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却听出了端倪,尸体胀大,腐臭难闻,八成是尸体已经成了“巨人观”。这可不太妙,死因估计更难判断了,难道?她要强行进?去看死者的眼睛,发动金手指—— 就?在此时,林随安背后汗毛唰一下立了起来,只觉一股寒意直逼后脑,犹如千万针芒刺入。她倏然回头,目光飞速扫了一圈,定在街角处的歪脖馒头柳上。 树下站着一个人,一袭黑衫,前襟掖在腰带里,露出短了半截的裤子和?苍白的脚踝,没有风,枝叶静默地罩在他的头顶,遮住了脸和?上半身,此时已近黄昏,阳光的衍射将树叶涂上了惊悚的鲜红色,猛一看去,仿佛此人头顶栽着一朵血喷泉。 千净发出低鸣,仿佛和?什么东西在遥相?呼应,林随安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感受到?了,那是死亡的气息,和?她身体里的嗜血感觉如出一辙。 “看什么呢?”靳若的声音响在耳边,林随安一个激灵,猛地转头,靳若被她的目光吓得后退半步,还摆了个防守起手式。 林随安呼出一口气,再一转眼,树下的人不见了,仿佛刚刚那一幕只是幻觉。 “怎、怎么了?”靳若小心翼翼问?道?。 林随安摇头,这才看到?小燕也回来了,还拽了个中年?男人一起,那人也背着一个木箱,头戴幞头,粗布长衫,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小燕你这是干嘛,我还要去北三巷出诊呢——”他看到?鲁时门口的人群,一下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小燕扭头朝着男人扑通跪下,连连磕头,“纪大夫,求求你,我不能让时爷爷死的不明不白!” 纪大夫大惊:“时老死了?不可能!我上次来复诊的时候,他的咳喘明明好?了许多!” 四周的老人们显然都认识这位纪大夫,纷纷行礼,此时方才有人露出了悲伤的表情,还有人抹起了眼泪,仿佛他们一直控制着情绪,此时看到?许久未见的亲人,突然就?绷不住了。 纪大夫眼眶红了,他年?纪大约四十上下,长得方脸浓眉,眉眼间有着医者独有的悲悯之色。 听到?了院外的声音,院内的不良人跑了出来,看到?纪大夫顿时大喜,“纪大夫你来的正?好?,老李又喝高了,您快进?来帮我们看看,若是没啥问?题,赶紧把人埋了入土为安啊。” 纪大夫重重叹气,随着不良人进?了院。 靳若放低声音,“是个出诊的大夫,小燕从的一户病人家?里硬拽出来的。” 林随安点了点头,不动声色观察着小燕。 燕站起身,伸着脖子看着院里,不停用手背抹着眼泪,只是眼泪越抹越多,瘦小的身体开始发抖,显然是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了神,逐渐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悲伤。 林随安有点看不下去了,移开了目光。 之前派出去的不良人带着那个远方侄儿鲁九回来了,远远站在一边,捏着鼻子,直到?不良人唤了三遍才不情不愿凑到?门口,却是一步也不肯走进?去。 不良人:“你叫鲁九?” 鲁九:“是。” “鲁时是你叔父?” “一表三千里,没什么交情。” “我现在跟你说一下鲁时的死因。” “不用了吧。” “好?好?听着!” “……是是是,您说。” 不良人抖出一张纸,“死者鲁时,年?七十三,性别男,死亡时间大约是八天前,死因是……纪大夫,死因是啥来着?” 纪大夫擦着手走出来,表情十分凝重:“时老常年?患有咳喘之症,病发时,剧烈咳嗽引发癫痫,胃食反流,呕吐物堵塞咽喉,呼吸憋窒,无法呼救,故而身亡。” 众人一片唏嘘。 靳若:“这死的也太憋屈了。” 林随安叹了口气。 小燕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埋头无声恸哭。 不良人:“尸体就?在里面,你要看看吗?” 鲁九满脸嫌弃:“不必了吧!” “那行,在这儿画押。”不良人让鲁九在刚刚那张纸上按下指印,折了折揣进?怀里,“尸体是你埋啊,还是我们帮你埋啊?” 鲁九:“啊?我可不管!” “你不管可就?埋乱葬岗了。” “随便随便。” 不良人摊手,“辛苦费,一百文。” 鲁九大怒:“我没钱!” “我有钱。”小燕挣扎着爬起身,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拎出来一吊钱,想了想,又道?,“我想好?好?安葬时爷爷——” 不良人:“小丫头,这点钱可不够买坟地棺材,至少要一贯钱。” 小燕攥着自己可怜巴巴的一吊钱,眼泪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我有——”靳若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林随安扒拉到?了一边。 林随安从荷包里掏出一片金叶子,“好?坟地,好?棺材,立碑。” 鲁九嗖一下窜了过来,抢过金叶子连连鞠躬作?揖,“多谢这位大善人,放心,我身为叔父的侄子,定会?将叔父的身后事办得风风光光!不知这位大善人和?我叔父有何渊源,若是不嫌弃的话?,不若去家?里喝碗茶——” 林随安:“滚。” 鲁九:“是是是,滚了滚了!” 小燕万分感激,朝着林随安和?靳若深深鞠了一躬。 四个不良人抬着的尸体走了出来,果然不出林随安所料,尸体已经呈“腐败巨人观”的状态,两?张草席根本盖不住巨大的尸体,吊在外面的胳膊粗壮得几乎将衣衫绷裂,手背上布满了蛛网般的静脉,围观众人齐齐后退捂住口鼻,面色不忍,小燕想要上前又不敢,万分紧张的状态下只抚了下草席,草席滑开了,露出了鲁时肿胀的脸——皮肤污绿,颜面肿大,嘴唇外翻,一双凸起的眼球定定看了过来。 林随安脑皮一麻,眼前划过一道?白光,金手指画面再次出现: 泛光的小木匣,里面垫着棉布,棉布中央摆着一根珍珠簪。 * 靳若自告奋勇送小燕回家?,太敬业反而显得不正?常,八成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水灵,颠颠儿献殷勤去了。 花一棠一众还未别院,林随安闲极无聊,瘫在台阶上吹晚风,正?是烹饪晚饭的时间,空气里弥散着烧柴火的味道?,这个时代的空气污染并不亚于现代,一到?饭点,住宅区的浓烟遮天蔽日,十分呛人。 灰蒙蒙的天空搞得林随安的心情有些惆怅,她的金手指虽然看到?了线索,但并没有什么鸟用。第一,鲁时死了,死无对证,第二?,她并非官府中人,没有搜查鲁时家?的权限,自然也无法寻到?鲁时记忆中的首饰,第三,如果找花一棠帮忙……她要如何解释线索的来源…… 就?如同听到?她心中所想一般,院门砰一声开了,花一棠步履如风走进?来,花瓣般的衣袂随着步伐翩翩飞舞,又飘飘落在了她身边,林随安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花一棠竟然和?她同一个姿势瘫在了台阶上,半截衣袂飘到?她的腿上,万分幽怨叹了口气,“真是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