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穿着?单薄的夏衫已经有些冷了。 秋风呼号,将树叶吹的到处飘落,雨也?是斜的, 天上的乌云如同?浓墨,压的低低的。 苏檀趴在窗沿, 望着?外?头的雨势渐大, 噼里啪啦地?往下滴, 他伸出小?手, 努力地想要摸摸雨水。 这下了雨, 地?里有熵, 出一日太阳,这地便格外好翻土, 到?时候再下场秋雨,就能种地?了。 他猛然想起那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时下房屋低矮, 多为茅草屋,像菽乳村那些青砖瓦房, 在这个时代?属于豪宅,一般黎民百姓根本修不起。 苏檀缩回脑袋,心想这有了煤炭、鼓风机,烧砖还不是手到?擒来,只要会的人多了,这些材料也?不费钱,到?时候普及也?会很容易。 雨停了。 寺人提着?食盒, 说是厨人刚做好的麦芽糖, 送来给公子尝尝。 边上还有两碟小?果子,一碟是柰、一碟是朹, 红彤彤的小?果子看着?还挺可爱。 他尝了一口,看着?寺人脚边的水珠,笑着?道:“你且去换了鞋袜来,瞧这湿的。” 见人走了,他这才?吃果子。 朹酸酸甜甜,内里有核,他吃着?是山楂,而柰脆甜爽口,他吃着?是苹果,不由得挑眉,这时节水果还不少。 长?的不大一样,这味道也?有细微差别。 见雨停了,他穿上木屐,哒哒哒地?往教室去,看见水坑后,这两只脚就有些蠢蠢欲动?,想在里面蹦跶蹦跶。 “咳。”他清了清嗓子,到?底没好意思跳水坑,在边上眼馋地?多看两眼,心想要是跟子婴那年岁就好了,他不光要跳水坑,还要在水坑里打滚。 现在……要脸面了,倒不好意思了。 等进了书房,就见韩非正坐在书桌前?练大字,他总是很勤奋,只要扶苏能瞧见他的时候,不是在读书就是在练大字。 “老?师缘何如此勤奋,你如今应该学业有成才?是。” 扶苏昂着?小?脑袋问。 这可是韩非子! 法家的主要代?表人物和集大成者?。 “学问、学问,越学、问题越多,非心中有、疑问,自当勤奋。”韩非低声道。 他相对?于李斯的侃侃而谈来说,是较为木讷和不善言辞的,所以在政务上,他不如李斯混的风生水起。 苏檀点头,笑眯眯道:“扶苏自当向老?师学习才?是。” 虽然韩非是法家的代?言人,但他对?诸子百家如数家珍,了解甚深。 “君,不可听一家之言,当集百家之长?。” 苏檀点头,确实?是这样,秦国以法家思想治国,在乱世确实?有用,但是一统天下后,却没有给百姓任何休养生息的时间,苛政猛于虎。 等下课后,他就捧着?自己的作业,快活地?回甘泉宫去了。 他还记得自己有两个小?伙伴遗留在此。 ——两棵玉米。 很有几日未见,心中甚是想念的慌。 只一眼,他就笑了,这玉米穗圆圆鼓鼓,像是个大棒槌,一看就熟了。 端详许久,从?那发黑的须须上判定,这玉米就是熟了。 在寺人微笑变成惊恐的眼神中,苏檀抬起小?脚,对?着?根部就是一脚,瞬间把玉米杆踹断了。 “天爷啊~” 寺人都快疯了,这些时日以来,公子扶苏搬走了,这玉米就是他在照应,看的比眼珠子都紧,平日里叶子上落个灰,都要用鸡毛掸子细细擦拭,何曾这般粗暴。 “公子,使不得啊公子。” 在他惊骇的目光中,苏檀又是一脚下去,这玉米杆应声而倒。 “这就是寻常庄稼,三年后,种的满世界都是,快,拿上去找父王。” 苏檀说着?,已经开始盘算玉米炖排骨了,吸溜,烤玉米也?是极好吃的,还有玉米粥,玉米蒸饼,越想越馋。 等回章台宫后,嬴政正捧着?竹简处理政务,听见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地?抬眸,只一眼就怔住了。 “你!”他抿着?唇,紧紧地?皱着?眉头。 苏檀让寺人将杆玉米都放在地?上,乐滋滋道:“父王快来看看~” 说着?,他咔嚓掰掉玉米穗,看得嬴政心疼不已。 “父王来呀~” 他喊着?,小?手快速的撕开玉米的外?衣,露出里面肥嘟嘟的浅黄色玉米粒,苏檀看着?随手在廊下种着?,就能养这么好,不由得笑逐颜开。 “这一个玉米穗,约莫能出三两干玉米粒,若是能算出一亩地?