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能看到眼前这位少年,听到少年的唏嘘王羲颐相信这都是他的命中注定,之前在翰林院相遇如今又在这国子监相逢,如今让他的心境豁然开朗,他又如何不应该投桃报李呢? 王羲颐轻轻拍了拍那位自顾自感慨的年轻人肩膀笑容温和。 “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今日你我已经两次相见,相遇即是有缘,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字?” 少年显然之前没有注意到王羲颐,此刻看着笑容满面的中年人他终于反应过来,于是正襟而立执晚辈礼对着王羲颐拱手而躬身。 “晚辈王阳明,先前在翰林院就感觉先生气质非凡,如今又在这国子监相遇,难不成前辈是哪位儒家大贤?晚辈眼拙不曾认识?”少年行礼之后很自然的看着王羲颐开口道。 其实少年所谓的气质非凡不过是客气话,他王羲颐虽然贵为一方学宫之主,也曾可杀得得势高手,但是如今神华内敛,别说是他,就算是任何一位成势高手如今来看他王羲颐也不过是一位普通的读书人。少年之所以这样说一方面是客气话,另一方面则是此刻感觉眼前的中年人让他感觉有些亲近,至于原因他也不清楚。 “噢?你这样说莫非你认得哪位儒家大贤,你倒是说说看,不瞒你说,我是从西南那边来这玉陵城的,孤陋寡闻正想打听一番!”王羲颐也随手还了少年一礼,随后一本正经的开口。 听到他的话少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神色有些尴尬。 “不瞒先生,我也未曾见过一位儒家大贤,噢对了,前几个月倒是有幸见过咱们天渊的文华阁老程老,他应该算是一位,除他老人家之外可么得一位了!” 少年没有说,其实今日他之所以来这国子监也是因为这国子监和那位当朝阁老有关所以他今日才来的。当日秋水亭和会之中听了程珏的一番话之后王阳明便“有所悟”,只不过这所悟让他不是很坚定,恰逢如今科举,对他来说也算是一次大的抉择,所以这几天他心慌不已,今日去了翰林院又来了国子监只希望能够找到一个答案。 “我虽然出身江南,但是因为从小家境并不太殷实,加之我又有些不务正业不好好读书,就连家乡那些个有名望的先生都懒得搭理我,就别提什么见过大贤了!”少年有些自嘲到,原本这些话他是不该和这位陌生人提起的,但是不知为何他今日就提了起来。 他本不是个善于和人打交道的人,或许是这些日子在这玉陵城中一个人闷了太久,又或许是这些日子太过心中烦闷,也或许是眼前的中年人确实让他有些亲近,所以他才不由自主和对方攀谈起来。 “不务正业?那这样说起来我俩确实有缘,我也被很多人说过不务正业,我的那些文章和道理也被很多人嗤之以鼻呢,说起来我们倒是难兄难弟啊!”王羲颐始终面容温和,事实上他说的也没错,因为他先生的缘故他和他这一脉都被天下正统的儒学所摒弃,就算他如今算是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也一样避免不了这样的事实。 他的野萍学宫除了那些本就不多的求学之人外真正他这一脉本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既然今日我们两次相遇,不如便去小酌几杯如何,可先说好,我在这玉陵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由你选,至于酒钱嘛,就由我这来付!”王羲颐笑着和眼前的年轻人开口。 叫王阳明的少年犹豫了一番随后像是想通了,反正自己如今也打算出玉陵而去,今日两次遇到这位古怪的读书人确实是有缘,就当是在这玉陵最后的君子之交吧! 如此两人便一前一后离开这国子监,由王阳明带路两人在玉陵城内东绕西绕最终又在小巷子里拐了几拐来到一处小酒坊之内。 酒坊确实很小,此刻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并无其它酒客,或许这么个地方也没有几个人会来。 “老曲,来两壶上好的梅子酒,老规矩,花生茴香豆先来,今天再加一碟卤肉,”显然王阳明和这酒肆老板非常熟络,在唠叨了几句之后老板便去陆续端来一些小菜。 “不瞒先生,小子在玉陵借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这酒肆也是偶尔发现的,不常来但却也熟络,这酒肆虽然简陋但自家酿的梅子酒味道还算甘冽,最主要的是价钱公道,童叟无欺!”王阳明的话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看这位叫王羲颐的读书人不像是那种有钱的读书人,而他王阳明也囊中羞涩,况且在他看来,读书人喝酒喝的是抱负喝的是意气,至于在哪里喝酒,喝多好的酒则并无关系。 