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一夜,苏沐慈先是回了苏家。 苏城的范家不是南州的范氏,仅是范氏的分支罢了。虽顶着范氏的名声,却没范氏主脉的威名。 更重要的是,苏沐慈的那位夫君范立仁一直都是疾病缠身,是个药罐子。在范家中自顾不暇,又怎么护得住苏沐慈。 苏家富甲一方,苏府府邸也是极大的。 在大房苏荣盛的书房里,苏荣盛和一对儿女一起商量着如今的形势。 苏荣盛带着几分书生气,看似儒雅,但时常长吁短叹,又让这份儒雅荡然全无。 而他的儿子苏睢也继承了苏荣盛的这一特质。 眼下,苏睢被罢官,苏荣盛这一脉便落入了下风,争夺苏家的家主之位绝不是二房苏荣兴的对手。 苏睢暗狠狠地说道:“这一定是苏荣兴他们搞得鬼!京都那边一道旨意就将我罢官,事前没有任何风声。说什么渎职,哼,一定是苏荣兴撺掇南州知府将我推出去当替罪羊。” 苏荣盛看着苏睢,没好气地说道:“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平日里,早就让你和南州知府多多往来,你不当回事。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这郡守当了不到两年就没了。枉费在你身上费了这么多心思。” 说着苏荣盛暗中看了苏沐慈一眼,仿佛这官位和苏沐慈也有什么关系。 苏睢会意,立刻闭上了嘴。 紧接着,苏荣盛朝着苏沐慈说道:“女儿啊,贤婿那边能否帮忙在朝中说说话?好歹让苏睢还有个官位。” 罢官,若想复职,那是极难的事情。相当于被整个朝堂放弃。 若只是降职,来日还有升迁的希望。 苏睢也附和道:“是啊,姐。你去跟姐夫说说。还在官场里,我也能在家里说得上几分话。我这一罢官,我们大房的声势也不如以往了。家中那些叔伯兄弟都用鼻孔看人。这份气实在难受。” 苏睢年纪轻轻便成为苏城郡的郡守,从五品。这也是一方“诸侯”。 在整个大楚来说,苏睢也算是官场中一颗燃起的新星。 谁知这颗新星是流星,很快便坠落了,直接砸在地上,深埋地底。 苏沐慈看向苏荣盛和苏睢,神情为难地说道:“父亲,你们也知道立仁这身子骨弱,在范家说不上什么话。立仁的父亲在工部任职,或许让立仁修书一封,看看能够帮弟弟说得上话。” 苏荣盛一拍大腿,连连叫好。“对对对,我这亲家公是工部侍郎在京都的人脉广,一定能给苏睢说上话。” 苏睢满眼希冀地看着苏沐慈,殷切地说道:“姐,我们这一脉可就靠你了。” 见着苏荣盛和苏睢如此,苏沐慈郑重地点点头。 转眼间,苏沐慈的眼中为难之色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平静淡然。 官位? 哼,就算苏睢再做上苏城郡守又如何? 这蠢货早晚还要被罢官。 ...... ...... 天明,日光透过山间的树林。 山神庙中的人都是被饿醒的。 仅是一碗放了些烂菜叶子的汤水又怎么能扛得过一夜的时间。 在太阳还未升起之时,山神庙中的人也都醒来了。 虞知抱着团团睡了一夜,见着团团酣睡的模样,虞知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当年,姑姑也是这样照顾我的吧?......虞知轻轻擦拭去团团嘴角的口水。 小孩子是健忘的,忘却了那些悲痛的回忆,所剩的只有美梦。 又是昨日的那个大锅,又是一些简单的汤水,众人又朝着官道上走去。他们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日日往返于这两地之间。 虞知抱着团团,也跟着他们一同前去。 “哥哥,我饿了。”团团说道。那一碗清汤寡水连个小孩的肚子也填不饱。 此刻,虞知手里也没有了吃食,只好说道:“团团乖,待会进了城,哥哥请你吃大餐。” 团团苦恼着捧着小肚子,又乖乖地点了点头。 苏城城门口,来往商旅不断,时常也会有些好心人赏下一些银钱和干粮给路边的百姓。 城门口以及城墙上仍有苏城军重兵把守,看着成群遭难的百姓,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 昨夜的老人想起了虞知的话,心中仍是不信。 这几个月,苏城的官兵都未曾让人进程。区区一个少年又如何? 老人好心地说道:“小哥儿,不要和那些当兵的作对。免得挨上一顿打。” 虞知轻轻笑道:“老人家,我这人最守信用。说今日让你们进城,绝不会等到明日。” 此时,官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尘埃激扬之中,苏城军的一队人马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滚开些,你们这些贱民。” 人未到,叱骂声已经传到了城门口中。 