的棵数,这亩产基本就出来了。” 嬴政听闻此言,这才?慢慢走过?来,接过?被剥的光溜溜的玉米棒,那些玉米粒圆润饱满,看着?就很不错。 “父王抠一颗玉米粒尝尝,应该也?甜甜的。” 苏檀这么说着?,又开始算亩产,喃喃道:“一亩地?中,行距约二尺二,这株距约一尺四,如此一来,一亩地?约为四千株,这是最完美的情况,要是允许不完美的话,亩产千斤,倒是正好了。” 他说着?眼睛就亮了。 在没有见到?实?物时,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彩!”嬴政掂着?手中的玉米棒子,满脸兴奋道:“寡人得扶苏,实?乃大秦之幸事,实?乃寡人之幸事。” 可他也?记得,这是扶苏拿命换来的。 苏檀就呲着?小?米牙笑:“能得父王,是扶苏的幸运。” 说着?他就传召厨人来,顺便把锅炉也?在章台宫前?支上,他振振有词:“要亲眼看着?怎么做,才?更能体会到?玉米的美味。” 统共就两根玉米,要做的菜式也?比较多,先是做个竹签,剥下一把玉米籽,珍惜地?在火上烤。 煮玉米粥、玉米炖排骨、清煮玉米、松仁玉米、松仁黄金奶香玉米烙…… 主打一个虽然我没有多少玉米,但是我有很多吃法。 苏檀眼巴巴地?看着?烤好的玉米粒,他率先递给嬴政,笑的眉眼弯弯:“快尝尝!” 他坚信,没有人能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拒绝玉米。 嬴政看着?手中金黄的玉米粒被火焰炙烤过?,略微有些脱水干瘪了。 尝了一口,他眼睛瞬间亮了。 “甜香软糯,不错。” 苏檀登时抿着?唇笑的一脸骄矜,这当然好吃,在后世物资丰饶时代?,大家都绕不开玉米,更别提这时候了。 产量高、好吃、饱腹,简直是神器。 两人就看着?厨人挨着?炮制这玉米,做出来一样吃一样,苏檀吃得很香,有一种穿越回现代?的感觉,有一种熟悉的温柔。 嬴政亦是。 他头一次接触这个,并没有惊恐或者?抵触,而是欣然接受,静静地?去品尝玉米的美好。 “亩产千斤啊。”他唏嘘不已。 刚开始拿到?手三百斤玉米良种时,他只觉得,这区区三百斤种子,又能做什么。 但现在实?际种植后,他才?发现,原来救命的良方,早就到?手里里。 这三百斤良种,代?表着?可以种一百亩地?。 一万斤粮食!近在眼前?,这一万斤,只需再种一季,便可遍布秦地?,秦人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寡人头一次期盼,这世间真有无上神仙,能够拨动?时间,让这些庄稼能快些熟了,保我秦地?衣食无忧。” 苏檀小?嘴巴吃得油汪汪的,他用锦帕擦着?嘴巴,笑眯眯道:“怎么样,是不是有信心多了?” 嬴政点头。 对?于新兴事物,他会接纳,但是也?要报以怀疑的态度。 但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不容他不信了。 “真好。”嬴政爽朗的大笑出声,半晌他又认真问:“新鲜玉米到?底不好保存,那晒干的玉米粒,又能怎么吃?” 说到?底,能吃好吃才?是好庄稼。 苏檀笑眯眯道:“玉米和菽差不多,可以磨成粗粒煮饭吃,也?可以磨成细面,和麦粉混着?吃。” 他觉得口感不如嫩玉米多矣,他会更喜欢吃嫩玉米更不是粗玉米。 嬴政点头,他回味着?方才?的口感,缓缓地?松开紧皱的眉头。 “即如此,便可大力推广了,只是此物紧要,要先在城郊先行试验才?是。” 想要抽出一百亩地?,还是比较简单的。 嬴政便拿着?堪舆图开始谋划,想着?早日将此事定下来,也?好心中稳定才?是。 他圈了一块离军营比较近的地?,刚好此地?戒严,又有锐士看守,最是稳妥不过?。 苏檀仔细看着?堪舆图,最后点点头,那地?方的地?不肥不瘦,种玉米也?不影响什么。 没吃玉米的时候,他只是心里惦念着?,现在尝着?味了,便心心念念还想吃。 “阿父,你种的那些是不是也?成熟了,掰两个玉米穗来吃?”他眼巴巴地?看着?道。 