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她也清楚雪公主不大可能对她做什么，但过去的经历养成的条件反射是很难改变的。现在她还是一看到雪公主就难以自抑地紧张，时刻都想着尽早逃离。　　 “甜点吃吗？”雪公主将装着烘焙点心的盘子推过来，“我知道你们这些魔女和我不一样，是不用担心被下毒的。”　　 爱丽丝听出对方在讽刺自己给她下毒的事情，只能一言不发地拿过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这些天，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雪公主突然说。　　 “您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了，没必要跟我绕圈子。”爱丽丝端起茶杯喝茶。　　 “你和红女王究竟是什么关系？”雪公主依言直白地提问。　　 爱丽丝差点呛到，立刻放下了茶杯。　　 “怎么了？你不是说直接问的吗？”雪公主问。　　 “这个，就是您之前想的那样啊，我被她们雇佣……”爱丽丝试图蒙混过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其实特别好糊弄？”雪公主面无表情地说。　　 爱丽丝一时语塞。　　 “我处决莎弥拉的时候，红女王没有任何试图保她的意思。然而我拷问你，她的态度明显有所动摇，当时我就觉得你们关系不一般。”雪公主开始分析，“然后上次谈判的时候，你也主动帮她承担条件。你们长相很相似，我曾怀疑过你们是否亲缘关系，但就我所知，红女王在世的血亲只有那位背叛了她的圣白女王。该怎么形容呢，你们之间的关系显然在雇佣之上，有种……让人很难理解的信任感。”　　 “很难理解？”爱丽丝被这说法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在我看来，就是很难理解。”雪公主端起咖啡杯。　　 爱丽丝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实话实说：“好吧，其实，我们是恋人。”　　 65.黑檀木般的长发　　 对这个问题爱丽丝还是很坦荡的，毕竟事到如今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雪公主抓她当人质的事情已经做过了，现在他们也对此有了防范。　　 “恋人？”雪公主一听到这个词就皱起了眉头。　　 你们不都是女的吗——爱丽丝下意识地以为她接下来会这么说。　　 然而雪公主的台词出乎了她的意料：“就是，用那种所谓的爱情作为感情基础的配偶关系？”　　 爱丽丝听得一怔，这雪公主的关注点居然不在性别，也不在地位和身份，而在“恋人”的定义上。　　 关键这玩意还要确认下定义？　　 “是啊。”她回答。　　 “还有其他层面的关系吗？”　　 爱丽丝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和依苏拉相互救过彼此的性命，相互之间算不上有什么相欠的恩情了，恋人关系基本上足以涵盖她们之间的其他关联。　　 雪公主闻言又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过去，她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也就是说仅仅因为这层关系，你们就构建起了相互的信任？你甚至可以为了她的利益无偿地做出部分牺牲？”　　 “是……这样没错。”爱丽丝回答得有些迟疑。　　 雪公主描述这些事情用词相当学术，听起来相当古怪。　　 “我姑且问一下，你要是不为她做事，她拿你怎么样吗？”雪公主问。　　 “不会怎么样啊。”爱丽丝一脸莫名其妙。　　 “那我问一个问题。”雪公主看着爱丽丝的眼睛问道，“假设现在的你，要去做一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事情，我和红女王都有能力能保障你的安全，你会选择谁来作为自己的保障？”　　 “那当然是她啦。”爱丽丝想都不想就给出了回答。　　 “可我身上有你下的毒，为了保证自己的存活，你有危险我是一定会救你的。”雪公主提醒。　　 “我知道啊，但我肯定还是选依苏拉。”爱丽丝理所当然地回答。　　 “为什么？”雪公主追问。　　 “这你问为什么……”　　 爱丽丝一时之间竟给她整不会了，在她看来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雪公主却以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发问。　　 她思考好一会儿，最终给出回答：“应该说，她这个人更让我有安全感吧。”　　 沉默了好一会儿，雪公主摇了摇头总结道：“更加，没法理解了。”　　 “为什么这么说？”爱丽丝诧异。　　 “你和她之间的信任是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情感之上的，没有任何利益束缚。”雪公主说，“就算放弃互助，也没有任何惩罚。为什么你还能对这种完全没有保障的关系抱有信任，甚至对跟我这种有利益保障的关系更加信任。”　　 就雪公主见识过的所谓的配偶关系，实在是很难找出值得信任的要素。　　 他的母亲是个可脆弱又怜脆弱的女人，曾经努力去讨丈夫的欢心，却反而遭到了猜忌，被软禁起来，郁郁而终。　　 至于那个可悲的男人的第二段婚姻，因为担心自己被亲生女儿暗杀，专门迎娶了一个擅长药理的女人，却没想到对方是想要吃掉自己价值的魔女，结果死在了对方手上。　　 一对能相互托付性命的恋人，对她而言只是书中的童话。　　 听了雪公主的话之后，爱丽丝陷入了思考。　　 雪公主的观念，和她成长的环境，恐怕是脱不了干系的，她曾经亲口提到过连她父亲都曾想杀了她，而公爵夫人也曾推测莎弥拉是被雪公主利用，杀了前任国王然后被雪公主兔死狗烹的。　　 从这一点看，雪公主过去身处的宫廷，压根就不能算个正常的地方，爱丽丝没办法将自己的标准套在对方身上。　　 深思熟虑后，她开口回答：“殿下，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养成的观念也不一样，你没办法期望每个人看待事物的标准和自己完全一致。正如你没办法理解我如此看重感情，我也没法理解你只注重利益。”　　 