在官道上还有许多百姓缓慢地走着,可苏城军的将士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烈马扬起蹄子,雪亮的马蹄钉闪烁着寒光,眼看着就要落下,践踏在妇人身上。 马背上的将士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丝毫不在乎马蹄下的人命。他是有意而为。 千钧一发之际,惨叫都还未来得及发出。 一道身影破开飞扬的尘埃,轰然撞向烈马。 顷刻之间,烈马一声嘶鸣,连同着马背上的人一起横飞了出去。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一切的都发生得太突然,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人和马已经飞了出去。 后面的将士立刻勒住了缰绳,烈马发出一声声嘶鸣,然后停在了少年的身前。 刚才的一瞬,虞知放下了团团,将那一匹马给撞飞,连人带马一起撞飞。 人生充满意外,这是对于刚才被撞飞的人来说。 “大娘,你先走吧。”虞知轻声安抚着受惊的妇人。 妇人还未从刚才的惊慌中回过神,匆忙地被人拉走。唯恐惹上麻烦。 虞知倒也不介意地笑了笑。这世道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这样的人只求平平淡淡过一生,惹上一些麻烦,得罪一些人就是死到临头。 虞知没有走,转过身,同样是笑了笑,但这笑容已经变得极为森冷。 他真是在找机会出手。 “找死!” 一声怒吼之下,凌厉的鞭影如灵蛇般在空中舞动,发出呼呼的响声。 这是刚才被撞飞的将士出手。 虞知没有看对方一眼,抬手间鞭子已经落在了虞知的手中。 “贱民,还敢反抗!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将士是苏城军的一名总旗。 其余苏城军的将士也都盯着虞知,这样多管闲事的人很多,可在苏城得罪苏城军也就是得罪了阎王爷。 虞知淡漠地说道:“你纵马伤人,若非我出手,你就已经杀了一人。军中将士,无故杀人者,其罪当诛。难道你不怕军法严惩吗?” 总旗猖狂一笑,他虽然猖狂,但是也知道对方拿军法说事,也不敢明面上违抗军法。 “军法?我在执行公务,这人出现在我面前,是自己找死。” 虞知冷笑道:“我看你就是纵马杀人,草菅人命。” 总旗似乎不惧虞知,扯了扯鞭子,却发现鞭子被虞知紧紧拽住,他竟是无法拽动。 一时间,总旗恼羞成怒地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此人妨碍公务,杀害军马,我怀疑他是山匪同党,一起给我抓住他,押回军营中治罪!” 像是这样的事时常都会发生,苏城军的将士和守城的官兵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随即,苏城军的将士都围了上来,手中的长枪直指虞知。 附近的百姓被吓得远离,老人抱起团团赶忙走开。民不与官斗,他们只想求一个平安罢了。 可惜,就算是走在路上也会被人欺负,也会有飞来横祸。 虞知不由得想到了昨日李骏说的话——只怪他们命不好。 虞知摇头苦笑,神情有些悲凉。“你,还有你们这些苏城军的将士真要对我出手吗?” 那总旗高声喊道:“你这山匪同党,我们拿的就是你!兄弟们一同将他拿下。” 一众将士没有退却,总旗的命令就是命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呵呵。”虞知冷笑两声,“难怪朝野上下说你们苏城军无所作为,连一点山匪都剿灭不了。原来你们只是一群窝里横的家伙。平日里只知道欺负老百姓,面对山匪的时候,还握得住手里的刀吗?” “好胆,在苏城竟然还敢侮辱苏城军。你怕是着急投胎。”那总旗将士索性放弃了鞭子,拔出腰间的刀,率先朝虞知杀去。 又是瞬间,空中出现一道残影。 总旗手中的刀不知怎么地落在了虞知的手中,而刀锋也落在总旗的脖子上。 未等总旗惊恐,刀锋抹过他的脖子,半空中飘荡出一泓鲜血。 “杀...杀人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附近的百姓都开始慌乱了起来。 那些将士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杀人寻常事,在苏城城门口杀苏城军的将士、 找死! 当真是疯了! 这无疑是蔑视苏城军军威,和整个苏城军为敌! 尸体愣愣地倒下,和空中的鲜血同时倒下。 稀稀拉拉的声音,如洗完菜的水泼在了地面上。 “苏城军将士,藐视军法,草菅人命,知法犯法,其罪当诛!” “苏城军主帅不管,我来管!” “苏城郡郡守不管,我来管!” “若是不服,让祖安邦和游元矩出来见我!今日,我教一教他们大楚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