嬴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不成,莫要胡闹,等明年,给你吃个够,今年不行,吃一口就少一片地?的种子。” 他说得掷地?有声。 苏檀:……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上交玉米后就能多起来,以后就能长?吃了,我不知道上交了就吃不到?了,我一早就上交了,自己一颗籽都没有昧下,还担心阿父会不重视玉米,得了两根玉米穗就赶紧拿来和父王分而食之。” “玉米是极香甜软糯的,一粒一粒在口中,谁不喜欢。” “如今想再吃,竟是一颗也?要不来了。” “我真傻,真的……” 苏檀跟在嬴政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嬴政被他烦的不行,大掌捂住他的嘴,无奈道:“过?两日,再给你掰两根来,只是今年再不许吃了。” 这是他拿命换的,他便是全吃了,也?是应该的。 嬴政在心里劝自己。 然而—— “我真傻,真的……”苏檀打算继续念,结果对?方竟然同?意了,登时就笑了:“我真好,真的,我有一个英明神武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的父王。” 嬴政捂住他的嘴,冷眼斜睨他:“你若再吵,寡人便要收回成命了。” 苏檀赶紧闭上嘴巴,殷勤地?给嬴政奉茶,只抿着?嘴笑,并不说话了。 看他如此,嬴政的神色缓和许多,但还是有些不解:“你如今怎的话这么多?” 苏檀:…… 他好意思说! 当初他身边有王贲、蒙恬、李信这些小?伙伴,平日里有话说,倒也?不觉得憋闷。 便是王翦、蒙武二人,也?并不是古板不通人情的性子,也?会跟他说说话。 但现在—— 子婴、李由、蒙毅三个崽,走路还不稳当,说话更是奶里奶气非亲近人员听不懂是也?。 而韩非口吃间不大伶俐,惯常规避说长?话。 而秦始皇更不是那种能和人坐在一起,随便聊聊天的性子。 他倒是想和寺人聊聊天,但是一开口,对?方就诚惶诚恐地?跪下了。 所以崽崽真的憋坏了。 嬴政闻言,若有所思,他低声道:“你喜欢比你年岁大些的少年郎?那便寻几个来。” 苏檀舒服了。 他已经开始期待了,他坚信自己是少年郎,而不是三头身的小?崽崽。 少年当然要和少年玩,整日带孩子,是会抑郁的。 嬴政瞥了他一眼,将面前?的竹简递给他,皱着?眉头道:“竟有人弹劾你。” 苏檀:! 这个就稀奇了。 按道理来说,在世人眼中,他不过?是四岁的崽,什么事情值得弹劾。 他看着?手中的竹简,上面描述着?他的罪行,堪称罄竹难书,什么整日里和商人厮混,毫无公子风范,什么整日里游手好闲打马游街,什么沉溺于奇巧淫技,终登不得大雅之堂,望改之勉之。 苏檀幽幽道:“父王,以后恶评就不要给我看了叭?” 嬴政当没听见。 “嘶,让我的小?眼睛看看是谁在说我坏话?”他翻看后面的名字,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御史,就有些失望了,若是他认识,当时就要握着?小?拳头,邦邦给他两拳,并且把他家所有他发明的小?东西都给拿走。 嬴政从?他手中拿走竹简,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堆。 苏檀心里登时一个咯噔,不会吧,弹劾他的人竟然有这么多,他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但是打开一看,登时乐了。 全是弹劾他政爹的,从?头发丝批评到?脚后跟,他后来不知道有一日他政爹上朝时,面前?珠帘的珍珠晃动?幅度大也?会被弹劾。 甚至后宫无所出,也?会被弹劾。 什么叫无所出,他都长?这么大了。 从?衣服式样,到?行走规范,再到?行事标准,只要不合他们的意,就要上折子弹劾,以古论今,以今论古,看着?就让他心里不适。 苏檀没忍住投去一个怜爱的眼神。 “父王辛苦了。” 嬴政瞥了一眼,低声道:“所以,你这只是当玩笑话给你看的。” 苏檀:哦。 人的共情能力果然只有一点点,这样说他他就很气愤,但是政爹被这样说,他就会觉得,他确实?