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一碗水
杨家大嫂听得有点儿懵。525txt.com 林念禾的话她听懂了,互帮互助的意思嘛,但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感觉怪怪的。 杨大嫂不明白哪里不对劲,但她知道—— “不行,不能让你拿钱。” 杨大嫂皱着眉头,认真又倔强。 林念禾:“……” 她这么推心置腹的打感情牌,依旧给不出去钱…… 坑人的事如有神助,闭着眼睛干都能成;想做点儿好事却连当事人都拒绝她。 想做个善良的好人可真难呀! 林念禾看向贺爱民,用眼神求助。 贺爱民低头看地,拒绝接收讯号。 这个主,贺爱民不敢做,也不能做。 这不是仨瓜俩枣,是实打实的二十张大团结。 杨大嫂低头看着手里的两个鸡蛋,咬了咬嘴唇,还是把鸡蛋塞到了林念禾的手里。 她说:“家里实在没有别的东西了,林老师你别嫌弃……那啥,洗洗还能吃……” 林念禾握着鸡蛋,笑容有些苦涩:“我什么忙都没帮上,不敢收啊。” “不是、不是,”杨大嫂连连摇头,“等以后的,等我攒够钱的,再给我儿子买……到时候还得找你。” 她咬着嘴唇,唇瓣渗出了血丝。 她却像感觉不到痛楚似的,依旧很努力的扬着嘴角。 只是那双眼睛啊,盛满了绝望。 她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给儿子买助听器呢? 她家这掏空家底的二十块钱,攒了一年半。 要等到十五年后再给儿子买助听器吗?那个时候,会不会更贵了?他们会不会还是买不起? 杨大嫂不敢想。 她感觉有一座大山压着她,山上的每一块石头上都密密麻麻的写着“穷”字,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杨大牛就是这会儿回来的。 他的嘴还咧着,粗糙的掌心握着贺爱民的钢笔。 “大队长,给你笔。”杨大牛的额角带着汗,喜滋滋的说,“你给写吧!” 贺爱民接过钢笔,却没动。 杨大牛抓了抓头皮,突然有些紧张:“咋的了?不给卖了?还是让别人买走了?” 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些,盯着林念禾的脸,他的声音都在抖。 杨大嫂拽了下他的衣角,低声说:“大牛……那个助听器,其实要二百块钱……” “啥?” 杨大牛使劲揉了把耳朵,“你说啥?” 丈夫回到自己身边,杨大嫂的眼泪终于畅快的掉下来了,她捂着脸蹲下去,抱着肩膀嚎啕痛哭。 杨大牛被她哭得心慌,一叠声的追问:“你哭啥啊?有啥话你说明白!不是二十块钱吗?咋一转身就涨价了?” 杨大嫂哭得说不出话来,她把脸埋在臂弯里,颤抖着,哭泣着。 杨大牛急得团团转,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掉。 贺爱民长叹口气,走上前来,对杨大牛说:“林老师是看你们家拿不出这些钱,才跟你说就要二十块钱的,其实得二百……她说可以借你们钱,借不借、买不买,你们俩商量吧。” 杨大牛傻眼了。 他僵在原地,眼神逐渐放空。 林念禾看着他眼中与杨大嫂如出一辙的绝望,清了清嗓子说:“杨同志,我不缺这些钱,原本是想瞒着你们直接垫上的,只是不巧被嫂子听到了……我是愿意借钱给你们的,你们可以慢慢还,我不急。” 杨大牛的嘴唇嗫嚅着,半晌才喃喃挤出一句:“这咋能那么贵呢……” 林念禾看了眼时间,距离上课还有四十分钟。 她说:“杨同志,没什么事比孩子更重要,如果等到十几年后再让孩子听到,那对他的影响是无法挽回的,所以……” 杨大牛打了个激灵,他红着眼睛,把脸埋进掌心。 “借不起、用不起……还不起啊……” 他缓缓蹲下来,绝望的捂住脸。 “这就是命啊……” “我认了……” 那样高大的一个男人,到底还是被现实击垮了。 “唉……” 林念禾骑上自行车准备离开九里大队时,还能听到贺爱民的叹气声。 她突然停下车,回头问贺爱民:“贺叔,杨家在哪儿呢?” “啊?你问这干啥?”贺爱民有些不解。 “想看看杨裕民,我还没见过这个孩子呢。”林念禾回答。 贺爱民看了她一会儿,沉默片刻后,给她指了路。 杨家离贺家不算远,两间土屋,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 杨裕民坐在小板凳上,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家里就只有他一个,杨大牛和杨大嫂崩溃后也只是哭了一会儿,就擦干眼泪去上工了。 他们还得养家,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悲伤。 林念禾没有进门,只是隔着篱笆看着杨裕民。 小家伙很瘦,小脸儿不像总在外边跑的乡下孩子那样黝黑,而是带着病态的苍白。他手里的树枝很细,似乎再粗一点儿他就拿不动了。 他身上的衣服应该是杨大牛的褂子改的,许多地方都磨得发亮了。 杨裕民突然停下手,转头看向门边,瞧见了林念禾。 他歪头看着林念禾,片刻后扔掉树枝,蹬蹬蹬的跑回屋。 林念禾合了合眼,强迫自己转回身,打算先离开。 就在她要跨上自行车时,杨裕民又出来了。 他这回没有跑,走得很慢。他的手里端着一只盛着水的豁口碗,慢吞吞的挪到了门边。 他把碗递向林念禾,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她,似乎在说:你喝吧。 他,把她当成路过讨水喝的人了。 林念禾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碗清水。 杨裕民歪着头,看着她,咧嘴笑了。 林念禾垂下眸子,看到了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她抿了抿唇,迎着杨裕民期待的眼神,把水喝了。 杨裕民笑得更甜了,他伸手指了指碗,又指向水缸。 林念禾轻轻摇头,把碗递还给他。 杨裕民接过碗,往回走了几步,回头看到林念禾还在,便转回身,歪着头看她,蔓延困惑。 林念禾望着他,想到了牛娃,想到了白小军,想到了村小里许许多多的孩子。 杨裕民看起来与他们一样。 可如果他一直听不到的话,那他很快就会与他们不一样了。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井水的甘甜还在唇齿间萦绕。 “滴水之恩,涌泉以报。” “这无数滴水,不还你一个动听的世界我都觉得自己是个骗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