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绝对不是该死的人。　　 但教会却不这么认为……　　 那难道，错的是教会？　　 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就招致了这样的结果。　　 她一心想为了逝去的友人改变世道，然而最终她居然也无法被这世道所容了。　　 事到如今，至少这一点，她大概是真的可以说对莱维感同身受了。　　 牢门再度毫无征兆地开启，这次穿戴黑袍的上级审判官直接出现在了外头。　　 “待在这里怪无聊的吧，我带你去解解闷。”审判官开口说道。　　 隔着有变声效果的面具，贞德分辨不出这些审判官的声音。但从这种语气上，她能听出面前这位依然是之前提审她的那名审判官。　　 贞德戴着镣铐起身，走出牢房，在审判官的监视下朝指引的方向走。　　 她最终被带到了一间和之前不同的审讯室旁，审判官命令她在一面铁窗旁站定，用锁链将她的镣铐锁在栏杆上，让她无法离开铁窗旁。　　 隔着铁窗，贞德马上听到了一声惨叫。　　 贞德扭头看去，然后直接僵在了原地。　　 她看到了正在受刑的莉娅。　　 莉娅坐在一张铁桌前，双手被固定在铁桌上的镣铐牢牢锁定，一名下级审判官正把一个带着细针的刑具套到莉娅的手指上，莉娅带着满脸泪水拼命摇头，嘴里惊恐地重复着“不要”。　　 “不想受苦的话，就老实点交待吧。”下级审判官用毫无感情地声音说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莉娅泣不成声。　　 下级审判官没有回话，将手伸向了刑具上的那枚针，只要他推着那枚针向前一刺，针就会刺入莉娅的指甲缝里。　　 而莉娅的手，已经有两根指头留下了被刺的血痕。　　 还未被刺中莉娅就失声尖叫起来，这一幕让贞德几乎目眦尽裂，她下意识地喊出了“住手”。　　 然而无论是站在她身旁的上级审判官，还是里头行刑的下级审判官都无动于衷。　　 刺针第三次推入，莉娅几近喊哑的喉咙再次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你们在做什么！？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你们这么对待她？”暴怒的贞德扭头瞪向上级审判官，大声质问，“快叫他停下啊，你们难道就不感到羞耻吗？”　　 “她是异端的家人。”审判官冷冷地回道。　　 “可她自己不是异端啊！”　　 “她家人被那个异端组织救下，之后很可能悄悄跟她接触，当然，也有可能已经接触过了，或许我们能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你根本无法想象那个组织如今的危害有多大，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上级审判官毫不在意地回答。　　 “她一直待在学院里等她姐姐的消息啊，那么多人可以证明你们为什么非得用这种手法？”贞德据理力争，“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快放了她！”　　 “这一点也得由我们判断，如果她真的实在吐露不出东西我们自然会放了她。”上级审判官平静地回道，“这种审讯手法已经很温和了，这种伤不会有生命危险，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你们……”贞德难以置信地看着上级审判官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论这种足以给人留下心理阴影的酷刑，“一点人性都没有的吗？”　　 “比起那些为了政治处决将人屈打成招的工作，这会儿我们已经算是相当人道了啊，至少我们现在还是在追求真相，只是手法稍微过激了一点而已。”上级审判官突然呵呵笑起来，“你以为上火刑架的都是真的异端吗？至少里头这小姑娘不会变成那样，她应该感到幸运。”　　 贞德怔在了原地。　　 “很震惊吗我们的圣女？这里就是这种地方哦，你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个国家的黑暗面吗？你在外面代表教会风光体面的时候，是我们在暗地里为教会干脏活。”上级审判官用嘲讽的语气回道，“你想救她么？好吧，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能给出上次提审的时候忘记补充的重要线索，我马上就可以让那小姑娘不再受苦。”　　 