挺惨的,却不会有更多想法了。 但是本身那种无缘无故被哐哐一顿指摘的感觉,确实?消散很多。 因为秦始皇都不能令朝臣满意,他又算什么。 完全不慌了,甚至能躺平指指点点:“这论据根本站不住脚,我才?四岁,爱奇巧淫技又如何,要不然叫他家八岁小?儿来论道,从?天上星瀚到?诗词道理,我让他四岁!” 嬴政若有所思,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毕竟自家崽,启蒙都还没过?,竟也?被他上折子弹劾,实?在奇怪。 于是—— 此言一出,那名叫徐升的言官顿时面色涨红,他家极为重视教育,便是公子扶苏聪慧异常,打出娘胎开始读书,也?比不过?他家孩子。 他家小?儿,端方持重,言之有物,又岂容如此轻视。 “喏!” 他愤怒地?应下。 “若犬子赢了,请大王看在他年少,饶恕他赢了公子的罪过?!” 朝堂上,众人原本眉眼低垂,老?神在在地?在出神,闻言有几人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其中以李斯、王绾、隗状、熊启等人,他们看着?那言官信誓旦旦的神情,露出一丝同?情来。 那可是——公子扶苏。 生来便多智近妖,记忆力惊人,你非得去惹他。 嬴政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甚至不气了,只轻笑着?道:“寡人并非那不辨是非的昏君,你既然如此说了,自然不会再计较,寡人那扶苏啊,生来娇气,略读了半年书罢了。” 言官顿时皱眉,有些迟疑道:“那胜之不武!要不就此作罢?” 嬴政想想这是一个把扶苏推上台的好机会,闻言登时笑了:“不必,这是公子亲自邀请的文斗。” 于是—— 苏檀穿着?公子衣裳,玄色为底,上面绣着?精致的玄鸟纹,他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从?容地?走上大殿。 虽然面上一片平静,但是他心里激动?坏了,上朝了上朝了,再次见证历史。 这黑鸦鸦的一片,却看的他热血沸腾。 “扶苏拜见父王。”他率先向着?龙椅磕头问安。 “起。”嬴政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两人一来一往,朝臣见公子扶苏年方四岁,便已经进退有度,在大殿中这么多人,也?不曾有丝毫惊慌。 苏檀挺直脊背,兴奋坏了,真想留在朝堂上,永远陪着?政爹上朝,他想听政。 “传徐升之子……” 随着?寺人的声音,一个十岁的小?儿走进来,见了人多就有些慌,视线不住在人群中巡弋着?,想要找到?自家阿父做主心骨。 他慌得要命,走到?殿前?了,还未见到?阿父,而两边的人群黑鸦鸦地?看着?他,那腿顿时就抖得厉害。 要磕头的时候,他按着?阿父教的礼仪,正要下跪,看见前?面高堂上端坐的帝王,顿时腿一抖,扑通一声磕在地?上,那声音听着?都疼。 “言官徐升之子许冒拜、拜见大王。” 他抖抖索索的说完。 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实?在心慌得厉害,再加上从?昨晚到?早晨,徐升都耳提面命,让他心中愈加惊慌了。 “起。”嬴政道。 他虽然有给扶苏扬名的意思,但真的没想着?为难这小?儿,故而尚显和颜悦色。 许冒抖:“谢大王。” 他想起身,但是腿不怎么受使唤,怎么也?起不来。 他急得想要哭出来。 苏檀见他如此,不由得惆怅一叹,心底那点子怜悯的心又出来了,说到?底惹他的人是他爹,这许冒也?算是代?父受过?。 他想,他可真是个善良的五好少先队员。 从?一旁走出来,扶起男孩,轻笑着?道:“起来吧,父王很是和善,你不必害怕。” 许冒登时怔在原地?,面前?的小?孩一袭玄衣,小?脸粉嘟嘟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晶亮,对?他笑得特?别甜,这就是阿父口中那个顽劣不堪的公子扶苏?他头一次觉得阿父的话,也?