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尘自也瞧出了云柳一招一式中的谋划,他不得不佩服此人心思之缜密。 对敌之际,招招式式间,都在思考着破敌之道。 倘若云天观沦陷,落在他的手中,幽冥教想必也不会好过。姜逸尘心道。 很快,姜逸尘便摈弃了脑海中的杂念,眼下的处境不利,再由着云柳的节奏来,他只有死路一条。 要想扭转局势,他得好好利用下自己的优势,先打乱节奏了。 只见云柳一剑朝姜逸尘脖颈间划出,携风惹电,声势浩大。 而姜逸尘竟是仰身躺倒,避过剑锋的同时,蹬直了双脚,踩踏在云柳右小腿上,在整个身子全然落地前,直朝后方急射而出。 土石翻起的地面本不平整,倒飞而出的姜逸尘却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般,每每在脑袋快磕碰道凸起的石块前,便用手或用脚,乃至用剑,轻点地面,将身子撑高,避开石块。 而后顺势一推,再加一把暗劲,让自己飞得更远。 如此,须臾间,当姜逸尘再次站起身时,与云柳的距离竟拉开了五丈,也落到了较为齐整的地面上。 这一切,自然都落入云柳的眼中,他看出了姜逸尘是通过听风辨位,避闪石块,更是三次轻触地面便窜出五丈距离。 这份耳力,背身“燕子三抄水”的身体协调度,着实令人赞叹。 云柳不得不承认姜逸尘的轻功身法十分了得,也不由琢磨起姜逸尘的真实身份来。 姜逸尘见云柳并未立马攻来,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便该由他来唱主角戏了。 姜逸尘道:“看来在下总算是有机会多说几句话了。” 云柳不紧不慢地走向姜逸尘,道:“那你该好好珍惜这机会。” 姜逸尘道:“不知柳兄对杀手了解多少?” 云柳道:“我该说的先前都已说了。” 姜逸尘道:“看来柳兄并不愿多言,那在下说得直接点便是。” 云柳道:“如此甚好,我也不喜欢弯弯绕绕的。” 姜逸尘道:“真正的杀手,他们的心中只会是四个字‘杀死目标’,而不会是‘自己不死’。” 云柳已走近了一丈,道:“你的意思是即便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姜逸尘岿然不动,道:“不,是一种心态,在杀手的眼中,只能有敌人的死活,而没有自己的死活,杀手只能去想着敌人死,不是去想着自己如何不死。” 云柳又走近了一丈,笑道:“有趣至极,那今晚我便当一个杀手,在我的眼中也只有必死的你。” 姜逸尘道:“那在柳兄眼中,今晚有多少人该死?” 云柳闻言一滞,竟不知如何作答,冷言道:“哼!尽逞口舌之能。” 姜逸尘道:“看来柳兄还没想好今晚要杀多少人。” 云柳闭口不言,再走近了一丈,离姜逸尘仅余两丈了,手中的剑,再次泛起青紫电芒。 姜逸尘道:“柳兄可有想过杀龙葵姑娘。” 云柳道:“没有。” 姜逸尘道:“那你为何要伤害她?” 云柳道:“是因为她听信了你的蛊惑。” 姜逸尘道:“换做是以前的你,方才会不会对她如此粗暴?” 云柳已挺剑而出,一招流星赶月朝姜逸尘疾速此来。 姜逸尘继续道:“换做是以前的你,会不会救她? 云柳已欺近姜逸尘身侧,刺出了十余剑。 见姜逸尘再次以同样的身法闪避着他的攻势,云柳已有些不耐烦。 眼角间瞥见姜逸尘唇齿欲动,又要喋喋不休,怒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提以前!” 姜逸尘笑了,他已把云柳的心思抓在了手中,道:“在下或许没有,可它有。” 姜逸尘的话,让云柳实在摸不着头脑,云柳道:“谁有?” 噹!噹!噹! “它。”这回姜逸尘特地以剑相迎,更趁着空隙晃了晃手中的琴剑。 这一举动好似破开了云柳的某扇心门,他的怒气更旺,攻势更盛。 