好在看王羲颐的样子也不像在意这些的人,于是两个看起来都和失意的读书人便在这小酒肆中喝起了这梅子酒。 酒入愁肠两人的话便多了起来,少年和王羲颐说了很多,比如他本有一个考过状元的祖父但最终却选择寄情于山水而穷困潦倒,比如他的那位父亲一心想考取功名却一生郁郁而不可得,而他就成了他父亲的唯一希望。 少年说了很多,王羲颐只是静静地听了很多,在听于被听之间两人之间却如绿水萦绕不止。 “这满玉陵的读书人如今莫不是想要考取功名,他们如今虽然读书地目地不纯但是却依旧有一颗济世治国之心,但是入仕之后呢,怕是一个留守本心的都没有! 王先生,不瞒你说,如今人人都说这天渊太平盛世,这世道也确实太平了不少,可是为什么我却感觉这世道却没那么太平,反倒和书里那战国烽火人不是人有些一样呢?” 少年显然喝的不少,所以此刻嘴里的话在酒肆老板听起来就有些像是胡言乱语了,而在王羲颐耳中少年的话却如琴音入耳心中大块。 既然相遇便是缘分,而缘分能让两人坐在一起便是志同道合了。与志同道合之人谈道理,这天下就没有如此快意之事。 “世人皆谓死生乃人生最大事,固然如此,所以这能温饱,能活下去便成为了每个人最重要的事。可是啊,可是世事无常!”王羲颐端起酒杯长饮一口酒而后又长长叹了口气。 “吃饱喝足之后会想功名利禄,会想青史留名,甚至于会想长生不死,自始秦以来到如今的天渊,盛世算是盛世不假,可说是乱世也不无道理。”王羲颐说到长生不死的时候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后抬头望了望门帘外的天上,随后嘴角微微露出一抹嘲笑。 “今日未曾尽兴,不知可否告知住处,他日定到叨扰一二,”王羲颐感觉到了周围的“天机重重,”他不想无故连累这位年轻人,虽然可能之后这种连累会伴其一身,但此刻他还是选择起身告辞。 “先生客气了,只不过这几日我便要回乡,原本还有些犹豫,经过和先生的一番长叹的之后我便想通了很多于是有了决定。我在这边的住所便在这酒肆后面的陋巷第二家,若是这几日先生要来便来就行了,别的没有,这梅子酒却能请先生喝个够!”听到王羲颐的话王阳明也起身拱手,而对方点了点头随后抬脚向着酒肆之外走去。 和王羲颐相谈之间对方言辞甚少,但是谈吐之间却颇为不凡,况且二人相谈各自看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这让王阳明不由心生亲近之意。 况且如此一番相谈之后王阳明已经决定最近便出玉陵而去,他不会去参加那被全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的科举,不是他自暴自弃,相反,他要去做一件真正的大事,虽然这件事在天下人或许看来他王阳明永远不可能做到,但那又如何呢? “虽千万人,吾往矣!”少年握了握拳头随后向着酒肆之外走去,背对玉陵城。 杨府之内,冷香小筑之内,读过几页书以后的杨文锋负剑立足于杨府阴阳塔之上俯视整个玉陵外城,他持剑于手缓缓将手中长剑指向内城的方向喃喃自语。 “全天下的唾弃又如何,我自可一人行之,你们都等着看吧!”他仰头长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他如今修行已然感知,他如今才气已然在玉陵大显,他如今已然是个读书人将要去参与天渊科举,可是他忽然想到了他的娘亲。 他是那样的想,想着想着便觉得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已和他背道而驰,想着想着便那样寂寞,寂寞得似乎只有他一人而已。 王羲颐走出酒肆没多远便遇到一位同样的中年儒士,只不过对方的装束要雍容华贵许多,两人对比之下对方简直就是高手风范十足,况且对方本来就是一名高手无疑。 天渊国当朝太师徐博温,此刻对方就站在这陋巷的街角默不作声。看着这位声动朝野的当朝太师,看着如今算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读书人王羲颐只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继续缓缓前行,离徐博温也越来越近。在他一步一步无比坚定的踏步之中他看到了他的父母,看到了当初最开始教他的那位私塾先生,紧接着他又看到了这些年和他一起读书,一起游学,一起结伴而行的读书人。 他每走一步便和一些人擦肩而过背道而驰,最终这个巷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 此刻的玉陵城,有三人皆是一人,有三人皆对这个世界有些不满,同样有三人与天下人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