没那么可信了。 他立起身来,两个小?孩站在一起,就听一旁的李斯笑吟吟道:“还是许御史来出题。” 徐升见了两人表现,心中便是一咯噔,平日里自家小?儿在亲友面前?表现得极为妥帖,没想到?在朝堂上失了分寸。 而他风闻奏事,这公子扶苏和传闻中有些不大一样。 “若臣来出题,怕是多应对?犬子所学,怕是不利于公子扶苏。”他说完又怔住,才?四岁的崽,能学点什么,对?不上来也?是常有的,让他出题,也?是想着?输的体面些。 徐升心里一松,神情顿时又骄傲起来。 “敢问公子,黍离之悲,所为何?” 苏檀闻言挑眉,似笑非笑地?回:“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许卿出的好题啊。” 徐升心中便知道,他这是诗三百已经背会了。 然而世间学问,诗三百只是玩闹之乐,上不得台面,真正要读的还是正经书籍为要。 他转身又问了一回许冒关于诗三百,这才?又问到?《左传》《国语》 《战国策》 等,却不曾想,公子扶苏一一答出。 徐升额头直冒汗,四岁的孩子,他未放在心上,他家孩子四岁时,已经有神童之名,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可和公子扶苏比起来,属实?不算什么。 而再看自己孩子,脑门上的汗比他还多。 高台上的帝王神情愉悦,及时地?制止了:“罢了罢了,两个孩子聊聊天,不必如此严肃,还是来关心政务吧。” 说着?,他摆摆手,示意两人告退,苏檀装没看见,跟小?鹌鹑一样,身子一缩,立在李斯身边不动?了。 这地?方好,能纵观全局,他很喜欢。 嬴政瞥了他一眼,也?没强行将他拉走,知道他是好奇心又犯了,想要看看上朝是什么样子。 听着?众人在朝堂议事,苏檀满脸仰慕,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每个人提出的意见都不一样,各种神奇的事情都会在朝堂上发生,他看的叹为观止,就算这么混杂,他政爹也?能轻而易举地?提炼出自己想要的信息,给出正确的反馈。 看着?他那眼睛亮晶晶的,崇拜都快要溢出来了。 等下朝后,苏檀就牵着?他衣角,昂着?小?脑袋,软乎乎道:“父王很是太厉害了,就像是天生要一统六国的……国君!” 他差点把帝王给秃噜出来了,还没注意过?这时候有没有帝王的说法。 嬴政垂眸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今天的表现属实?不错。 “嗯。”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两人手牵着?手回正殿,苏檀还在琢磨,怎么让阿父答应他也?跟着?上朝听政,就听嬴政道:“往后,你跟着?寡人上朝听政。” 苏檀:! 他政爹也?太善解人意了,真好。 就听嬴政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融合在秋风中。 “你有玄女梦传,若能了解时政,在学习的时候只会更加精心,也?更有方向感。”嬴政道。 苏檀点点头,还以为是被他个人魅力折服了,结果还是玄女梦传的锅。 两人又各忙各的,苏檀并不打扰他,他还沉浸在兴奋中,今天能够上朝听政,明日就能上朝议政,多好。 “农家来报,说是那玉米已经成熟了,叫你去看看,是否可以采摘了。” 嬴政看着?手中的竹简,眉眼泄露出一丝笑意。 苏檀:! 他顿时搓着?小?手手起身,高高兴兴道:“掰玉米棒子咯~” 嬴政:…… 两人套上马车就立马往城郊去了,这玉米种在研发中心附近,两人远远的就能看见研发中心的亭台楼阁。 “阿父,你说这玉米……”苏檀有点慌了。 担心不尽人意。 嬴政摸摸他的脑袋,低声安慰:“就算只有一百斤二百斤,那也?比以前?好上太多,就算是一样,也?是多个吃饭的路子,多好,你不必担心。” 苏檀点点头,论豁达还得是他政爹,像他就有些不太够了。 等车队走到?,就见锐士正守着?玉米地?,他甚至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贲?”