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倒还顺利,主要是李辰、杨炯等人挺活跃,与萧赞和萧烈竟然能唠到一块,吴坚、王先及小俪也和梁话、苗文宠等人有共同语言,只有孙云心里有负担,所以心态很勉强。小月的爸爸继续升官,意味着她家贵族的地位进一步提高,那么与自己的差距更加遥远,因此同学间的朦胧关系将可能彻底成为奢望,所有同窗的祝福与认可将会变成美丽的笑话。 孙云甚至想,与小月相比,还不如和郑冰的关系更可能,毕竟小冰的家世仅仅算士族,而不是贵族,与孙云的家庭地位略微接近一些,而且最近她家的态度比萧家简直一热一冷180度截然不同。当然郑冰的问题也有,一是她太漂亮,一是她父亲与朋党的口碑太差,与自己的接触圈子几乎呈敌对状态,选择郑冰意味着离经叛道,孙云也根本没深想过。 另外,小月属于腼腆敏感内秀的女孩,与郑冰的率性、小俪的直性不同,根本不会哄人开心,所以与差不多同样内向性格的孙云相处,经常有沉默的局面出现。今天也是这样,明知道孙云不善于这种场合,小月也没有什么办法让孙云情绪吊顶起来,只能听之任之,好在李辰、杨炯黏酒,很适应这种场合,显得很热闹,便没人注意孙云的情绪。 当然最主要,孙云也在注意控制自己的表情,谁要是跟他说话,他都嗯啊的点头应酬,大伙只当他不能喝酒的表现,最主要他也不是今天的主角。今天有失落需要安慰的,有高兴值得庆祝的,大伙的焦点都不在他身上。 倒是小月边的小嫂子建德公主有意无意的询问了孙云几句,包括家乡、师承一类,让孙云再次想起刚才对她的印象。其实之前见过公主,还是去年他们参加剑士比武后期,同学们到小月家庆祝小聚的时候,之后在某种场合,比如同学乙弗寂大婚等等又见过几回,但是都没有印象,没想到这回再见,孙云突然觉得眼熟。聊了几句天,孙云终于想起来,自己在梦境中,见过建德公主和永泰公主的小时候,以前没什么联系,此刻才终于对上号。于是他也顺便问了问永泰公主的事情,建德先是诧异后是无奈,看来永泰出家后,她们的联络并不多,可见皇家的亲情比起寻常人家多不如,里边可能有更多的隐情,一感叹孙云更沉闷了。 好不容易盼到吃完饭,大伙才尽兴道别。师弟们都喝了不少酒,看样子没法回学校看书了,孙云更没有状态,所以饭桌上就答应大伙饭后自由行动,晚上再回校看书练武。于是孙云对小月笑笑便率先与众人告辞,萧月看出孙云没什么情绪,除了关切以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萧赞等其他人都喝了不少,熙熙攘攘的互相珍重几句,没人注意孙云的低落。 离开酒家,孙云长长出了一口气。一边走,他一边对自己的未来迷茫,京城的确是一个人才荟萃之地,可又是对人的歧视之地、排斥之地,像他这样没有家庭背景,完全靠个人努力几乎没有什么成功的可能,除非有意外,比如自己如果真能做成贵族的乘龙快婿,可是即便如此也要忍受非常人的折磨,比如贵族圈的排挤、乘龙大树的蔑视,个人钻营的无助和低声下气的屈辱,问题是这方面自己根本就不擅长,再说既便善长,现在恐怕对象上还成问题,萧家自从萧赞的加盟,以及旁支远亲的投靠,现在逐渐成了一个大家族了,上至萧宝夤,下至萧赞、萧烈一干兄弟,几乎没有一个对自己能成为小月的女婿表示认可,目前最多保留小月同窗的待遇,可能萧赞稍好一些,因为自己是元子攸的义弟。按照传统,萧家的儿子要娶皇家的公主,那么萧家的女儿必然要嫁给皇家的亲王或公侯,这是整个家族的共识,并且变成规则,变成维持家族地位的法则,孙云一个最底层的普通人,挑战规则,简直是笑话。 当然也不是一点没有转机,只要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或者足够资本,现在的苗头看,也初具端倪,比如自己深得好多士族大家的认可,甚至还被某些贵族接纳,如郦道元、崔庠、高谦之兄弟,最主要有个义兄元子攸,主要原因是自己有个特异功能,就是别人所说的阴阳眼。 这个异能自己查过,只存在个案,通常在幼年或少年群体中,成家后这项本领会消失,那么以后自己便会失去这个别人羡慕的能力。好在目前挺有用,能为自己带来重视和认可,通过这些自己甚至连政局敌对一方的郑俨都对自己全力拉拢。此外洛阳的武林界对自己也比较亲近,好多派别都想自己的加入,自己虽然不是天才,但至少能够变得更强大,比不上那些隐世的天才,如果出仕则肯定还是名列前茅的。但是,短短的接触官场几次,孙云发现,这里并不是靠能力就可以,政治派别、门阀派别、家族派别、甚至皇权派别,里边错综复杂,而自己好像正处在各个派系的边缘,正看见向他伸出的手。问题是怎么甄别、怎么选择,可能稍有不慎,必然万劫不复,官场险恶远不是自己所预料的,换句话说,自己天生就是在乡下默默无闻,做个教书先生的命,非要跻身洪流,只会头破血流甚至死路一条。 