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一片死寂,车轮压着山道,咕噜噜——咕噜噜—— 方刻“噗”一声又憋住,林随安扶额。 这都哪辈子的老黄历了,花一棠这货也太记仇了吧! 花一枫瞪圆了眼?睛,看着花一棠哒哒哒拍着暖手炉,愤愤控诉着白汝仪的罪行:“白汝仪这厮,在东都两次向林随安提亲,都是为了逃避陇西白氏的逼婚,他对林随安根本就?不是真心!此等将婚姻当?做儿戏之人,岂能托付终身?!” 花一枫眨了一下眼?皮,“万一……白十?三郎当?时对小安其实是真心呢?” 花一棠火冒三丈,“那他便是见异思迁,更不是个东西!” 花一枫失笑,“所以?,你到底希望白十?三郎对小安是真心?还是不是真心?” “无论哪一种,他对二姐都不是真心!” 花一枫怔住了。 眼?前的花一棠神色凝肃,眼?神凌厉,虽然容貌还有几分稚嫩,但周身的气势竟已有了兄长的七分影子。 “我不知陇西白氏是出于何?种考虑才想与?扬都花氏联姻,但我知道,兄长与?我的想法肯定一样。扬都花氏,特立独行,绝不会靠着联姻的方式来巩固地位,也绝不会将任何?一个子女的终身幸福压在一桩不幸福的婚姻上,否则,便是大大辜负了兄长这么多年的呕心沥血的苦心经营!” 花一枫眼?眶微酸:那个只?会闯祸捡尸体的小四郎真的长大了。 “那四郎以?为,二姐该寻一个什么样郎君?”花一枫轻声问。 花一棠正?色道:“二姐真心喜欢的人,也真心对二姐的人。” “家世呢?” “不重要。” “人品呢?”花一枫继续问,“才学呢?年龄呢?相貌呢?” 花一棠灿然一笑,“我相信二姐的眼?光,能令二姐心仪之人,定是人中龙凤!” 花一枫笑了,推开车窗,静静望着窗外流淌的山峦雪景,风吹起?一缕鬓发?,柔柔挂在腮边。 花一枫如此表现?,倒让花一棠有些忐忑,“所以?……二姐你和?白十?三郎到底是……” 花一枫合上车窗,拢了拢斗篷,抬手轻轻弹了一下花一棠的额头,“我家四郎啊,从小就?聪明。” 花一棠捂着脑门,“啊?” “你看白汝仪不顺眼?是当?然的!”花一枫突然转身,戳了一下林随安的腮帮子,笑得两眼?弯弯,“是吧,小安?” 林随安:“啥?” 花一枫笑而?不语,开始闭目养神。 林随安和?花一棠面面相觑:啥意思? 方刻大大打了个哈欠:好困。 * 三禾山有三峰,名字通俗好记,一禾峰、双禾峰,三禾峰,从空中俯瞰,像三只?从高到低的麦穗并排而?立,故而?得名。 一禾峰最陡,仿若一柄利刃直插云霄,怪石嶙峋,难觅人迹。双禾峰与?三禾峰比邻而?立,双禾峰树木繁茂,盛产野猴子,三禾峰地势最缓,景色最美,也是三禾书院的所在地。 车队从山脚出发?,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方刻睡了两觉,终于到了三禾书院大门——是一座高过两丈的石基牌楼,牌楼上书“三人禾山”四字,林随安推测,大约是希望让后人记住书院的三位创始人:何?思山,齐慕和?白闻。 牌楼后面,是一片灰、白、黑相间的建筑群,白色的是墙,灰色的是柱,黑色的是飞檐,雅致朴素,与?青松白雪相生相融。 一队身着素袍的学子抱拳持礼,恭迎在牌楼之下,为首的是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浓眉大眼?,长得很精神,看到了花一枫的时候,眼?睛亮了,看到花一棠的时候,嘴巴张大了,看到白汝仪的时候,嘴巴和?眼?睛都绷圆了。 何?思山重重咳了一声,介绍道,“这位是我们书院的斋长,元化?,祖籍扬都。” 元化?深吸一口气,端正?表情,“三禾书院斋长元化?,率三禾学子三十?六人,恭迎御书使!” 一众学子:“恭迎御书使!” 不得不说,三禾书院的学子选的不错,个个仪表堂堂,身姿挺拔,都是青春洋溢的小帅哥,齐刷刷站一排,很是养眼?。 林随安觉得自己来着了。 白汝仪:“不、不不不不必——” 花一枫:“诸位学子,不必多礼。” 林随安:白汝仪果然是个社恐,不善言辞,这种小场面竟然还需要花一枫打圆场。 花一棠看白汝仪的眼?神愈发?嫌弃了。 接下来便是赠书典礼的例行流程。 护书团的兵士将车上的三十?五个大木箱抬下来,清扫干净,排列整齐,何?思山带着两位御书使和?花一棠走在第一梯队,齐慕、白闻走在第二梯队,兵士抬着书箱走在第三梯队,斋长元化?带领三十?五名学子是第四梯队,林随安和?方刻两个闲人走在最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牌楼,跨过一座白石栏桥,桥下是一个圆形的大池塘,右侧石碑竖着池名:“万星海”。再往前,是一座宏大四方的正?堂,四面皆是落地窗,可纳天地之气,牌匾上写着“明理堂”。 穿过明理堂,是一处较为幽静的园子,参天古木,青松白雪,偶有石桌、石凳错落其中,左右两侧各有八角凉亭,悬着遮风帘,还有尚未燃尽的炭盆,想必是平日里学子们聚集辩学之处。再向前,又是一座牌楼,上写“藏书院”二字,牌楼之后,是一座二层白墙黑檐阁楼,挂着黑色的牌匾,金色的大字:“御书楼”。 楼前早已备好了香案和?祭祀所用的物件,花一枫上前宣读圣旨,众人跪拜,再将圣旨供奉与?案上,燃香叩拜,何?思山捧着长长的卷轴诵读祭文?感谢词,说了足足一刻钟,众人再次跪拜,高声赞谢圣人赠书。 接下来是交接流程,林随安本以?为就?是将赠书抬进?御书楼,双方握个手,盖个章,合张照便能结束,岂料白汝仪竟然掏出了一个卷轴,唰啦一抖开,足足六尺长,白闻忙跑过去拖住后半截,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知道多少字,林随安看一眼?都眼?晕。 白汝仪清了清嗓子,开始一卷一卷诵读书名,那书名又长又怪,每个字林随安都能听懂,连起?来却是完全不知所云,听着像是某种催眠的咒语。 别说三禾书院众人,连花一棠、花一枫,甚至负责护送书籍的兵士都傻了眼?,显然这个流程他们也不知道。 既然已经开始诵读,又不能贸然停止,大家只?能硬着头皮听着,白汝仪不愧是陇西白氏的最著名的书痴,书名读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好家伙,三百多卷书籍,一本一本读下来,又是半个时辰,白汝仪读得精神奕奕,众人听得昏昏欲睡,白闻捧着卷轴脑袋一点一点,方刻索性站着又睡了过去。 林随安着实羡慕方刻这随时随地能睡觉的本事,无奈自己学不来,只?能强打精神四处张望,嘿,这一瞧,还真让她瞧出了不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