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一定不会跟你客气。”林随安笑着将白水一饮而尽。 风吹过凌芝颜的衣衫,他的衣衫都是利落的窄袖口,没?有花一棠宽大袍袖的飘逸感,只能听到风擦过衣料的沙沙声。 他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垂下了眼睫,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唇瓣贴着茶盏边缘,慢慢喝完了那一盏白水。 他的表情纹丝不动,林随安却突然觉得,他似乎有些悲伤。 突然,街口传来了震天的尖叫声和呼喊声,一个?名字仿若一口金光闪闪的大锅嘁哩喀喳砸进了安静茶肆,茶釜里的水被震出了激烈的涟漪。 “四?郎!四?郎!花家四?郎!” “四?郎,回过头看看我啊!” “啊啊啊啊,四?郎,好美啊!四?郎,我心悦与?你!” “四?郎,接了我的花吧!” “四?郎,娶了我把!” 林随安和凌芝颜愕然望向?楼下,就见?一窝蜂的人群轰轰烈烈跑了过来,整束的鲜花、零碎的花瓣、女子的披帛、带穗的荷包、绣花帕子漫天飞舞,劈头盖脸砸向?了队伍最前方。 那有一个?领队人,穿着万分华丽的锦袍,顶着满头的花瓣,双手提着衣摆拔腿狂奔,两个?大袍袖仿佛一双风口袋,花一棠的速度简直不可思议,穿着如此这般累赘的装束,竟还能甩出后面?的人远远一大截。 凌芝颜:“此处并非探花游街的路线——吧?” 林随安扶额:这货又在作什么妖?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花一棠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大喜,连跑带跳大叫道,“林随安,凌六郎,快救我!” 林随安无奈,抄起千净踏窗一跃而下,旋身落在花一棠身侧,环臂卡住花一棠的腰往上一托,左脚踏地飞起,右脚踩墙借力,再向?上一窜,双脚凌空踏风,纵身攀到了茶肆对面?的客舍屋顶上。 “你搞什么?”林随安没?好气问,“不是坐花车游城吗?你车呢?” 花一棠小扇子摇得飞快,“东都的小娘子们太吓人了,花车根本走不动,幸亏我跑得快,否则就是白汝仪的下场。” “……白汝仪怎么了?” 花一棠突然闭了嘴,眼珠子不自?在转到一边,“也没?啥事?儿,陇西白氏想来心胸宽广,不会放在心上的,大不了,权当被狗咬了呗。” 林随安一把攥住花一棠的手腕,“白汝仪在哪?” 现在去看热闹——啊呸,现在去救白汝仪还来及吗? “我逃走的时候看到京兆府的人已经到了——”花一棠眼珠子又移了过来,狐疑眯起,“你和凌六郎——” 突然,一团黑影飞了过来,林随安条件反射拔刀劈开,砰一下散开,五颜六色的花瓣如雨随风飘洒,竟是一束花簇。 街上人群更多了,除了那些手捧鲜花的女娘们,居然还多了不少手捧诗卷的郎君。 “我看到了,花四?郎在那!” “啊啊啊,屋顶上的花四?郎更好看了!” “绿色的横刀,是千净!那个?小娘子就是林随安!” “我就知道,跟着花一棠,肯定能遇到林娘子!” “林娘子好英气啊!” “林娘子,这是在下为你写的诗词,你看一眼吧!” “小生?为林娘子做了一首赋,现在读给林娘子听!” “这里读肯定听不到,咱们上客舍,爬屋顶!” “对对对,爬屋顶!” 波涛滚滚的人群将客舍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人涌入了客舍,眼瞅着就要登上楼来,林随安大惊失色,这个?客舍是个?独门独院,与?旁边的建筑物隔着数丈距离,现在又多了个?花哨的大累赘——她就算再厉害,也不能无视地球引力飞起来——环顾一周,最好的逃亡路线还是返回街上,可街上挤满了人,下去就是羊入虎口—— 二人正焦头烂额之际,对面?居然传来了笑声。 凌芝颜抱着胳膊趴在街对面?茶肆二层窗户上,瞅着他俩幸灾乐祸。 花一棠突然福至心灵,指着凌芝颜大叫道,“啊呀,那不是五年前名震东都的探花郎凌家六郎吗?啊呀呀,果然还是这般肤白貌美,玉树临风!啊呀呀呀,听说凌六郎如今还未娶妻,今日重游探花宴,定是想寻个?有缘人啊!” 好一招祸水东引! 林随安眼睁睁地瞧着街上一半流量被凌芝颜引了去,涌进了茶肆,凌芝颜脸色大变,冲着花一棠喊了句什么(听着像啖狗屎),翻窗跃上屋顶,一溜烟跑了。林随安抓住机会扯着花一棠跃回街道,趁着人群还未反应过来,一路逃之夭夭。 * 鸡飞狗跳的探花宴终于结束了。 幸亏京兆府和金吾卫来的及时,总算没?造成什么人群聚集事?故,只是苦了林随安和花一棠,差点没?把肠子跑断。 拖着疲惫的四?肢回到花宅,俩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草草吃了晚膳,天都没?黑就各自?回屋蒙被大睡。 一睡,就是三个?时辰。 林随安醒来的时候刚过子时,屋内屋外一片宁静。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良久,又睁开。 完蛋,脑子醒了。 尝试过翻来覆去烙锅贴睡姿、气沉丹田装死睡姿、裹被团身蚕蛹状睡姿依然无果后,林随安只能悲剧地承认,她失眠了。 果然,不能睡太早啊。 林随安穿上衣服,想了想,没?带千净,一路溜溜达达出了碧烟园,踏着朦胧的石灯路登上了芙蓉桥。 意外的,又不太意外的,她看到了花一棠。 花一棠换了身清爽的白衣,依着桥栏,闭着眼,月光凝结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晶莹剔透得像要滴下来一般。 林随安走过去,也靠在了桥栏上。 若是她没?记错,这是他们第三次在这儿晒月亮。 花一棠:“睡不着?” 林随安:“睡醒了。” “心里有事??” “……有件事?,不知该如何跟你说。” 花一棠睁开了眼睛,望着广袤的夜空,“你做了暗御史的事?儿吗?” 林随安惊讶,“你如何知道的?” “那日圣人邀你去应天楼,宴上你神情不对,我就隐隐猜到了。之后,你总是唉声叹气,加上今日又与?凌六郎神神秘秘见?面?,我便确定了。”花一棠叹了口气,“你若遇到难事?,定会与?我商量,但你不与?我说,而是去找凌六郎,就他那木头脑袋,能有什么主意,肯定是因?为他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儿。” 花一棠顿了顿,“凌六郎也是暗御史,他那块玄铁牌就是身份凭证吧。” 林随安诧异瞪着花一棠。 花一棠转目,“怎么,再一次被花某的聪明?睿智惊到了?” 林随安眯眼:“你莫不是跟踪我?” 花一棠好似被烧着尾巴的猫噌一下跳了起来,“才、才没?有!我游城的时候在木夏定好的酒楼没?瞧见?你,又想你今日穿戴整齐,定是要出门,你不爱热闹,出门肯定与?人有约,凌六郎住在富教坊,富教坊不在游城的路线上,所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