孙云越想越头疼,他努力摇摇头,算了,听天由命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了,刚才是什么原因把自己弄得悲观?是见到萧赞和萧烈一家?不完全是,根源是擂台赛!是那个外国人把梁话打的风雨飘摇无力反抗,才导致自己如此心头压抑甚至灰暗人生。 想到这儿,他一抬头,还能看见街角的擂台,不过此刻没人围观,大概是擂主上午累了,今天应该作罢了。平心而论,那个大个子所有的动作中规中矩,并没有投机取巧,也没有恶意伤人,只是没想到实力的差距,让所有对手显得不堪一击,包括梁阔。自己与梁阔应该是同一个水平,也就是说自己在人家面前也完全不是对手,这一点让孙云觉得格外可笑。自己的背景可是金剑武士,有好过多一流的绝顶高手指导过,甚至处于了炼气化神的边缘,可是面对根本不懂练气的武士,竟然压抑的气都透不过来,是不是有点悲哀?而且不止如此,看样子即便进入到炼气化神的境界,应战速度、力量、爆发力等技术指标优异的敌手,怕是也没有绝对的胜算,如果这样,自己学习剑术、学习武功还有什么意义? 刚才自己的打算,既然武学没有天赋,在江湖上没有发展,想着出仕进入官场做个将军或者捕快,打个差异化能有些优势,没想到横空遇到一个普通的外国武士,便把自己光明前途的幻想摔个粉碎彻底破灭,怎么想心里都没缝。 算了,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恼人的是非之地吧,换个环境也许能把犹豫扫掉,可去哪呢?回学校也看不下去书,逛街也不是自己的爱好,何况兜里穷,到哪都没底气,只会让京城人尤其是那些贵族笑话,到时候自己更没有自信了。 等等,孙云犹豫片刻终于想起一个地方,那就是写着自己名字的城西大市儿中的老院子。那还是孙岩娘把房契过户给自己的,一晃好长时间没去了,也没打算租出去,应该去打扫打扫。对,这是这样,有了目标,孙云立刻加紧脚程跨过永桥,进内城需要盘查,而且可能碰到官员或道队,孙云闲麻烦,便向西一拐奔着西市而去。 西市虽然热闹甚至人满为患,不过这里形形色色,看着就像一幅画,如果你远远的观望,这些人和事跟你几乎毫不相关,所以孙云挺喜欢这种场面,自由而宁静。最主要的,这里有好多强加在他记忆中的东西,让他不时的发呆、回想、难忘。他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故地重游,走一步便脑海中映衬出一个画面,仿佛光阴在静静的流转。 孙云一步一步从大市的南侧调音、乐律二里之间的胡同进入大市,然后再从北侧的慈孝、奉终二里穿出,最后来到奉终里里口。里口的里长等人已经认识孙云,随意道:“孙家二小子,又来打扫屋子啦?对了,有好多外地的客商寻我打听有没有租房子的,你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租出去吧,还能有点收入,足够你交学费的了。”这个院子的人一直把孙云当成孙岩的弟弟,自从孙岩的娘亲等人回了老家,便多少照顾孙云,顺带帮着看房子。 孙云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因为房子不是自己的,自己挣了钱多少心虚,再说这个房子说不上什么时候僧稠师傅或者孙岩娘等人需要用了,自己没通过人家答应私自做主总觉得不好,另外经常回来看看,也让他紧张的学习压力稍微缓解。于是他道:“多谢几位叔伯,过段时间,老家或许有人过来,所以暂时不租的,多谢多谢。”说着拱手进去。 里正和看门的人有人摇头道:“唉,这家人真命苦,听说老房主本来是太学博士,不知怎么就出家了,后来夫人和儿子出了事,好不容易回来了,儿子又娶了以为女狐,闹出了好大一场风波。还好他们老家的小儿子,又考上了太学继承了父亲的志向,但愿好人好报啊。” 孙云一听传言简直太能联系了,不过正好给自己很好的掩护,还是尽量躲他们远点省得被揭穿。一边胡乱想着孙云快步的来到自己家的院门前,一段往事不自觉的又浮现在眼前,孙云苦笑一下,现在他也分辨不清真是真实和幻境究竟哪个是真的,只觉得京城处处灵异,离自己即陌生又遥远,自己虽然在此学习生活了一年,可是仍然不属于自己。 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走向哪里?什么是自己的归宿?是扎根京城,还是返回乡下?孙云打开院门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不由得开始发呆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