雪公主想了想，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人除了物质需求还会有精神需求，就比如殿下你宁愿死也不愿让自己的沾上污点，追求巅峰便是你的精神需求。其他人也有不同的追求，有的人愿意为恋人豁出性命，有的人愿意为就救一个朋友散尽家财，有的人可以为保护战友冒生命危险，也有的人愿意为了家人倾尽全部……”爱丽丝迟疑了片刻，然后说，“说实话，殿下您身处的环境，可能反而不太寻常，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过对他人有感情寄托的时候，所以我也不确定你能不能理解。”　　 雪公主听了这话沉默下来。　　 不寻常么？倒也确实是。　　 但其实她也有过“寻常”的时候，那段她过得像个寻常人的时候来源于她那个可怜的母亲。　　 “我雪儿的头发真好看，跟黑檀木的梳子一样又黑又亮。”母亲时常拿着黑檀木的梳子，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这样说。　　 她也说不清王后做这种原本可以交给侍女的工作有多大意义，但小时候和母亲在一起的诸多记忆给她的感觉，似乎还不坏。　　 那是她寒冰一般坚硬的内心中唯一称得上柔软的地方了。　　 只是现在这些回忆又有多大意义呢，现在她对记忆中的母亲抱有的感情只有怜悯和一丝轻视。　　 没有能力，精神也无比脆弱，将自己的人生和感情寄托在愚蠢的国王身上，徒劳地想要获取那个可悲男人的欢心直至绝望。　　 对如今笃信强者道路的雪公主而言，记忆中的母亲根本就是个反面教材，应该与之划清界限。就连被母亲称赞的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因为晋升意外的副作用变成了白发，她也丝毫没有留恋。　　 然而听到爱丽丝无意中所提及的，她还是忍不住想起过去每到夜晚，上床睡觉前，母亲总是坐在镜前，拿着梳子朝她招手：“雪儿，快过来。”　　 “殿下？殿下？”　　 爱丽丝第二次的呼唤让雪公主猛地回过神来。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雪公主迅速反应过来，让自己神色恢复如常，“时间也差不多了，喝完就回去吧。”　　 “好。”爱丽丝有些疑惑地看着雪公主答道。　　 雪公主端起杯子，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上一次在人前出神地回想过去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66.夜之眷属（月票加更）　　 大钟楼顶上，女人蹲在阴影当中，用能力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同时睁大血红的双眼，注视着远处。　　 这个季节的傍晚天黑得很快，但她的视野却随着夜幕的降临变得更加清楚。　　 她是黑夜的眷属。　　 她耐心地监视和蹲守着，时钟的分针很快就转过了半圈。　　 而后，寻常人根本看不到的灵体从她背后浮现出来，移动到她身边。　　 “该下定决心了吧安普莎，要做就趁早。”幽灵浑浊沉厚的声音直接传进她的意识，“等凛冬公主得知太多消息提高警惕就麻烦了。”　　 附身灵，由神性位阶的“死灵术士”，以人的死灵为材料制作的无意识灵体，可以依附在低位阶或者自愿被附身的活人身上。　　 灵体的制作者可以远程操纵附身灵对附身者传达自己的意识，也可以激活附身灵攻击或者保护附身者，视用途不同，附身灵既可以是恶灵，也可以是守护灵。　　 “请再……宽限一点时间。”安普莎小声回答。　　 “再宽限时间？呵呵，将我们手里珍贵的圣遗物借给你有将近半个月了吧，还没有看到成效，冥王陛下对你的效率很不满意。”幽灵冷冷回道。　　 “她也是第四位阶，我没有信心能绝对赢过她。”　　 安普莎很迟疑，因为她背负不起失败的风险。　　 “你手里有圣遗物，我们给你的支持已经足够了！”幽灵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如果真的希望冥王陛下帮你们唤醒你们的‘睡美人’，月之国就要先展现出相应的价值！”　　 这话让她咬紧了牙关。　　 价值？我们月之国的价值，无非就是给你们当炮灰，当做执行这种危险计划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可他们又什么办法呢？弱国无外交，弱小的月之国如今依附死亡国度生存，在死亡国度面前没有发言权。　　 死亡国度还在他们的国家里扶持起了新的领导势力，那位刚晋升第三位阶“鲜血大公”的鲁斯凡爵士风头正盛，已经隐隐有篡夺王位之势。　　 如果不是她所效忠的那位因为圣徒的言灵陷入沉睡的女王是第二位阶的“红衣之王”，有着更高的价值，死亡国度早就将他们彻底舍弃了。　　 如今新掌权的冥王给了两边一系列任务。　　 倘若鲁斯凡爵士和他的幕僚们先完成了任务，死亡国度将扶持他成为月之国的摄政王。　　 而效忠女王的他们如果先完成，冥王承诺愿意支付一定的代价，唤醒睡美人，让她继续统治月之国。　　 在月之国内部制造分裂，又利用这种分裂像耍猴戏那样鞭策两个派系为争取支持而竭尽全力讨好自己。这无非是死亡国度为了进一步系紧月之国脖子上的缰绳所使的一点小手段，但即便知道这一点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服从，因为这是让女王的派系存活下来的唯一的办法。　　 安普莎意识到自己没有退路了。　　 她连杀了两名帝国内部推行凛冬王国吞并计划的实权人物，意图为这个派系内的激进分子添一把柴火，借此挑起他们与凛冬王国独立派的矛盾。　　 只是帝国内部虽然腐朽但掌权的人不全是废物，最终消息全都被异端审判所封锁镇压了下去。　　 可以预见，继续在这条死胡同鼓捣下去，非但得不到成效，恐怕还会增加暴露自身的风险。　　 如今，想要继续完成死亡国度指派的挑拨帝国和凛冬王国的任务，恐怕只能铤而走险，从凛冬王国那边入手了。　　 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暗杀那位雪公主。　　 问题在于同样是第四位阶，血肉领主的能力虽然不弱，但相较于元素领主没那么适合正面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