,唯有我知道在经历孤天塔的考验之后,你不再需要那一份机缘。一日或者十年,你迟早都能成为剑道宗师。而你在走出孤天塔的同时破境了。” “我剑道强于你,但心境差了你不止一星半点。所以,我用自由换取了剑道大成。” 李浩渺含笑不语,他知道守塔人的身份,心中敬重对方。因为这数百年间,他为人间守住了这一座塔,守住了百年的安宁。 从不存在谁不如谁。 弱者不意味就着是失败者。 “项籍呢,他能破境吗?”李浩渺问道。 守塔人则是说道:“他...留恋太多,不如我。” 李浩渺哈哈一笑,他倒是不怕项籍破境,他手中的剑便是必胜的信念,就像他将破境感悟送给了苍别离那般。 同境之中,李浩渺自信不输于任何人! “大劫降临,我能做的事情不多了。”守塔人幽幽一叹。 “李浩渺接下来就要靠你们了。” 李浩渺神色郑重,朝着山道上还在攀登的剑修们望去。在无数的剑修之中,李浩渺想要寻到一道倔强的身影。很可惜,他没有找到。 半年前,李浩渺在山脚下指点过一个倔强的少年,那个叫做阿良的少年还是放弃了吗? 因为对方的倔强,李浩渺送了他一剑。其中能领悟多少,便是看他自己。 现在,山道上已经没有了阿良的身影。 守塔人顺着李浩渺的目光望去,猜到他的心思,说道:“半个月前,那个叫做阿良的少年走到了这里。” “他真走上来了?”就连李浩渺都觉得惊讶。 守塔人点头,他还记得那个阿良。 “那个少年说,让我转告你。他日证道宗师,再来叩谢师尊。” 李浩渺噗嗤一笑,“少年当有凌云志,万里长空竞风流!他倒是心比天高。你觉得他能行吗?” “不行。” “何必这么绝对?我家那小子倒是没有这等大志向,糊里糊涂不也到了开碑境?唉,说起这小子,不知道他现在又把谁给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