他迟疑着?唤。 地?头拿着?长?矛的锐士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立马转过?头来。 而一旁一同?执勤的王贲:“苏苏!” 他眼睛瞬间就亮了。 苏檀哒哒哒地?跑到?两人中间,乐呵呵道:“怎么是你们在执勤?” “排队排到?的。”王贲低声道。 几人说着?话,嬴政视线扫过?那道熟悉的身影,他移开视线,看着?地?里的玉米,只种了一把种子,也?占了一分地?,看着?这高壮的禾苗,和上面长?长?粗粗的玉米棒子,他心中也?跟着?火热起来。 是真的。 这玉米种子,亩产千斤,稳了。 就算有误差,怕是也?不大了。 因为这地?里种的玉米棒,看着?明显比苏檀种的更好些。 “真好。”他抚摸着?玉米的叶子,感受着?小?倒刺,心里也?高兴。 “采摘的时候一定记得穿长?袖,将领子竖起来,这玉米叶子跟小?刀一样,划着?人特?别疼。” 苏檀看着?农家捋着?袖子上前?,便赶紧叮嘱。 众人便将袖子放下来,把领子竖起来护着?脖子,看着?他们这样,才?放心些许。 他上前?,掰了一根玉米下来,撕开外?皮,露出里面略硬的果实?,认真打量着?,不由得感动?坏了。 仓禀实?。 这短短的三个字,想要做到?何其艰难。 但有了玉米,一切都有了希望。 真好。 苏檀抱着?玉米棒子不撒手。 一旁的嬴政瞥了一眼:“你可以再去掰一个来。” 他还记得先前?的承诺,等这地?里的玉米收割,就再给他两根吃。 “这个吃不了了,我要晒干,挂在廊下。”苏檀认真道。 嬴政挑眉:“这是为何?” “世间万物,讲究一个引子,希望这么好的玉米,可以让来年丰收。” 苏檀认真道。 这是刚开始种,就这么点,他没好意思要多的。 “若是家境殷实?,可以把玉米穗编长?长?一道,挂在廊下才?好看呢。”他说。 嬴政想象一下那画面,敏锐的没有接话,他搁置不起这么多玉米棒,索性装没听见。 农家干活忙的热火朝天,苏檀就笑眯眯地?哼:“在小?小?的地?里挖呀挖呀挖,挖出小?小?的玉米棒子我恰都不敢恰~” 嬴政:…… 不伦不类! 他笑骂了一句,却耐不住面上愉悦的心情。 这头有农家在掰,用背篓背出来后,就赶紧又上称称。 光是一小?背篓,就足足有五六十斤。 不敢想要是全部都弄出来,得有多少。 苏檀想,他现在能无限的共情黔首了,在地?里挖呀挖,种下小?小?的种子,然后等待收获,这种丰收的喜悦,让他嘴巴都咧到?脑门后了,根本抑制不住。 “真好啊,阿父,先说好,会有很多发育不良的残次嫩品,到?时候抱回宫吃,这种不可以做良种的。” 他搓着?小?手手,感觉自己要有很多玉米吃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看看亩产多少。 这么二分地?,能出的玉米不多,但摆在这里,所有人都感动?的热泪盈眶,就连王贲看着?这一片果实?,也?惊的几欲落泪。 “若世间庄稼都能有如此收成,黔首又何必一日两餐忍饥挨饿?” 苏檀点头,确实?是这样。 “这二分地?大概有苗八百棵,得果约八百,若称出来在五百斤左右,便是成了!” 他抿着?唇,认真的计算方才?称出来的斤数。 从?这边过?了称,还要再转一道手,移到?右边再称一次。 “五百八十斤!”看着?最后结果,苏檀高兴地?恨不得跳起来。 嬴政看着?他手中的纸,快速地?在脑内计算,很快得出一样的得数,不由得圣心大悦。 “彩!” 而此时,右边称的重量也?出来了,这一次是由农家亲自称的,他们在一一计算。 “五百八十斤!” “彩!” 众人兴奋疯了,这是二分地?,最后得了五六百斤的湿粮,等晒干了,怎么一根棒子也?能出二三两,最后核算出来,确实?能亩产千斤! “公子扶苏从?何处得来此等良种!实?乃秦国的幸事!乃上天给予的恩赐!” 苏檀:…… “这是父王和我以生命为代?价得到?的玉米良种,于上天无关,诸位不可妄言。”他小?小?的用了一下春秋笔法。 既然决定要拿出来,自然不能将他们的付出给抹去了。 是他拿命换来的,不能对?他和嬴政只字不提,而去感动?