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唐稍微转移注意的时候,那男孩恰巧也心生感应,透彻的黑眸对上年轻人有些心虚躲闪的目光,微微咧嘴,露出个天真无害的小虎牙。 男孩貌似并不懂得这些人争吵咆哮乃至面红耳赤的缘由,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老唐。 “薯片,目标已经锁定,是否立刻狙杀。” 酒德麻衣趴在高楼天台,凉风拂过她姣好有致的身躯,狙击镜里的十字准心已经对准男孩苍白的额头,尽管他笑起来是那么人畜无害,有种邻家弟弟的亲切感。 可执行过太多任务的酒德麻衣心里清楚,那个瘦弱的人类身躯里,隐藏得究竟是怎样的滔天伟力。 她仿佛能看到接下来会有无数赤焰沿着男孩体表纹路燃起,男孩仰天嘶吼着,自肩胛骨处伸展出宽大骨翼,显出狰狞的龙王本相冲天而起。 整座城市都会在黑压压的云暴下,伴随着烈焰与高温化作余烬。 “再等等。” 耳麦里传出慵懒的声音。 于是酒德麻衣继续按兵不动,那颗修长的贤者之石已经被她推入枪膛,如高悬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既然你们要个交代,我便给你们个交代。” 黑西服白发的老人不由轻笑,笑得讥讽,又笑得让人不寒而栗。 “李玄,杀了他。” 话语刚落,那衣裳破烂似乞丐,持着一根青竹的老人眼神突兀变得锋利起来,如出鞘利剑所透出的寒芒。 他只是简单用手一转青竹,那竹节便发出噼啪爆响,自青竹顶端开始寸寸炸裂,逐渐显露出薄如蝉翼的剑锋。 随后剑刃一划而过,那颗脸上还带着温和笑意的男孩头颅在老唐眼前坠落,“啪嗒”一声轻响,尸首分离后两相坠地,鲜血淋漓。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不论是被钢索悬挂在高空的入侵者,还是愣愣怔住,目眦欲裂,甚至脸上鬓角边还溅有几滴滚烫热血的老唐,都满眼不置信。 入侵者们不相信四大君主之一的双生子会死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轻易。哪怕祂转成人身后流失太多“权”与“力”,甚至还没有恢复记忆。 可在混血种的眼里,四大君主这类级别的尊在早已被冠以尊贵、强权、伟力的代名词,祂们哪怕是死去,也该是轰轰烈烈的。 如此,那些一直与龙类作斗争的混血种,才算死的有价值,他们的屠龙历程,才算可歌可泣的英雄史篇。 而那脸上溅血的年轻人仍旧呆立在原地,神情和动作半分未改,茫然空洞地睁大双眼。 只是男孩人头落地的那一瞬间,他想了许多。 他想到了,当初面对老乞丐手里那根青竹,隐隐察觉到危机感的缘故。 他想到了,这个素未蒙面,却呆呆站在他身边,轻轻叫他“哥哥”的男孩。 他想到了一个名字,李熊。 他想到了一个典故,“龙出于辅殿前,以为瑞应。”。 就像一堵沉重的青铜巨门被缓缓推开,尘封的记忆逐渐涌入脑海。 “龙类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被杀死?必须得有特定的炼金武器加持。况且祂还是那位尊贵的殿下。” 长久的静默中,吊在高空的教授满脸震惊地高喊,言语甚至比之前呵斥李承乾更为激动几分。 长久研究龙类的他,当然明白这种生物有多么可怕可怖,简直是上帝手中最完美的造物。 可祂怎么能死得如此随意,乃至于荒诞? 老教授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轰然崩塌了,曾经所耗费的一切心血和钻研付诸东流。 “此剑,名为承影。取自蛟分承影,雁落忘归之意。” 李玄缓缓举起手中剑,血不染锋,剑身薄如蝉翼,在夜色中几乎黯淡为无形。 这同样是一柄,足以斩杀初代种的炼金武器。 听着简单的介绍,那些入侵者们相顾无言,李承乾几乎是快刀斩乱麻般给了他们一个交代,他们现在又能如何。 难道再上去问问龙骨十字该如何划分不成? 于是陷入长久的沉默里。 “你,怎么敢呢……怎么敢,当着我的面,杀死他?” 就是这样寂静到针落可闻的地步时,有人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些话,自牙缝里透出骇人冷气,简直想要将他的骨头和血肉一并嚼碎咽进肚子里。 年轻人缓缓伸出手指,抹过脸上残存的猩红血液。 李玄转过头,就只见到一只手陡然伸过来,狠狠将他的脖颈掐住,巨力袭来,将他整个人重重抵在墙边。 罗纳德·唐的双目早已经泛出凶戾的金光,全身表皮在滚烫升温,君王的怒火仿佛在心胸里熊熊烧起,很快便将破体而出。 “我要……杀了你。” 年轻人本来质朴的面容开始狰狞,逐渐浮现赤红丑陋的鳞片,他张开嘴露出尖牙低沉嘶吼着,灼热的气息便从他的肺叶穿过喉管吐出来,里面似乎燃着火。 曾经主宰天下的君主终于显出暴怒的本相,要让这世间都因祂的归来而颤动。 老人污垢的脸上露出笑容,没有回答,只是将头偏向一侧。 那里,站着一个瘦弱清秀的男孩。 “哥哥……” 轻声的呼唤使老唐转过头去,随后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原本肆意蔓延赤红鳞片又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消退着,他不由松开掐住老人脖颈的手,抬头望天。 那些开着探照灯的直升机,被钢索悬挂于半空的“囚徒”,黑衣持剑的卫士。 全都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只有朦胧的月光撒下来。 李玄的身影消失了,男孩也在一声呼喊后逐渐化为虚幻。 良久后,年轻男人用手抵着额头,重重撞在那堵斑驳老墙上,状若疯癫地大笑着,笑得眼眶溢出泪水。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他真的清楚吗? 并不。 他究竟是流浪潦倒的美籍华人罗纳德·唐,还是帮助公孙述称帝的谋臣李熊,亦或是别的什么怪物? “老唐,醒醒……老唐。” 趴在电脑桌前睡着了的年轻人肩膀被人摇动,缓缓醒转,露出张憨厚质朴的脸。 穿仕兰校服的男孩望着他,随后递给他一瓶营养快线。周围还有很多人在激情地晃动鼠标,偶尔啪啪敲击两下键盘。 “啧,真的越活越老了,以前熬个通宵都没问题,现在一到点就想睡觉了。” 老唐自言自语地拧开瓶盖灌了口甜腻的饮料,靠在背椅上出神。 他没注意到,路明非的眼神里同样带着些复杂的情绪。 两人相顾无言,一阵沉默后,默契地邀请对方再切一把星际。 没有什么烦心事是不能用一把游戏甩开的,如果有,就再开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