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衣服的,三?天吃一顿;穿麻衣的,一天一顿,饭是馊的;衣服上带补丁的,饥一顿饱一顿;穿布衫的,能吃饱;穿绸衫的,偶尔能吃到蒸饼。” 听到现在,林随安已?经无法分辨花一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就?像她猜不?出?,到底花一棠是天生的大胃王,还是因为饿怕了,所以才变得比常人能吃。 “那一天,老鸨说?要?给我?两个蒸饼,让我?去她房里,我?去了,结果,却看到了老鸨的尸体。” “!!” “杀死老鸨的是个江湖人,脸挺黑,带着一柄很丑的刀。我?以为他会把我?一起杀了,他却带着我?逃出?了妓馆。我?们在山里跑了整整一夜,我?第一次知道,没?有月亮时候,山里有多黑,唯一的光,就?是那个人的刀,如今想想也真是奇怪,他的刀明明黑黢黢的,为何会有光?” “逃出?山林的时候,遇到了埋伏。那人全身浴血,所向睥睨,笑着跟我?说?:小屁孩,放心,我?一定带你回家……” 说?到这,花一棠沉默了下?来。 “然后呢?”林随安轻声问。 “然后……”花一棠的声音好似一片浮光在空气中忽上忽下?,“我?再一次醒来,已?经躺在了花宅的床上,伊塔趴在床边睡着了,我?就?知道,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 “花氏所有人都对此事?避口不?谈,好像只?要?没?人说?,就?没?有发生过。我?也假装忘了,这样……大家都很好……” “那个江湖人呢?”林随安问。 “兄长说?,那人治好了伤,大笑着离去,没?有收一文钱报酬,连名字都不?曾留下?,不?愧江湖英雄本色。” “可我?自?小见过太多的死人,看得出?来,那人当时的出?血量,定是伤了要?害,活下?来的几率很小。可我?还是想相信一次,相信他还活在某个地方,用他那把黑乎乎的丑刀行侠仗义……” 说?完这些,花一棠似乎用完了积攒十年的勇气,慢慢垂下?了头,夜明珠点点微光落在他的发丝上,像流淌的雪。 原来,对于花一棠来说?,华丽的衣衫就?代表他有饭吃,能好好活着,而昂贵的熏香,或许是压制那段回忆中恶心气味的唯一良药。 林随安感觉被自?己的肋骨勒得喘不?上气,发不?出?声音,只?能探出?手,小心放在花一棠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花一棠一颤,抬起了头,湿漉漉的漂亮大眼睛里,倒映着林随安通红的眼眶。 花一棠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下?,失败了,林随安叹了口气,倒了一盏茶塞过去,“多喝热水,哭起来眼睛就?不?干了。” 花一棠眼中的水汽几乎溢出?来,却是真的笑了,“林随安,你真是不?会说?话。” “咱们俩有你一个能言善道的就?够了。”林随安松了口气,说?真的,她真怕花一棠哭,对她这个半社恐来说?,安慰一个哭鼻子的,可比砍十个江洋大盗难多了。 “说?真的,”花一棠捧着茶盏,轻轻道,“我?很怕你会安慰我?。” “啊?” “谢了。” “哈?”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哦……” 屋外响起了更鼓声,子时三?刻到了。 几乎同一时间,院中响起了震天的铜锣声。 花一棠豁然起身,林随安一掌拍开了房门,屋外的护院急冲了出?去,木夏急声汇报,“四郎,是伊塔的警示信号!” 话音未落,青龙和白?虎同时跑了进来,一个喊“瓶子丢了!”一个叫“衣服没?了!” 花一棠的脸黑了。 * 靳若坐在仓库的台阶上,抓着一块湿哒哒布巾暴躁擦脸,嘴里呸呸呸啐唾沫,“真是晦气!” 伊塔瞪着仓库门上被撬开的铜锁,气得眼睛变成了深蓝色。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老老实实站在一边,耷拉着脑袋,像四个做错事?的小娃儿?。一众护院更是不?敢吭声,躲得老远。 “怎么回事??”花一棠问。 伊塔指着屋顶,“上面,有人,斤哥去追,六个人影,开花了,斤哥摔了下?来,大家一起追,人没?了!” “是莲花步!”靳若骂道,“他姥姥的,居然是真的云中月!我?当时就?心道不?妙,猜可能是调虎离山,急忙赶回来,库房的锁已?经开了,有个人影,我?冲上去,结果被洒了一脸的灰,云中月这个杀千刀的,好歹也是江湖上成名的角儿?,居然用腐骨散这么下?三?滥的手法,也不?怕传到江湖上被人笑话!” 林随安蹲下?身,看了看靳若的脸,“什么腐骨散?有毒吗?” “动物腐烂风干后烧成的灰,臭得要?命。”靳若怒道,“若是进到眼睛里,要?瞎好几天,幸好我?江湖经验丰富,躲得快。” 木夏快步从仓库里走出?来,“查过了,丢了一尊越窑缠枝冰花纹双耳瓷瓶,价格大约五百金。” 好家伙! 林随安捂住心口,感觉要?心梗了。 伊塔比比划划,“我?们、没?找到人,回来,斤哥瞎了(靳若:我?没?瞎!),去厢房,锁坏了,衣服没?了!好气!” 花一棠脸色变了,“所有衣服都没?了?!” 伊塔摆手,“只?丢了一件。” 花一棠松了口气,“一件无妨的。” 伊塔急得跳脚,“一件贵的!” 花一棠又紧张了,“丢了哪一件?!” 伊塔:“匣子里的,益都,四郎量身、画图、订做的,老贵老贵的那件——” 木夏大惊失色:“临晚镜纱衣丢了吗?!” 伊塔:“是哒!” 一庭死寂。 靳若:“临什么晚什么纱什么衣?” 临晚镜纱衣? 林随安挠脑门,这个名字怎么好像有点耳熟?不?过花一棠的衣服皆是用花里胡哨的诗词歌赋命名,听过也不?奇怪。 可除了她和靳若,其余人的表情都很是怪异,三?分尴尬,四分无奈,还有三?分说?不?上来是啥眼神?,花一棠默默举起扇子遮住了脸,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 林随安:诶?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毫无预兆的,护院里突然有人爆笑出?声,“临晚镜纱衣,我?没?听错吧,临晚镜纱衣!!哈哈哈哈,我?的天呐,花四郎,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啥,这是什么癖好啊啥哈哈哈哈哈哈——” 林随安眸光一闪,身形顺声而动,瞬间到了大笑的护院身侧,千净绿光一闪,横了他的脖子。 所有护院都惊呆了,呼啦啦散开丈远,那人笑得脸皮都皱了,腮帮子翘起了一大片人皮。 林随安气得脑瓜仁嗡嗡拉警报,“云中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撕云中月的脸皮,就?听刺啦一声,手里只?剩了一张人皮,地上多出?了一团衣服和头发,笑声从高处飘了下?来,云中月蹲在尖尖的黑色飞檐上,挂上了那张银色的面具,身后是一轮巨大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