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许奕和月尘已经离开,而原泽也要兑现承诺,和余问道走一趟棠溪城。 原泽下楼的时候,看到余问道正缠着白马客栈的掌柜。 “好姐姐,这多余的房钱,真的不能退给我么?我不要他们三个人的,只要我自己那间上房的钱。” “请问这位道友,你的房钱是你自己给的吗?” “不是。”余问道不占理,那是许奕租的。 看着余问道死缠烂打要掌柜退房钱,小四对原泽说:“我终于见到比你还缺钱的穷鬼了。” “你也去。”他怂恿原泽:“你师父付了这个月的房钱,还有十九日没住够,让她把钱退给你。” 原泽走到柜台,还未开口,那掌柜便把多余的房钱退给他:“四间上房,一日六百,付了三十日的房钱,还有十九日未住满,扣除三成退房费,一共退你三万一千九百二十玄幽通宝。” 余问道看到原泽下来就没再纠缠了,在付钱正主的徒弟面前,他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去要这个房钱。 原泽递过玄幽仙籍玉牌,掌柜把房钱转入里面。 出了大门,原泽看余问道一脸懊悔的模样,说:“若是投石道友需要,在二十万的基础上我还可以再借你三万。” 他约莫知道余问道很缺钱,也知道他的钱都花去千金楼赌坊了,大抵是有些苦衷的。 但余问道没有说,原泽也不去问,只想着若是自己能帮的上忙,就尽量帮他一把,抛去单纯的情谊不谈,他还欠他救命之恩。 “那我就谢过青芜道友了。”余问道很高兴,搭着原泽的肩膀,走出城门,去百兽门接那一百匹浮罗马。 两人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三岁,但身高却相差不多,余问道只比原泽高出半个头。 也不知是因为原泽长的太高,还是因为余问道颠沛流离少有吃饱穿暖的时候,营养跟不上,长的太矮? 一个吊儿郎当,满身补丁,潇洒风趣;一个进退有度,宝冠华服,温和有礼。相差如此之大的两个人走到了一起。他们有着相似的过去,在某一瞬间分叉开来,又在今日恍若相交。 原泽带着余问道御剑到了百兽门,早有百兽门的弟子等在山门前的空地,身后整整齐齐跟着一百匹浮罗马。 百兽门是南冥州的一个小宗门,门内弟子有将近五百人,但修为都不高。无法运送浮罗马去棠溪城,生怕路上有个意外,所以只能在任务所发布委托任务。 反正棠溪城主府财大气粗,答应承担任务的报酬,百兽门也没有损失什么。 那弟子接过任务玉牌核对,看到原泽他们只有两个人,心下迟疑:“只有你们两个?” “不。”余问道自然否认:“我俩是负责接收浮罗马的,还有二十多号人等在百兽山之外,没有跟上来。” 原泽没有说话,沉默以对。 余问道的话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但由于他身边跟着一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原泽,百兽门的弟子选择相信了他们,没有追问:“这是浮罗马两个月的口粮。” 余问道接过储物戒,胸脯拍的邦邦响:“我们办事,你们放心。” 余问道指挥原泽骑着一匹浮罗马走在前头,他自己垫后,时不时还骑着马往前巡视,确保所有的马都跟着原泽走。 那弟子见他也是个有御马经验的,心里最后一点儿担忧也消失了。 按照浮罗马的脚程,从明珠城去到棠溪城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余问道确实有两把刷子,一个半月过去,路程走过大半,依旧稳稳妥妥。 他是个会扯虎皮的,在马队前后都挂上了画有棠溪城主府和流云剑门标志的旗帜,于是,有歪心思的散修见这架势,都不敢上前来找麻烦。 余问道也不算狐假虎威,马是送去棠溪城的,送马的,也确实有流云山的弟子。 原泽不得不佩服他:“看来投石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些日子以来的同吃同住,跋山涉水,披星戴月,原泽和余问道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也算得上是死党好友了。 余问道少有人知的缺钱原因,也因为一场暴雨,披露在原泽面前。 这一天,路过狭小山峡的时候,看见乌压压的黑云,余问道心里焦急:“青芜,我们要尽快将浮罗马赶过山峡,否则下雨就危险了!” 可惜,就算蒙住了一些易受惊的马的眼睛,快马加鞭赶路,他们还是被倾盆大雨堵在了半道上。 天雷震响,大雨滂沱,滚落的沙石惊乱马蹄。 原泽和余问道只能翻身下马,拽着马匹前进。 “吁——吁——” 余问道配合灵力,将浮罗马带上正途。 “投石!”原泽担心会爆发山洪:“先将马赶到前面那块高地上,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你看旁边的山溪,涨的太快了,我担心会爆发山洪。” 事实证明原泽的担心没有多余,刚将大部分的马赶到高地上,山溪就高涨到了马背。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轰的一声,半山的稀松泥土崩塌下落,泥浊的洪水大涨,去势滚滚。而余问道还站在峡谷中央,试图把最后几匹浮罗马往高地赶。 