上苍。 嬴政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他比较认可上苍,也?认可公子扶苏说的话。 “上天感怀于寡人和公子扶苏行事不易,感怀于天下黔首衣食无着?,朝不保夕,特?赐下玉米良种,求寡人救黔首于水火之中!寡人定不负苍天托付!让我大秦黑旗笼罩之下,便无人再忍饥挨饿,辗转难眠!” 苏檀拼命鼓掌,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嬴政,心想他政爹真的太厉害了。 和他的境界真的不一样。 他好像还是小?民心态,觉得他顾得上他自己才?最重要,但现在,嬴政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为君者?,当以天下百姓先。 就算他被称为暴君,他的朝廷被称为暴秦。 苏檀昂着?头,初秋的阳光依旧耀眼,但他心中却种下一颗为民的种子,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种游戏人间,说不定还会穿越回去,黎民百姓于我小?儿何干的心态,终究消散了许多。 他抱着?怀中的玉米棒子,笑眯眯地?喊:“为天下黔首吃饱饭而奋斗!” 嬴政闻言,眸色微闪,也?跟着?朗声道:“为天下黔首吃饱饭而奋斗!” 随着?二人声音响起,身旁的锐士、农家、侍卫、寺人都跟着?喊起来,一时间,此地?的喊声此起彼伏。 “为天下黔首吃饱饭而奋斗。” 这么多的玉米,农家忙活的满头大汗,却不许旁人碰一下,珍惜的不得了。 苏檀笑眯眯道:“这里头若是有很小?的,皮很青,没长?熟的玉米,是留不得种子的,到?时候研发中心留三成,其余的都送往章台宫中,到?时候我教你们怎么吃。” 想想就爽。 实?在是太快乐了。 农家有些不解:“到?时候多晒晒都好了,为什么不能做种子?” 苏檀认真解释:“民间亦有俗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其实?就很能说明这样的问题,不信你可以试试,是正常的玉米粒种出来的玉米好,还是这种原就畸形干瘪的种子种出来的好,良种良种,能做种子,自然要挑最优良的去传播了。” 农家一脸若有所思,半晌眸中才?显出光彩来,像是明白?了什么,抓着?扶苏的袖子,不住感叹:“公子若愿意来农家做弟子,该有多好,实?在是如此良才?……” 得不到?心里就猫抓一样的难受啊。 苏檀笑眯眯地?看着?他,提醒:“别忘了把小?玉米头给我送去。” 听见农家应下,他远远地?冲执勤的几人摆摆手,这才?上马车跟嬴政一起回章台宫了,他恨不能当时就捡几根玉米拿着?走。 “阿母执勤,尚不能来跟扶苏说话,但是能见上一面,便觉得心中欢喜。”苏檀笑眯眯道:“甚至往后几天,也?会很开心。” 嬴政瞥了他一眼,敢在他面前?阿母阿母的也?就他一人了。 他难免想到?自己的阿母了,人都是会变的,当初把他护的跟眼珠子一样的阿母,最后也?会护在那两个小?儿面前?,用愤恨仇视的眼神看着?他。 想到?那个眼神,他就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年后,就立你阿母为王后,立你为太子,你觉得如何?”他低声道。 苏檀闻言琢磨,在刚开始,他觉得自古做太子的没几个好下场,但是了解战国历史后,他才?发现,秦国顺利继位的太子很多,但嬴政时期,没有确立太子,致使最后的沙丘之变。 而如今,他拿出这么多东西,即将换来一个太子之位。 “其实?阿父若是不想立太子,扶苏也?没意见的。”苏檀昂着?小?脑袋,谦虚道。 嬴政捏着?他脸颊上的嘟嘟肉,冷笑:“舍不得就不要说,免得寡人收回诏令,某人又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苏檀被捏的嘴巴又咧向一边,他凄惨地?嚎:“阿父教的要谦虚哇哇哇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