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了进来,雨变成了缥缈的雾弥散在屋子里,地板泛起微弱的明光, 方刻恍然忆起河岳城那间破旧的医馆,似乎也是这般安静寂寞。 突然, 一串脚步声踩着雨水哒哒哒跑了进来,伊塔甩了甩雨伞上水珠,一头纯粹的金发照亮了晦暗,“啖狗屎,着急。” 这句话?迅速将方刻从哀怨的气氛中抽离,皱眉道,“别学花一棠说话?,不好。” 伊塔乖巧点头,叹了口,“和小鱼泡茶,卖茶,没人喝,着急、着急,小鱼不着急,我着急。” 方刻:“……”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为了报答小鱼向?裘伯介绍花一棠的人情,居然真陪着小鱼卖了一整天的百花茶,只是听这意思,生意不太好。 “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伊塔摇头:“没人喝茶,着急。” “……” “总比我好些?,”木夏走进来,原本长在脸上营业笑容变成了身心俱疲,“走访了一整日,听到的全是无用的消息,大野坊谁谁家的狗死了,震泽坊谁谁家养的鸡不下蛋了,云梦坊谁谁家的猫吃了死老鼠,莫名其妙也死了,更有甚者,有人说家里的驴脱毛,秃得难看,托我问问方大夫有没有帮驴生毛的秘方。” 方刻、伊塔:“……” “我才是最惨的!”靳若有气无力?晃进来,抓过柜台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灌白?水,“颠颠一整天从城东走到城西,从城北跑到城南,寻了几?十个老头老太太询问龙神的传说,这些?老家伙们真是绝了,要?么就是诚惶诚恐,提起龙神恨不得现场磕两个,要?么就是闭口不言,逃之夭夭,还有两个脾气暴躁的,说我对龙神不敬,提着拐杖要?揍我,幸亏我跑得快。饿死了,木夏,还有吃的吗?” 木夏无奈,转回?后堂又端了三?盘糕点出来,“给四郎留点。” 靳若端起一盘叽里咕噜倒进嘴里,“幸好还算有所收获,大陆坊里遇到一个老头,大约是年?纪太大,老糊涂了,听我问起龙神,便拉着我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大多都是废话?,但有一句很?关键,他说——”靳若故作神秘放低声音,“他幼时诚山上根本没有龙神观。” 方刻:“那老者多大年?纪。” 靳若竖起两根手指,“最多八十。” 木夏:“也就是说,龙神观有千年?历史的传闻不实?龙神观最多只建了八十年?。” 方刻:“既然龙神观的修建历史可?以造假,那么关于龙神观的所有传说也可?能是假的。” 靳若:“嘿嘿,搞不好连龙神显圣都是假的。” 伊塔:“都是假的。” 众人对视一眼,表情皆是有些?兴奋。 靳若四下张望,“师父呢?她听到这消息肯定高兴。” 方刻:“林娘子说去县衙探望朱主簿——” 方刻突然不说话?了,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门外,好像看到了什么骇人的景象,大家回?头一瞧,也是一惊。 林随安从晦暗的天空下缓缓走了过来,背后绽开一把焦黄色的油纸伞,只是一柄普通的竹骨纸伞,但她根本无法单手执伞,只能用双手手腕夹着伞柄维持平衡,因为她十根手指上都绑了好几?圈绷带,白?花花的很?是骇人。 靳若大惊,忙迎了出去,“师父,你受伤了?!” 林随安苦笑,招呼靳若进屋,别在外面?大呼小叫扰民。 方脸色甚是难看,扯着林随安坐下,飞速拆开了林随安手上的绷带,速度太快,林随安甚至还没来得及阻止。 这一看,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林随安的十根手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有的很?深,出了血,结了痂,有的很?浅,只有小小的红点。 方刻:“这是——针扎的?莫非是针指酷刑?!” 靳若当场就炸了:“那个天杀的混蛋敢给我师父行刑?我剁了他十八辈祖宗!” 木夏要?晕倒了:“哎呦我的娘啊,四郎看到八成要?疯。” 伊塔急得团团转:“猪人,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林随安:“咳,是我自己不小心扎的。” 众人:“……” 林随安实在是难以启齿,“我发现四面?庄有问题,便寻了个借口请朱县尉的母亲带我去四面?庄务工,本想?着潜伏后慢慢探查,不想?,在四面?庄务工的要?求是绣花……”林随安用指节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不善女红,又急于求成,一时不慎,便成了这般……” 说起来真是太丢人了,一个屁都没绣出来,还因为控制不住力?道,弄坏了几?十根针,染的绣布上都是血点,周围的绣娘们实在是看不下去,压着林随安帮她包扎成了这般模样,本也不是什么大伤,林随安本想?路上偷偷拆了,可?十根指头都被捆得硬邦邦的,弯都弯不了,加上宵禁的时间快到了,无瑕拖延,只能这般狼狈地逃回?来——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木夏和伊塔面?面?相觑,靳若竖起大拇指,“俗话?说十指连心,这般钻心之痛都能忍下来,师父果然是江湖豪杰,徒儿敬佩!” 方刻翻了个大白?眼,“几?个针孔,又死不了,包什么包,浪费绷带,松开透透气,睡一觉就长好了。” 林随安干笑。 她也不想?的,只是那些?绣娘非要?帮她包扎,现在想?来,八成是怕她继续嚯嚯针线和布料。 “你们一个两个的能不能让人省点心,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方刻怒道,“还有花一棠——” 说到这,方刻一顿,众人同?时一个激灵。 林随安回?过神来,“花一棠还没回?来吗?” 靳若抓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伊塔:“我、也是。” 木夏快哭了:“四郎啊——” 林随安腾一下站起身,“我去贤德庄瞧瞧。” “木棠可?住在这儿?”街上传来一声大吼,炸雷一般,就见一个宝塔般的汉子扛着一条东西弯腰钻进了医馆,“我是贤德庄的裘老八,我把人送回?来了。” 说着将肩上的东西一甩,扔了过来,林随安瞳孔剧烈一缩,闪身上前双手稳稳托住,果然是花一棠,全身泥泞,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双臂软软下坠,仿佛一个了无生气的白?玉瓷娃娃。 林随安全身杀气奔腾翻滚,衣袂砰一声飞了起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裘老八惊得倒退半步,“天地良心,我根本没碰到他,他自己莫名其妙晕倒了,我好心将他送过来,你们可?不能仗着人多势众碰瓷啊!” 方刻捏住了花一棠脉门,屏息诊脉片刻,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没受伤,只是晕了——”花一棠的肚子“咕噜噜”响了一串,方刻补充,“饿的。” “真和我没关系啊!我走了啊!”裘老八一溜烟跑了。 众人:“……” 靳若抓起一块糕点拍到了花一棠脑门上,万分嫌弃道:“花饭桶,起床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