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赵家事发,参与血统改造实验的研究人员被逮捕后,近半年来,京都鬼窟的活跃是否太频繁了?” “太多的罗刹在京都地铁新干线附近游荡落网,原本那样阴险狡诈的鬼窟部众开始像无头苍蝇般乱撞,组织纪律性一朝散尽。所以我笃定,京都鬼窟此前必定有领导者,而这大半年来,领导者由于某种缘故,不再能掌控这股力量。我甚至都侥幸遇到了两只。” 年轻人见赵诚畏畏缩缩地不敢喝,也不勉强,自己端起酒盏来抿一口润润嗓子。 “太蠢了,那两个家伙一见到我就没头没脑地冲上来,有一个吟诵言灵后甚至快将自己烧得皮焦肉绽。” 李龙渊回忆当时场景时不禁笑了一声,表情却依旧冷漠。 “所以我命不良人长期观察这些鬼窟落网者的精神状态,仔细分析下,才发现这些家伙不仅血统界限极不稳定,这里都多少有些问题。以精神分裂的症状尤为显着,时常会出现记忆重叠的错乱感。” 年轻人指了指脑袋,近距离看着赵诚脸上不断变幻的表情。 “令我觉得有趣的是,这些家伙发狂时描述的错乱场景竟有些共通之处。主要是阴暗潮湿的鬼窟巢穴,其余,则是空荡灰白漫有消毒水气味的手术台。” 李龙渊的目光不再放在赵诚一个人身上,而是站起身来,环视所有在场宾客,无人敢与之直视。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鬼窟罗刹,都是血统改造实验后的失败品,被用精神类药品或者某种脑桥中断手术强行洗去记忆后丢入所谓的鬼窟看管。因为拥用言灵·催眠的混血种很少,且都处在正统宗家监管下,赵厉没有权利动用这股力量。也正因为缺少言灵·催眠彻底洗去记忆的效果,导致这些罗刹脑子里留下强烈的后遗症,脑海经常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曾经待在实验基地的影象。” “可这不一定就与赵家有关。” 赵诚硬着头皮道,说实在的,他是真的不清楚前任家主赵厉在位时究竟背着宗家做了多少事情,只是隐约能察觉到,其目的是为了动摇宗家的统治地位。 但他当时只是盛唐旗下公司的一个老总,负责处理外界生意上的事情,在正统内部压根没有话语权。 “是的,很可惜。不良人查抄赵家时,并没有发现足以支撑做大规模血统改造的实验基地,而那些精神混乱的鬼窟部众们也不能为我们指路。从赵家涉案被逮捕的研究人员嘴里亦审讯不出有用的信息,他们只负责配置血统进化相关的药剂,对于家主具体所做则毫不知情。至于赵厉,他昨日已在大理寺刑狱内,畏罪自杀!” 李龙渊难免叹息一声,这种抽丝剥茧不断推理出真相的感觉很美妙,只可惜线索到这里就已经戛然而止。 然而当听见赵厉的死讯时,赵诚才猛然抬头,眼神里的惶恐被兔死狐悲的复杂情感所替代。 他们这些分家后裔在外界待的久了,迷失在普通人的鲜花与掌声里,以至于忘记对宗家的敬畏之心,分不清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原则上,他们都属于新时代的黑户,在阳光下被抹除阴影的游魂,随时都有可能灰飞烟灭。 “你很怕我?” 年轻人的声音萦绕于耳畔,而赵诚既不点头也不反驳。 宗家继任者的权力远比李龙渊想象得要大的多,几乎可以到一言决人生死的地步。 分家人的性命在正统现任家主李承乾眼中,其实与棋盘上的棋子无异,只要符合利益,随时都可以舍弃。 在赵诚看来,李龙渊的心性与李承乾同样难测,分家的族老早就在私底下摸过这位真君殿下的性子,一致得出的分析是,无情似有情。 作为年轻人,他比李承乾更喜欢笑,而且更温和有礼,从未有过劣迹流传。甚至正统内部有很多年轻女孩也痴迷这样一位谦逊如玉又俊美无铸的殿下。 可落在赵诚这些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们眼中,这样的性格就太过可怕,以至于心生畏惧。没有缺陷没有瑕疵,下面人就算想投其所好也找不到方向。 一个人如果没有七情六欲,完全不被外界事物所动摇,那他就不是人了,一念可以成圣,一念亦可成魔。 倘若赵诚能待在李龙渊身旁长期观察,会发现他的行事风格与明史上的一位名人颇为类似,张居正。 操弄权术,恩威难测。 只要最终能做到问心无愧,那么行事过程中,手段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以天下为棋盘,众生尽作棋子。至于世人的夸赞毁誉,从不被放在耳中。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太孤傲也太自负! 只是李龙渊的心思比张居正更难揣测,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表现出自己的追求或者抱负。 这样的人,没有心! “我似乎在你的眼神里看到些许知己的意味。” 李龙渊又伸手拍了拍赵诚的肩膀。 “好了,起来吧,倘若不是赵厉死的太突然,我也不会在恰逢年宴的时候打扰诸位的好情绪。你的演技挺好,只是没有抛开客观环境,如果赵家推举你这样的人做家主,岂不是丢正统的脸面?” 话说到这份上,赵诚脸上惶恐神色顿消,双手恭敬捧着李龙渊递来的酒壶,不再有一丝颤动。 “殿下天威难测,臣一时被这股气势所慑,失了分寸,还望殿下见谅。” 男人讪讪地道。 “你是聪明人,懂得小心使得万年船的道理。你也应该清楚,我并不是一个动辄喜欢杀人立威的人。” 李龙渊的直言不讳给赵厉吃了一颗定心丸。 “有我在,赵曦永远都是赵家人。” 年轻人转身坐回原位,只拍了拍手,原先那群云鬓凤钗、长袖翩翩的貌美仕女们再度于云雾缭绕中快步入席,舒缓的编钟礼乐重开,席间重新恢复歌舞升平的太平气象。 只是喝酒的宾客们,再没有对主位上那位看似无聊,撑着腿把玩玉盏的殿下心生小觑之心。 这些问题他本可以单独审问赵诚,为宗家保留颜面,维持高压统治。 可他偏偏当着所有宾客的面问,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挑开,令在场者都无法回避。 这就是当众告诫他们,自己这位正统真君的底线在哪里,处事风格又如何。 为王道者用阳谋,这威势便如煌煌大日般霸烈,不可阻挡。 总体来说,这处置方式是令他们心悦诚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