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们推搡进来的一黑一白两个男子,正是之前追打花一棠的二人,皆是年过弱冠,身形相似,黑衣全身湿淋淋冻得发抖,白衣眼窝被揍青了。 一个浓眉大眼的公子指着白衣人笑道,“白顺,你好歹也算是读书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不嫌丢人吗?” 白顺样貌平平,说话有点结巴:“你、你们人多,我打不过,有什么稀奇?” 大眼公子又瞄向黑衣人,“严鹤,冷不冷啊?要不要给你生个火盆?” 严鹤啐了口唾沫,“花一棠,你躲得了十一躲不了十五!扬都迟早都是我们的天下!” 花一棠脸上挂着笑,慢条斯理摇着扇子道,“木夏,给白家郎君送碗茶顺顺气,把我的大氅拿过来给严二郎披上。” 木夏立即照办。 花一棠的跟班们可不乐意了,纷纷道: “四郎,难道你又要息事宁人?” “此次他们太过咄咄逼人!” “不过是几句诗的事儿,居然动了刀子!” “若非四郎你反应快,后果不堪设想。” “无妨无妨,”花一棠笑得人畜无害,“冤家宜解不宜结,总这么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请白家郎君,严二郎在这儿歇歇脚,吃口茶,我们好好聊聊。” 严鹤颇为得意,还真坐下喝起茶来,白顺目光躲闪,似乎是被打怕了。 林随安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边吃边打包点心,“这二人和花一棠有过节吗?” 瓦尔叹气:“扬都富庶,盛产纨绔,平日里正事不干,最爱抱团扎堆惹事儿,基本分为两派,一派以花一棠为首,多为商贾家的少爷。白顺和严鹤属于另一派,领头的叫冯愉义,祖父曾任御史台高官,如今叔父是礼部尚书,追随者多为士族子弟。” 林随安有些诧异,“花家不是五姓七宗中的一族吗?” 为何一个高门士族竟然成了商人的代表? 瓦尔压低声音,“所以才说花家是五姓七宗中最特立独行的,花氏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怪人,从不按常理出牌。”说到这,瓦尔瞅了瞅四周,“林娘子,这两拨纨绔斗了好几年了,不分伯仲,都是难缠的主儿,咱们还是先撤吧。” 林随安嚼着点心,两眼放光:“来都来了,再瞅瞅。” 按照瓦尔的说法,她觉得后面还有大热闹看。 再看那花一棠,正和白顺、严鹤聊得开心,颇有一笑泯恩仇的节奏,花一棠一派的纨绔们很是不忿,坐在一旁干着急。 林随安注意到,刚刚那个大眼睛的公子不见了。 “那人叫裴诗均,裴家七郎,扬都生意最好的酒肆、茶肆几乎都在裴氏掌控之下,这家芙蓉楼也是。”瓦尔道。 果然此处是花一棠的地盘。林随安继续安心看热闹。 两巡茶过,白顺放松了不少,严鹤衣服也干了,俩人端着架子准备告辞,一直东拉西扯花一棠突然冒出一句,“这几日花某在坊间听到两句诗,觉得颇有意味,不知二位可曾听过?”他站起身,摇着扇子踱步道,“书香藏臭色令昏,一腔污秽出文门。” 严鹤和白顺脸色一变。 花一棠眉眼弯弯,“看二位的脸色,莫不是因为这两句诗才来砍我的?” 白顺:“花、花一棠,你别装、装傻,就、就就就是你干的!” 严鹤:“污蔑冯氏的罪名岂是你能当的起的?” “啊呀,我何时说过这诗和冯氏有关系了?”花一棠啪啪啪敲着扇子,颇有节奏?“啊呀呀,你们的意思是说这诗讲的是冯氏?啊呀呀呀,难道你们早知道冯氏藏污纳垢?” 白顺:“我、我我我没说过!” 严鹤:“你休要胡言!” 花一棠派的纨绔们也纷纷起哄,那边说“什么书香门第,竟是猪狗之物,”这边说,“真是长见识了,居然还有自己来领骂的”,还有人总结“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等等。 林随安捅了捅瓦尔,“这是什么诗?” 瓦尔:“冯氏是唐国最负盛名的书香世家,冯氏私塾更被誉为唐国的文门,有个说法,天下读书人十中有四皆出自‘文门’。但这诗之前我从未听过,想必是这半个月才流行起来的。作诗的人也太损了,就差没指着冯家的鼻子骂人了。” 有趣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转发过五百就算散播谣言的规定。林随安心道。 严鹤急的跳脚,“一派胡言,血口喷人,这诗说的不是冯氏!” 白顺:“不、不不不不是!” “哦~大家都听到了吗?”花一棠提声道,“他们说这诗说的不是冯氏。” 众纨绔:“听——到——啦!” 裴诗均从内室走出,身后跟着几名白衣青年,手里皆捧着一叠纸,上面写满了字迹,花一棠随手拿起一张,读道,“今白家郎君与严家二郎有曰:近日坊间流行之歪诗‘书香藏臭色令昏,一腔污秽出文门’与扬都冯氏绝无半点干系,特此告知扬都众百姓。”读到这,他眉峰微挑,“裴七郎,写了几页?” 裴诗均:“五百页。” 白顺和严鹤的脸都白了,“花一棠,你要作甚?!” 花一棠叹了口气,“我与冯兄相识多年,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诬陷,自然要为他正名,裴七郎,把这些都散出去。” “花一棠!” “住、住住手!” 白顺和严鹤大叫着冲了过去,可根本来不及,裴诗均和一众纨绔大笑着将声明从窗口散了出去,如飞花逐月,漫天飘洒,引得行人纷纷捡来观看,哄笑声响彻九初河。 “花一棠,你欺人太甚!”一名青衫男子踹门而入,身后跟着另一群白嫩嫩的少爷,显然就是传说中的冯愉义一众。 花一棠倚着窗棂,笑容明艳得晃眼,“冯兄来的正好,花某刚刚替你辟谣了呢。” 冯愉义气得头眉发倒竖,“给我打——” 花一棠不甘示弱,举扇高呼:“一起上——” 两拨人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扭打在了一起,扇嘴巴、揪头发、撩|阴腿、咬耳朵、吐口水,无所不用其极,霎时间,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瓦尔瞠目结舌:“林、林娘子,现在怎么办?” 林随安打包好最后一块点心,提着千净站起身。 花一棠左手揪着冯愉义的头发,右膝盖顶着冯愉义的肚子,右手拼命摇扇呼唤林随安,“恩人、恩人!搭把手啊!” 瓦尔:“……不帮忙吗?” 林随安干净利落在人群中拍开一条路,走了出去。 “喂喂喂,恩人,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啖狗屎,冯愉义你竟然敢咬我!我啃了你!哇呀呀呀!” 花一棠的叫声被林随安远远抛到身后。 关她屁事,她虽然喜欢看热闹,但绝不想卷进热闹。 * 一个时辰后,穆忠才姗姗来迟。三层的大乱斗早已结束,说来也怪,这帮纨绔闹成这般,二层和一层的客人竟然熟若无睹,该吃吃,该喝喝,待他们打完了搀扶着互喷口水离开之时,还头头是道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