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白在马又颉的带领下,没过多久,便进入到了萧保立所在的主帅帐中。 主位之后的踏雪侯,才一看到白袍身影行入帐中,整个人就站了起来。 萧保立笑言出声:“陆庄主,别来无恙啊!” 陆风白双手笼袖,步伐极为随意地走到营帐正中,他眼帘低垂,只是默默地看着沙盘走势,不曾看向萧保立一眼。 萧保立对此倒也不恼,先是给马又颉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对方先行离去,随后便双手拍掌出声。 “本想前些日子派人去寻一寻陆庄主的,就是怕扰了山庄众人的清净...” 萧保立的话还没说完,陆风白便出言将其打断。 “侯爷与陆某之间,不需要这么多弯弯绕绕,直接言明即可!” 此话一出,刚要端着酒肉进入帐中的燎原兵卒,只得停步帐外不敢逾越身前雷池半步。 萧保立挥了挥手,让那些原本听从他掌声前来的兵卒后退。 这一举动,让帐外的马又颉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盯着帐内那袭白袍身影。 侯爷如此招待你陆风白,竟还是这般大的架子...要是狗嘴里吐不出些真东西,看你如何走出燎原军帐! 萧保立绕过桌案,与陆风白一同看向了帐中沙盘。 两人面前,在这标注着整个炎阳版图的沙盘上... 陆风白所看的,是逐渐向西京靠近的三方势力,而萧保立所看的,却只有西京而已。 后者率先出声:“还是要跟陆庄主先透透底,如今皇城之内已有十四名官员,有意投诚于萧某...” 陆风白应声道:“文官、武将各半?” 萧保立摇了摇头,脸上笑容依旧。 “文官不过三人而已,其余都为武将,且都是皇城之内的手握实权之人...” 陆风白向右稍稍移步,离沙盘上标注的金州城位置近了一些。 他出言问道:“那这些人当中,是有人坐镇或是可以暗中操作金州城了?” 萧保立点头答道:“没错,如今举兵围困金州城,不过是与之里应外合,逢场作戏罢了!” 对于眼前踏雪侯的故作显摆,陆风白不以为意。 他继续出声道:“侯爷,陆某是说如果...如果坐镇金州城的幕后人,只是假意投降于燎原军,最后将侯爷一直拖延在此,让其余两支兵马抢先靠近西京,你该如何?” 萧保立才听完陆风白言语,立即便发问道:“他们这么做有何益处?又有...” 他都还没说完,自个儿就不说话了。 要是让那北边来的蛮子,又或者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楚王夏桓抢了先。 燎原军的勤王旗号,可就没有多大作用了,若是大势所趋,甚至要依附于那位夏氏宗亲子弟。 届时,他萧保立还有什么出头之日? 萧保立稳住心神后,看向了那个神态慵懒的白袍身影。 他双手抱拳出声道:“还请陆兄为萧某解惑!往后战事若是可以,也烦请陆兄指点一二!” 陆风白侧过脑袋,终于看向了萧保立。 “倒也不是陆某有什么料敌先机的本事,就是手下有些劫掠军情的本事罢了...” “与侯爷暗中合谋之人,可是唤作言狰?是由西京委派至金州城的一名实权校尉?” 萧保立点了点头,肯定了陆风白的猜测。 如此一来,白袍身影便斜靠向了沙盘一角,抬手从西京到金州的方向一抹。 似乎是沙盘上留有炭笔粉末的痕迹,陆风白抹过以后就双指摩挲了起来,将那些粉末在手中不停搓揉。 “约莫是两日前,有密信从西京方向传出,示意那言狰与侯爷尽可能的继续周旋一些时日,并且让其放出金州城粮草匮乏的消息...” 说罢,陆风白就将一封密信从袖口位置抽出,随后将之抛给了萧保立。 后者却是看也不看,就将密信丢到了火盆之内。 萧保立出声道:“陆兄所言,萧某信得过!” 最近一次与言狰秘密会谈,他就有意让燎原军尽可能的在城外逗留一些时日。 当时言狰给出的理由,是为了尽可能地策反金州城守将,后续好让燎原军兵不血刃的直接拿下金州城。 只要他萧保立可以带着燎原军入驻金州城,就可在此遥看西京形式变化。 进可兵临城下,退可固守金州! 密信在两人的对视下,逐渐被烈火侵蚀殆尽,就连最后的一点灰烬也被吞噬其中。 陆风白言道:“往后便是陆某的猜想了...西京此番作为,阻拦侯爷靠近西京是为其一,离间三方人马是为其二。” 萧保立略作思量一番,心中顿时有了些许猜测。 