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奏对终于结束了,所有人都如释重负,皇帝李昂宣布退朝之后,率先离开浴堂殿,席志荣作为新晋御前侍者,蒙诏随驾回宫,这对于内苑太监来说,是君恩荣耀,是极其令人羡慕的事情,看来席志荣刚从横海藩镇回来,就简在帝心啊! 皇帝陛下离开之后,一身道袍的光王李怡也不和浴堂殿内众家宰相学士们打招呼,径直转身离开浴堂殿,牛僧孺一直看着他离开,李宗闵走到牛僧孺旁边,皇帝离开了,浴堂殿内李宗闵的身份是最高的,所以他很是从容和淡定,还颇有风度的向郑覃陈行一等人露了个笑脸,可是郑覃陈行一等人都不理会他,也各自结伴离开了浴堂殿。 宋申锡和路随也准备离开浴堂殿,李宗闵却笑道,“宋大人,既然接了陛下旨意,不日要出差玉泉山,宋大人还是及早准备一二,不要误了圣意,中书门下的事务,不如暂且放一放,由路大人多操劳一番,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李宗闵身为首席宰相,执掌中书门下,理论上他是有安排中书门下事务的权利,只是等闲间不轻易使用罢了,此时他如此说也是合情合理的,宋申锡和路随对视一眼,稽首道,“李大人为君分忧,真乃国之干臣,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等先行告退!” 宰相学士们先后离去,内苑两省太监们也不得消停,也结伴三三两两离去,闲廊飞龙侍者再次出现,对内苑太监格局的冲击更大,这些手握重权的太监们更需要仔细观察风向,方能自保,王守澄固然被马存亮韦元素杨承和等人联手敲了闷棍,可是老权阉随即在陛下面前争脸露脸,也算是在无声的找场子,圣眷不衰且手握神策右军,谁能奈何了他? 王守澄一脸谦和的笑,还颇具风度的向诸位大臣打个招呼,随着马存亮出了浴堂殿,韦元素杨承和等人也先后跟随而去,看样子这里的御前奏对虽然结束了,内苑的实权大太监们还要再合计一二了。 “内苑太监们比外朝大臣们更加团结,马存亮功不可没!”李宗闵看着乌泱泱一大群紫袍太监们簇拥着马存亮王守澄韦元素杨承和等人离开,不由得感慨一下,“莫道中官无人,马存亮是也,此言不虚!” “是啊,内苑殿中内侍两省相争,争而不斗,斗而不破,全赖马存亮一身维持,也只有他有此威望资历了!”牛僧孺此时也回过神来,站在李宗闵身边道,他和李宗闵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一丝苦笑,各自摇摇头,往中书门下政事堂缓缓而去。 内苑有马存亮为首的大太监维持秩序,王守澄欺压仇士元行事过火了,马存亮就联合其他人一起来压制王守澄,同时扶植新晋的闲廊飞龙侍者岳齐并接管宫禁卫戍,来警告王守澄,王守澄看情形也认识到了局面,他悄然站在马存亮身后,也是一种示弱的态度,表示事情可以商量,就这样,内苑太监们的纷争不会越界过火,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内苑有马存亮这种人物,外朝官员们。。。身为首席宰相的李宗闵却难以威震百官,虽然把李德裕撵到了战火纷飞的西川,但是郑覃陈行一等人却一直不肯罢休,还有三朝元老裴度等人,更是态度暧昧,李宗闵固然有牛僧孺相助,中书门下还是被宋申锡放过了岳齐的任命书!唉! 南衙北司之争,是个事实,宰相们在翰林学士们的牵制下,难以约束北衙禁军,这也是一个事实!内苑枢密使本是中书门下的属官,但此时譬如王守澄杨承和却可以无视宰相的意志,这也是事实! 身为宰相,却处处受人牵制,李宗闵和牛僧孺都感到曲高和寡,他们是好朋友,可以无话不谈,所以回中书门下的路上两个人随意聊着天,李宗闵淡淡道,“思黯似乎对光王殿下有些看法,何故?” 