眼看洪水就要冲进峡谷,原泽大喊:“投石!危险!快上来!” 但余问道置若罔闻,他不能放弃任何一匹马。稍有闪失,四十玄幽通宝就会打水漂,之前一个半月的努力就白费了。 原泽要安抚高地上惊慌乱窜的浮罗马,分不出手来帮他。而余问道那十个分身,为了保护冲入山洪中的浮罗马,已经灰飞烟灭了。 “他好歹也是个筑基修士,这点儿危险算不了什么。”小四说。 可原泽还是不太放心,他用灵力竖起屏障,把浮罗马困在高地上,至于有没有马会撞到屏障被弹伤,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余问道沉浮在滚滚山洪之中,拼命向前去抓住那被冲远的两匹浮罗马。 原泽把小四留在高地上看顾浮罗马,自己翻山下水,将之前余问道带回的两匹浮罗马送上高地。 “投石?” 余问道突然不见踪影,原泽站在上阳剑上,穿梭在山洪里找他:“投石!” 那两匹马已经被冲到了视线的尽头,余问道就在那里,可他好像灵力不继,在水中苦苦挣扎。 水波翻滚中,他伸手抓住山间横长出来的树干,摇摇欲坠。 原泽赶紧飞过去救他。 “啪——” “别管我!去救马!”余问道打开原泽的手:“快去!” 他不肯走,原泽也不敢耽误,御剑破浪前行,损耗大量灵力,终于把困在山坳处的那两匹浮罗马救回。 等他再回头的时候,余问道再次消失了。之前他抓住的树干也被山洪连根冲走…… 乌云终于散去,可天色也晚了。这一片山洪暴涨的峡谷里始终不见一丝天光,暴雨从晌午下到了入夜,原泽也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山石间找到了半死不活的余问道。 他一股脑的将自己的灵力过渡给余问道,让他冰冷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暖意。 “咳——” “投石!” “青芜?”余问道睁开眼睛,看到了满身泥污,狼狈不堪的原泽,开口第一句话:“浮罗马都救回来了?” “都救回来了。”原泽不赞同地看着他:“你怎么能不顾生命危险去救马呢?” “马没了,钱就没了。”余问道理所当然的说。 “钱比命还重要吗!”余问道的不以为意让原泽有些生气:“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就这么缺钱?” “你要多少?我去给你借!” 余问道苦笑一声,有钱人真是讨厌啊…… 他说:“你怎么会懂我?你又不缺钱,你怎么会知道钱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那么幸运吗!”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遇到可以当你后盾的师门吗!” 余问道开始控诉原泽,一缕缕黑发沾在他惨白的脸上,显得愤怒又脆弱。 原泽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等他发泄心中的苦闷。 “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说着,余问道哭出声来:“你不会知道,收养你的人会拿这个恩情要挟你一辈子,让你一辈子都在泥潭里挣扎,永远都别想上岸!” 余问道发泄过后,讲起自己的故事。 三岁以前,他依稀记得自己有一个普通又美满的家庭。可有一天,家没了,父母也死了,他变成了四处乞讨、抢吃的、偷吃的小乞丐…… 渐渐的,他不再记得自己的父母,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家。他以为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小乞丐,独自在市井里挣扎求生,却险些被人打死在一个霜冻的秋夜。 是飞蓬观的观主救了他,给了他一个落脚的地方,可却没能给他一口饱饭。 他依然要到街上去偷、去抢、去乞讨,不一样的是,他变成了一个有落脚地的小乞丐。 飞蓬观祖上也辉煌过,但到观主手里的时候,已经破败的差不多了。 肩负着振兴师门大任的观主修行天赋并不高,也就比普通人强一点儿,无法施展的他抑郁不得志,整日里借酒消愁,荒废光阴。 本来想让余问道继承衣钵,完成他未能完成的事业,可余问道打小就精明,他清楚留在飞蓬观没有出路,不愿拜师。 他想离开这个地方。 谁知,他十一岁那年,观主的酒友欠了千金楼一笔巨债。酒友趁观主不省人事的时候,让他在典卖飞蓬观的契书上画了押,将飞蓬观抵给了千金楼。 等观主第二日清醒过来时,事情已经无力回天。千金楼带人拆了飞蓬观,将地皮租借给了太玄宗的一个门人。 观主当即气血逆流,被气死了。 临死前,他要余问道对天道起誓,一日不赎回飞蓬观,他就一日不能拜师别派,以报答他收留之恩。 “可有钱就能将飞蓬观的地契赎回来吗?”余问道摇头:“我明知千金楼在诓我。赢够百亿筹码就将地契返还,谈何容易?他们就是在欺负我无力反抗,可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只不过是抓住唯一的机会罢了。”他说:“哪怕再不可能,我也要抓住这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