从对方这种讽刺中，贞德终于理解了一件事。　　 这个上级审判官个人对她这个教会圣女抱存着某种恶意——她是教会选出来面向群众的形象代表，在几位大人物的支持下一帆风顺。但这些异端审判官，他们从事的尽是些教会里见不得人的工作，恐怕在这座异端审判所，不喜欢她的大有人在。　　 顾虑到贞德背后包括阿朗松公爵在内的大人物，异端审判所暂时还不敢对她做太过分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办法折磨她——这些审判官可是这方面的专家。　　 这场审讯被这么安排起来，并不只是针对莉娅，也是针对她的！　　 “可我该说的都说了啊。”贞德摇摇头。　　 虽然那魔女救了她两次，但她确实对那个魔女并没有多少了解，和魔女的两次接触，是她能提供的仅有的有价值的线索了。　　 只是，异端审判所似乎并不完全相信她。　　 “再多想想吧，不然你看，那女孩又要遭殃了。”上级审判官朝里头一指。　　 贞德转头，绝望地看着那名下级审判官又要动手。　　 这时，低沉的男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脑子里响起：“好了，停手吧。”　　 59.我很欣赏你　　 走廊尽头出现了两位异端审判官，一位穿白袍，一位穿黑袍。　　 贞德看到第一眼就意识到刚刚的声音是站在前面的那名白袍审判官“发”出来的——这声音很诡异，并非从喉咙里发出，而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　　 “主教”职阶从第九位阶开始就具备的“福音传教”能力，能够直接通过心灵感应将自己想说的话传导给指定范围的目标。　　 第九位阶的“布道者”基本上只能做到在数米的范围内给单一对象传递悄悄话，但随着位阶晋升，生效的范围和目标数量都会得到提升。　　 而且“主教”被祝福者所传播的“福音”，对位阶比自己低的人能产生一定的催眠效果。被“传教”的人会对“福音”产生认同感，并下意识地照做，只有位阶相差不大，且意志坚定的人可以坚持抵抗。　　 审讯室里正准备动手的下级审判官听到“福音”就停住了动作，双手松开了刑具。　　 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打开审讯室走出门外。　　 白袍审判官大步走来，贞德身边的那名上级审判官一看到他，立刻和走出来的下级审判官一起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副总长。”　　 这个称呼让贞德意识到了这名审判官的身份——异端审判所副所长。　　 异端审判所的副所长并不只一位，但也依然是异端审判所的二三四把手，是普通上级审判官无法反抗的顶级上司。　　 而且贞德不知道的是，这位副所长，还有着另一个尊贵的头衔。　　 帝国第二皇子，克莱曼。　　 在他的背后，作为随从的黑袍审判官伊芙沉默地跟在他背后。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看起来好像很有意思啊，算我一个？”克莱曼背着手在两人面前站定，轻松的语态和这阴森的神怒铁狱完全不搭。　　 “只是例行的审讯环节罢了，长官。”上级审判官端正地回答。　　 克莱曼皇子在异端审判所的身份默认隐藏，所以审判官绝不会称对方殿下，而是以头衔称呼。　　 克莱曼扫了一眼铁窗里几乎昏厥的犯人，又看看被锁在铁窗边的贞德，很快就理解了状况。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但你们这样的审讯，未免效率太低了些，由我来吧，你们可以下去休息了。”　　 “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由您亲自来呢？”上级审判官诚惶诚恐道。　　 “非要我说你们太没用你们才有收手的自觉么？”克莱曼抬手在审判官肩膀上拍了拍，“里面这女孩的精神形态已经临近崩溃，她没有说谎，这样审下去也没意义。我们这里接手的工作，夹带的私货已经够多了，不要自己再把工作搞复杂了，好吗？”　　 上级审判官额头渗出了冷汗，克莱曼一眼就看出了他刻意刺激和折腾贞德的目的。　　 话说到这份上，两名审判官也不敢再跟上司对着来。　　 “明白了，那我们告退了。”上级审判官躬身，带着下属灰溜溜地离开了。　　 “好了，那么……”克莱曼说着走进了审讯室，走近莉娅。　　 “不要再来了，求求您行行好……”莉娅以为自己又要遭受新的刑罚，颤抖着呜咽起来。　　 “可怜的孩子，已经没事了。”克莱曼亲自解开了莉娅的镣铐，抓起对方的手。　　 “主教”第七位阶“牧师”，疗愈祝福，借助这个能力，克莱曼治好了对方手上的伤。　　 莉娅指甲里的血痕迅速消退，疼痛也消失了。　　 莉娅迷茫地抬起脸看向克莱曼。　　 “把这里的事情忘了吧，记着也是徒增痛苦。”克莱曼将手放在莉娅的额头。　　 “主教”第五位阶“审判者”，旅梦人，克莱曼通过精神干涉淡化了莉娅的记忆，将其经受的折磨隐藏到记忆深处，就如同过去做过的难以记起的梦境。莉娅离开异端审判所的时候，不会想起自己在这里遭遇了什么。　　 莉娅双眼一空，随即倒伏在桌面上，沉睡过去。　　 “来帮把手，亲爱的。”他朝门外一直袖手旁观的伊芙招了招手，“把这可怜的姑娘送回家。”　　 “再那样叫我我就跟你玩命，我发誓！”伊芙冷冷回道，但还是照着上司的命令行动起来，过去把伊芙背了起来，“这小丫头出去之后，肯定还是会被监视的。”　　 “这点我们也没办法，做好我们能做的。”克莱曼平静地指示。　　 伊芙带着莉娅离开，克莱曼这才走出审讯室，解开了贞德的镣铐：“幸会，北境的贞德小姐，久仰大名。”　　 “你好……”　　 贞德谨慎地打量眼前这名这人，这名异端审判所副所长，行事风格和方才的那些异端审判官大相径庭，但她不敢确信这是不是某种演技。　　 “看起来你也是遭罪了呢。”克莱曼看出了对方的警戒，呵呵笑道，“不过放心，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不喜欢你，而我正相反，早在你成为教会圣女前，我就听说过你在北境的功绩。我很欣赏你哦！”　　 “谢谢。”贞德不卑不亢地回应，她没法确定对方说得是真是假。　　 “我能直接看穿人的内心，所以我能看出你的怀疑，没关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克莱曼对贞德的态度毫不在意，“坐下来聊吧，我这里有些事情应该是你会想知道的。”　　 贞德没有拒绝的权力和理由，便依言走进审讯室，在原本莉娅坐着的位置上坐下。　　 克莱曼则大大方方地在贞德对面坐下，开口直奔主题：“老实说，贞德小姐，你很幸运，也很不幸。你犯下的事可不算小，但如今阿朗松公爵，迪努瓦伯爵以及其他支持过你的大人物都在想办法保你，以他们的影响力，你很有可能平安无事地离开。但这并不代表，这件事没有任何阻力的。”　　 “阻力？”　　 “这个国家有实权的人很多，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拉帮结派，相互斗争，支持你的大人物也有自己的政敌，包括你的养父阿朗松公爵，以他在边境的权势，想要对付他的人也有不少。如今你落下了把柄，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攻击点。他们想放大你的错误，严肃处理你。”克莱曼幽幽地说道，“或许你还没有这样的自觉，但你已经成为一场政治斗争的中心人物了。”　　 60.好消息与坏消息　　 贞德听了这话垂下眼睛。　　 相当浅显易懂的事实，她成为教会用来宣传门面的执旗圣女，说白了也是一场政治活动，是阿朗松公爵和她的导师迪努瓦伯爵，以及支持她的大主教们给她铺的路。　　 某种程度上，他们可以说属于同一党派，在圣堂学院表现优异的她在他们眼中前途无量，对他们来说有推举上去的价值。假以时日如果贞德能进入圣骑士团或者教会的高层，对他们来说都有好处。　　 然后敢明目张胆地针对他们的，自然也不会是小人物。　　 这种命运完全被他人左右的感觉真是糟透了，但跟当初莱维那样注定蒙冤毫无希望的人相比，她已经算是个幸运儿了。　　 “你的审判将根据教会法，所以不会走普通法庭，而是由异端审判所主持庭审。按流程你将会经历三场审判会再定罪，这三场审判会将会成为支持你和反对你两个派系权势和影响力的比拼。”克莱曼皇子还在继续给贞德讲解形势，“这方面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还请您直说吧。”贞德一脸郑重地请求，她意识到这名副所长确实是倾向于帮助她的，对方提供的情报跟她将来的命运密切相关。　　 “那先说好消息，教会总体的态度，应该是倾向于大事化小，毕竟，刚选为门面的圣女突然因为犯通敌大罪被抓起来，对教会的整体形象不利。只要阿朗松公爵打通好门路，最好的结果，你的过失会被淡化，变成骑士团内部的简单处分。”　　 “那坏消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