牛僧孺,字思黯,安定鹑觚人,与李宗闵同年中进士,共同经历元和三年的科考案,也一起触怒了当年的宰相李德裕的父亲李吉甫,也一同被贬斥,是李宗闵同甘共苦的战友和伙伴,李宗闵拜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引荐牛僧孺入朝,也真做到了苟富贵勿相忘的境界,所以很多事情,他们之间可以很坦诚的交流,听了李宗闵的问题,牛僧孺沉吟了片刻,“光王李怡,幼时受到刺客惊吓,木讷寡言,智力欠缺,这真的是事实吗?” “光王李怡?”李宗闵皱起眉头,“你怀疑李怡?” 李宗闵袖手思索了一番,“思黯,或许你是多虑了,我觉得光王李怡不管是不是真的又呆又傻,都无关大局,宪宗皇帝有十几个儿子,穆宗也有几个成男儿子,当今陛下也有子嗣,光王李怡想做什么,想要染指皇位都是妄想,既然无关江山社稷,他是呆还是傻,谁会在意呢?” 李宗闵与牛僧孺亲厚,两人独处的时候,说话向来是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有话直说坦诚相待,还有一些话,不用挑明,但两人都明白,这是他们的默契,听了李宗闵的言语,牛僧孺笑笑,“或许真的是我多虑了,不过对于玉泉山之事我还是很好奇的,星盟?我听闻永嘉公主风评极好,归果真人更是先皇敕封,他们聚在一起,能量很大啊!” 李宗闵站住脚步,想了一想,“能量很大,不见得吧,一群方外之人,亲王也好,公主也罢,不被旁人猜忌就很难得了,又无法染指朝政,又能做什么事情?” “等闲轻视不得,”牛僧孺摇摇头,“损之,你别忘记了,玉泉山七星聚首可是皆是道门,那归果真人来历神秘,十年前宪宗朝旧事,我不在长安,你人在长安,应该比我看的更清楚!” 李宗闵,字损之,此时他紧缩眉头,“思黯,坦言和你说,那归果真人隐约之间令人畏惧!” 李宗闵以宰相之尊,竟然说出畏惧二字,令牛僧孺很是诧异,因为归果真人?此时前后左右无人,牛僧孺轻声问,“损之,因何吐出畏惧二字?” 李宗闵想了一想道,“不但是我,就连父亲大人也有此感触,元和末年,宪宗皇帝痴迷寻仙问药,求长生不老一向是道门的法门,而宪宗皇帝却疯狂的崇佛,迎佛骨朝拜,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李宗闵话语轻柔,话从他口中说出,只入牛僧孺之耳,牛僧孺很诧异,“还有这般玄机?损之可曾听到什么传闻?” 李宗闵微微嘘了一口气,“元和末年宪宗皇帝行为颇为癫狂,行为多令人匪夷所思,父亲大人当年身为宗正卿,他曾提及当年归果真人横行皇宫,后宫妃嫔无不俯首帖耳,他还说,宪宗很是畏惧归果真人,似乎被什么人在胁迫皇帝!”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牛僧孺大惊失色,“谁有本事威胁皇帝?” 话一出口,他猛然醒悟,“难道说?是归果真人,她在胁迫宪宗皇帝?” 李宗闵摇摇头,“这些事情当年在长安都不算是秘密,如今的内苑掌权的太监们,皆是元和年间的旧人,梁守谦陈宏志王守澄马存亮等等,当年这些人都曾见过归果真人,据说这些大宦官们都受人恩惠,这中间的隐秘令人望而生畏!” “既然如此,有些事情不提也罢!”牛僧孺长长嘘一口气,他有些后怕,浴堂殿上他附和郑覃陈行一等人,指责永嘉公主和光王殿下结党营私,星盟之中,可是有归果真人! 李宗闵知道他想什么,于是宽慰他道,“星盟之事,可大可小,唯有静观其变,归果真人隐匿十年重新出世,紧张的另有他人,我们不要急于招惹是非!” 李宗闵微微一笑,“郑覃或许有些糊涂了,今日苛责光王还有永嘉公主,直指星盟是结党营私,呵呵,事情总会出去,有心人自会思量,七宗五姓高门郡望,郑覃出身荥阳郑氏,李德裕出身赵郡李氏,不知道他们,在这场风雨欲来中扮演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