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在曲折山背阳的那一面,原泽打着燃灵灯,穿梭林间,走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一处潭眼。 无须冬眠的野兽在夜间双眼放光,但都避着原泽走,不敢靠近半步。 在湿润的山石薄土上,原泽找到了一大片肥沃的狼尾韭。 离了土的狼尾韭活不了多久,无法像采药一般将它连根拔起,放入储药盒。 原泽只能扯下旁边枯黄的藤蔓,编了几个简单的巴掌宽的软筐,垫几片树叶,将狼尾韭连根带土移栽进去。 估算着用量,原泽移栽了二十筐,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约莫已经过了寅时。 他按照来时的速度御剑往回赶,赶到半路时,心跳猛的下坠。 “映渊?” 冥冥之中,原泽察觉到出事了,稳定恍惚的心神,飞速往黄府方向御剑。 黄府里腥气冲天,还未天亮就已灯火通明。 家丁来来往往,人声熙攘,刺眼的火把照红了一片天空。 原泽看过惨烈的院子,没有看到奇凌湘的身影,连向来咋咋呼呼的小四也看不到, 他走过遍地的碎尸,来到灰头土脸的余问道面前,单手将他的衣领提起来:“映渊呢?” “小四呢!” “发生了什么?” 他离开不过半夜,怎么就发生了这么不可挽回的事? 原泽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将呆滞的余问道惊醒。 “被鬼面人抓走了,我看不清他们往哪边去。”余问道避开原泽的目光,有些羞愧。 本应死的是他,是奇凌湘不顾一切为他挡下了杀招,落入鬼面人的陷阱,无法逃离,连人带剑被掳走了。 “玉昆仙京?” “嗯。”余问道点头。 玉昆仙京这个邪教,很少单打独斗,最喜欢群殴。 原泽心情沉重,问:“来了多少人?” “一个。” 原泽错愕:“元婴境以上?” “筑基三阶。”这话说出来余问道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和奇凌湘一个筑基二阶、一个筑基三阶,再加上一个剑气境的剑灵小四,居然惨败于一个筑基三阶之手。 果然,原泽也不相信。 他眯着眼看向有背叛前科的余问道,心里有点发颤:“是你?” “不是!”余问道急忙赌咒发誓:“我可以向天道起誓,绝对没有出卖你们。” “你不能因为一次前科就永远怀疑我,青芜。”余问道眼神有些悲伤,他知道自己视钱如命的形象深入人心,但他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兄弟。 虽然他和奇凌湘经常谁也不服谁,说不过三句话就要吵起来。 但在他心里,奇凌湘和原泽一样。 他把他俩当成兄弟,还有那个剑灵小四。 他活了十六年,唯一用心去对待的好友、兄弟。 焚心原那一次对原泽的背叛,是他有生以来唯一后悔过的事情。 唯一一次背叛深深刻印在他心里,时时拷问他,很大可能还会成为他破境金丹的心魔。 原泽松开余问道的衣领,一言不发。 这么快就找上门来,玉昆仙京很有可能一直隐藏在黄府里,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寻找机会将原泽他们一网打尽。 原泽抬手布下结界,将黄府牢牢把控起来,限制人员的进出。 若是奇凌湘和玉昆仙京的人还在黄府里,那他可以慢慢找。 若是不在,那他可以找出不在府上的人,进而排查出隐藏在暗处的玉昆仙京的人。 “仙人!” 一直在旁边观望的黄千钟看到原泽和余问道停下争执,急忙跑过来,给原泽跪下。 奇凌湘在他黄府中消失,他担心原泽会迁怒于他。 原泽冷眼看着他跪在地上,说:“把所有人都集中到院子里来,包括你儿子,裹紧被子也要抬过来。” 黄千钟不敢有微词,想叫石三汉把府中下人都叫过来,却找不到他的人影。 “老爷?”黄韶年的书童折桂,心思活络的一个小伙子,抓住了这个可以表现的机会,走上前来请示:“您请吩咐。” 慌神的黄千钟找到了主心骨,急忙说:“去把府中的内眷下人都叫到这个院子里来,公子也要抬过来,小心些,快去!” 不一会儿,院中站满了人,看起来有一百多号。 “一个一个清点,看看都有谁不在。” 原泽对黄千钟说,黄千钟吩咐折桂,上下一起发动起来。 天光破晓,一百多人站在寒风飘雪中,瑟瑟发抖,嘴唇青紫。 “老爷,清点完了。”折桂小声对黄千钟说:“石管家、刘大娘、月儿……” “石三汉?”黄千钟不敢相信,明明傍晚时分,还见他在跟前伺候,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人了? “在不在那些碎尸里?” 折桂摇头。 “如何?”原泽看向欲言又止的黄千钟。 “仙人,碎尸也拼好辨认完毕了,除此之外还有四人不在场。”黄千钟说。 “管家石三汉、刘姓厨娘、婢女月儿、马车夫吕四。” 折桂赶紧在一旁补充:“回禀仙人,刘厨娘五日前告假回家照顾生产的儿媳妇,吕车夫前日扭到了腰,也告假家中。” “临时不见人影的只有石管家和婢女月儿。”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一下子就将嫌疑人缩短在两个人里。 原泽问:“他们家在何处?平日里和他们走的近的人可有察觉他们两人的异常?” 很快就有和石三汉走的近的人站出来,战战兢兢地告诉原泽。 “小的和石管家是酒友,知道他家在城西石家村。” “小的曾经和石管家是赌友,但最近半年来,石管家便金盘洗手,不去赌坊了。欠小人的五千通宝还没还。” 黄千钟突然说:“半年前,石三汉家中走水,妻儿孙子都丧生火场,经此大变,洗心革面也有迹可循。” 原泽默默听完,问:“侍女月儿呢?” “婢女月儿是年儿房中的大丫鬟,我并不清楚。”黄千钟说。 “星儿姐姐?”折桂叫住淹没在众人中的侍女:“平日里你和月儿姐姐玩的最好,可知道些什么?” 人群倏的散开,将侍女星儿暴露在原泽面前。 星儿抬头看到原泽冷淡的目光,一下子就跪在了雪地里,哽咽着说:“月儿姐姐已经死了。” “胡说!”折桂出声呵斥,他可不能落的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我明明仔细清点过,满院碎尸里,并没有月儿的尸体。” “月儿姐姐前天夜里投井自杀了。”星儿跪爬到原泽面前:“求仙人为月儿姐姐做主,她是被石管家这个魔鬼给逼死的!” “贱婢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黄千钟就要去捂星儿的嘴。 原泽一挥手,将他打开,滚到失神落魄的余问道跟前。 余问道抬起头看了原泽一眼,默默将黄千钟控制住。 “你继续说。”原泽说。 “大公子的发狂也跟石管家有关……”星儿说。 原泽听完,更加确定了那个驼背老人石三汉的嫌疑。 石三汉是黄家的家生子,为人木讷,有些喝酒、赌博的癖好,但办事严谨。 黄千钟的父亲很器重他。轮到黄千钟当家做主的时候,虽然嫌弃此人不会来事,但看在死去的老父亲的面上,还是让他待在了管家的位子上。 半年前,因为一场大火,石三汉成了孤寡老人。 经此大变,他的性子变了很多。 原本木讷的人变得圆滑世故,还爱喝酒,但赌博却不沾了。 除此之外,变得格外好色。 半个月前,他玷污了黄韶年的通房丫鬟月儿。 月儿日日以泪洗脸,不敢将这丑事泄露出去。 短短十来日,本来珠圆玉润的美人胚子竟然瘦成了皮包骨头。 前日,在星儿的逼问下,她才把受到石三汉欺辱的事情和盘托出。 星儿气不过,她不能拿在府中一手遮天的石三汉怎么办,只能将此事告诉黄韶年,让温润谦良、善待下人的公子为月儿做主。 愤怒的黄韶年当即去找了石三汉,谁知却恍恍惚惚地回来了,而石三汉什么事情都没有。 那一日,黄韶年便已失了魂,谁问都不说话,大半夜瞪着个眼睛不睡觉。 月儿惊恐之下,投井自尽了,她知道是自己害了公子,再也承受不起这沉重的心理压力。 第二日清晨,安静的黄韶年便发起狂来,满城医师束手无策。 有个下人告诉黄千钟,有三位仙人歇脚好人城,他便命石三汉将原泽他们请回府上为黄韶年治病。 星儿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而被原泽一掌拍吐血的黄千钟听闻是得力下属石三汉将自己的儿子变成如今这副疯魔的模样,气的又吐出了一口血。 “仙人,求您抓住这背主的奴才,为我年儿出这一口恶气!”他哀求原泽。 原泽没有搭理他,刚想叫余问道将他捆起来,杀去石家村将奇凌湘和小四救出来,就听到门外有人被结界撞飞。 他凝神去看,一个华服美髯公带着一伙士兵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