他出声问道:“依照陆兄所言,倘若我燎原军当真被拦在了金州,西京皇城里的那娘们,就会秘密与其中一方交好,而后制衡燎原军?” 陆风白点头应声道:“合纵连横,便是如此。” 萧保立试探性地问道:“陆兄以为,那娘们会向哪一方放低身段?” 与此同时,他心里开始暗暗揣测起来... 从漠北南下域外,翻越龙道进入中原的匪寇蛮子,封赏其爵位、银钱、领地,或许就能与之交好。 而那楚王夏桓,可就没有这么容易讨好了,如今摆在明面上的掌控者,便是那领授“北燕王”的君飞羽,还有统领南地兵卒的李延鹤。 这两个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在这些时日里,燎原军中的谋士翻阅了各地的宗卷密录,最终才从其中剥离出一些蛛丝马迹。 前者君飞羽,明面上是那六王之中,心性最为暴虐的燕王下属,统领其封地内的大半兵马。 背地里恐是操控燕王的实权者,让一个嗜杀成性的夏氏宗亲,来掩盖自己的布局谋划,此人万万不可轻视。 后者李延鹤,起初发迹于东都,后被调任剑南担任蓉城守军,从未有过进入西京的经历,但却拥有他萧保立都未曾领授的日升令旗。 绝不可能是先皇授予,定是当今天子暗中布局,放于南方的棋子。 陆风白抬手在沙盘之上轻叩出声,其手指关节朝向了征西联军方向。 他出声道:“与那焚骨三山之流交好,是无法对侯爷造成威胁的,并且就名声上来讲,也说不过去...” 若是行那引狼入室之举,只会让殿前群臣猜忌,只会让西京局势更加危急。 萧保立自是听得明白,他面不改色地说道:“那李、君二人又该如何封赏,后者可是已领授王号,无封可赏...” 自古文官、武将有别,前者于朝堂之上有的是官爵可封,后者却是极难把控,稍有不慎便会无封可封,甚至变作随时都可能倒戈的威胁。 数百年前,中原大地上就有白、韩两将,无不是被其君王称君、称王。 但最终结果,不都是无封可封,为避免对方起谋逆之心,只能将其绞杀。 而今领兵征西联军的北燕王君飞羽,不正处于白、韩两人的境地,西京皇城内的妖后,又该与之如何周旋呢? 陆风白言道:“妖后乱朝终归只是一介女流,若是她以君王换君王,或是甘愿沦为那北燕王的牵线傀儡,不就有赏可封了?” 萧保立不解地问道:“如果依照陆兄所言,这娘们造反的目的是什么?最后就是为他人做嫁衣嘛?” 绝不可能! 萧保立可以肯定,从将他下调南疆平叛开始,那个娘们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并且她的心思尤其缜密,大贞殿上绞杀六王的同时,就可让乌夜骑镇压六王封地。 要是这些行径全数准备完毕,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换做是他萧保立来办,根本无法容忍这样的结果。 陆风白看出了萧保立的不解,随即开始出言解释。 “只要侯爷被挡在金州城外,西京皇城先联合北燕王一同驱逐那焚骨三山之流,最后一同举兵南下,给燎原军按上一个谋逆之名,侯爷有几分胜算?” 萧保立言道:“沿途退至剑南、南疆两地,与之尚可五五之分。” 陆风白抬手再一抹,是从龙道以北划下,直指南疆。 萧保立面露难色,陆风白手指的起始位置,着实让他有些神慌。 漠北...玄天军...谢乾... 后者再次出声:“如此,侯爷还有几分胜算?” 萧保立强作镇定,出声问道:“如今中原乱成一团,那寒川王都不曾有南下动作,往后怎还会有南下的意图?” 陆风白言道:“侯爷,如今的局势和你、我现在推演的局势,不一样...” 如今的踏雪侯,是以勤王为旗号,带兵北上西京。 如今的北燕王,是以楚王夏桓的名义,肃清西京乱局。 至于那从域外潜入中原的焚骨三山之流,不过是个体量大些的寻常匪寇。 所以镇守炎阳北境门户的寒川王,不会轻易南下。 可要是踏雪侯的谋逆之罪坐实,那玄天军团可就有理由南下平叛了。 到了那时,不管是妖后退位让贤于北燕王,还是“卧病不起”的天子被迎回大贞殿,萧保立都会是吃力不讨好的那一方。 萧保立沉声说道:“那此局...陆兄以为该如何解?” 陆风白随手抄起一只炭笔,将两人眼前的金州城一笔抹过。 “别管那言狰了,直接强攻金州城,随后联系其余两地人马,一同会师西京城下!” 此举是为先发制人,只要抢在西京之前,把其他两方稳住,就可再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