饶是如此,姜逸尘还是在云柳的攻势间隙中,继续出言相扰,毕竟眼下情景,这才是他的致胜法宝。 “你本没有必要背叛云天观。” “汐姑娘的年岁已是不小。” “她虽然有些任性,可也绝不会毫不顾及她父亲的性命,终身不嫁。” “我看柳兄相貌堂堂,武艺超群,想必炼丹之术也是观中的佼佼者,有朝一日,必当是云天观的继任者,何苦屈居于幽冥教之下?” “你何须如此着急?”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云柳又刺出了百来剑,而姜逸尘非但全部避开,更是见缝插针地以言语直击云柳的心扉。 一时看来,还是姜逸尘略胜一筹,因为云柳已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急道:“你不懂!你根本不懂!你可知这把剑叫什么剑?” “琴剑。”姜逸尘面上不动声色,可心底却已看到了结局。 杀人者,若可先诛敌心,则必可杀敌! “是了,这么好的一把剑,她的族人不惜重金为她打造的一把剑,她也不为这剑想个好名字,只说剑藏琴中,便为琴剑吧,她的心思,谁看不懂?!”云柳并未发现他的言语已有些凌乱,而他的攻势犹在,可剑锋已大大失了先前的准头,没有准头的剑锋,谈何威胁。 “且不说当时洛飘零翩翩君子,受无数少女垂青,可四年前,明知石府大难,洛飘零很可能已是身死,她还对一个远在天边,不切实际的死人,念念不忘,目中、心中再容不下旁人,这种被无视的滋味,你可能懂?!”不知何时,头冠已落,发丝披散,云柳的目光也渐渐失了凝聚点。 “汐姑娘心中并不是没有你们,只是她未曾注意到。”见到云柳的神态,姜逸尘竟不由心软,吐露了实话。 可这一来却反倒弄巧成拙,让云柳忽而回过了神! 云柳冷然道:“你到底是谁!?” 姜逸尘道:“在下奉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云柳道:“为何?” 姜逸尘微微一笑,道:“知道在下名号的敌人,至今为止,仅有一人侥幸活命。” “大言不惭!”云柳怒道,再起攻势。 可仅是刺出十余剑,他便发现,剧烈的情绪起伏后,手中的剑再不如先前掌控得游刃有余,随心所向。 目光看向姜逸尘,只见这年轻人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似在耀武扬威。 竟着了道!云柳心下实在后悔。 姜逸尘道:“在下还有最后几句话,愿给柳兄送行。” 云柳道:“闭嘴!” 姜逸尘道:“若是汐姑娘和洛公子终成眷属,柳兄可会祝福他们?” 云柳嘴上虽不答,心中却是应道,当然会。 姜逸尘又道:“汐姑娘确实是深爱着洛公子,但汐姑娘也是识大体之人,她心中早有定计,若确实与洛公子无缘,在明年生辰到来之前,定将自己嫁出去,而她身畔那些常常关心她的人,她哪会忽视?” 云柳到底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道:“胡言乱语!你是什么人,如何知道一姑娘家到底是何心思?” 就在云柳松懈之际,姜逸尘的剑终于出手了,这是他第一次进攻,却是一击致命。 琴剑刺穿了云柳的心房,他满脸不可思议,却又怅然一笑,他的心魔早已深种,他确实该死。 只是他还想知道答案。 云柳用左手紧紧抓牢着琴剑,不让姜逸尘将之拔出,似乎那就是汐微语的手一般,尽管接近她会遍体鳞伤,可他本便是心甘情愿的啊。 “在苍梧山中,正是在下救了汐姑娘,在下多管闲事了些,便多问了几句,还有,我,是杀手夜枭。” 语毕,剑出,血溅遍地。 云柳手捂胸口,想尽力减缓心口的血流出,既是在回味姜逸尘的最后几句话,也是为了多看一会儿从屋中走出来的人。 原来,琴声早已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