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挺不真实的。” 走着,纳米利亚忽然感叹道。 月夜下,两人还在前进。 “少爷,何为真实,何为不真实?”唐国忠道。 纳米利亚沉吟道:“我的一生就像是你那破碎的神话领域,充满了不真实。” “没有逻辑,没有道理?” “其实我知道,这些东西的背后都有它的道理和逻辑在。” “那为什么不真实呢?” “戏剧化?还是...莫名其妙?我不知道。” 纳米利亚叹了口气,他抬起右手,看着指尖闪烁的,属于“旅者”的诡异力量,那淡蓝色的,半透明的光晕,像是萤火虫般围绕在指尖,他可以依靠它进行“旅行”。 在暗界的这半年,仿佛比之前在“现实”中的小二十年还要漫长。 “少爷,其实有一件事情,人们往往意识不到。”唐国忠道。 “嗯?” 唐国忠叹了口气,道:“现实是会魔幻而充满戏剧化的,而虚拟的东西却往往要追求现实感。” “你说的很对。” ... 月夜朦胧,纳米利亚和唐国忠一路走着,以平稳的步伐前进。 两人似乎早已熟悉这种脚踩大地,稳步而行的旅途。 不多时,天际彼端的朝阳尚未露面,夜色却逐渐褪去的时候,两人看到了不远处的村寨。 枯藤老树昏鸦,村寨流水人家。 “这是牛马村?” “少爷,这个纪元我也是第一次离开故事世界。” “地图上说,这里在五十年前培育出了一种耕牛与棕马的杂交,这种牛马同时具备牛的耐力与憨厚的性格,速度又和马一样快,也因此作为附近地区常用的交通工具,取代了拉车的马匹与耕牛而闻名。 只是现在看起来,有些破败。” 枯树犹如山石般嶙峋,上面的乌鸦嘎嘎飞起,顺着微微发亮的天空飞向远处。 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穿着破旧的麻衣,草鞋,站在树下,脏兮兮的脸蛋上一对眼睛有些黯然。 “哥哥。” 他看到纳米利亚,不禁叫了一声。 “你好。” 纳米利亚走了过去,看向不远处的村寨,微微抿了抿嘴,微微屈膝,双手扶着膝盖,看向小男孩。 “哥哥,我的风筝挂到树上了,我拿不到,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小男孩的眼睛亮闪闪的,很期待的道。 “你家里大人没告诉过你,不要轻易和陌生人搭话吗?” “可我觉得哥哥不是坏人。” “嗯?” “因为哥哥长得好好看。” “......” 纳米利亚看了眼唐国忠,唐国忠的嘴角露出笑意,道:“少爷,从之前的信息来看,牛马村贸易繁荣,虽然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孩子不怯生也是合理的。” “好吧,风筝在哪?” 小男孩指了指头顶,那枯木树的顶端,在一片乱糟糟的枝丫中,一个棱形的,用树枝和薄薄的纸张做成的“风筝”挂在了上面。 纳米利亚抬起头,眸中淡蓝色的灵性光芒闪烁,他准备使用“旅行”让自己来到树干上,拿到风筝后,再下来。 可下一刻,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伸出右手,从背包里摸出了个皮革口袋一样的东西。 用开口处对准枝干,只见“嗖嗖”声响起,一把纯粹以灵性组成的匕首骤然从中喷涌而出。 咔嚓。 树枝被劈断,风筝也掉在了地上,纳米利亚拾起风筝,递给了小男孩。 “别再弄树上去了哦。” 纳米利亚看着紧紧攥住风筝的小男孩,微笑道。 “谢谢哥哥!” “不客气,前面是牛马村么?” “是的,哥哥,最近村子里...” 小男孩说到这里,却忽然用手捂住了嘴,他可怜巴巴的看向纳米利亚,呜呜咽咽的道:“哥哥,对不起,爸爸不让我说。” “没关系。” 纳米利亚回头看向唐国忠,轻声道:“牛马村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无妨的,少爷,小孩子还能出来,说明问题不大,或许...是牛马产业链出了什么差错一类的。” “嗯,我们只是过路,借宿一宿而已。” 就在这时,那小男孩拉了拉纳米利亚的衣角。 “怎么了?” “哥哥。”小男孩的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两只手握拳,略微举起:“我一只手里面有一块糖,另一只手里有三块糖,哥哥你猜猜三块糖的哪只手?猜对了就都给你。” 纳米利亚有些失笑:“这是酬劳么?” “恩呢,哥哥,这是爸爸从西伯城买来的,可贵可贵了,是西伯城从伏农进口的。” “好,那我猜这只手里有三块。” 纳米利亚随意指了指小男孩的左手。 “哥哥猜错了!” 小男孩张开双手,左手一块,右手三块,上面都是用白色的糖纸包裹着的圆形糖果,糖衣上还喷涂了一些字母。 “那太遗憾了。” “哥哥,你猜错啦,但没关系,都给你。” 小男孩双掌合在一起,托着四块糖放到纳米利亚面前。 纳米利亚拿走了糖:“谢谢你哦,我们在找住宿的地方,可以带我们去么?” “可以,我爸爸就是村子里开客寨的。” 小男孩嘿嘿一笑,在前面带着路。 纳米利亚和唐国忠对视一眼,跟着走进了村落。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村落,更不如说是个镇子,不过在非主城范围内的内暗界区域,这些零散的村落和镇子都以“村落”风格居多。 这是历史风格的遗留问题,很多如今的村落,像是这里的牛马村,还是之前路过的鹿马村,在多年前都是一个十几户人家的村寨,他们没有进入主城的资格,祖辈流荒的时候在这些地方定居,随着时间流逝,更多的外来者定居,贸易与耕地也逐渐发展,人口扩展了,村落扩张了,可“镇子”里面的标志性建筑各大教会的教堂,礼堂,学校,医院,这些偏向于后时代的建筑却没有普及。 本质上来说,这些村寨和“部落”有些类似,很多地方还有一些古老的习俗,毕竟正统教会并不屑于来这些地方传教。 原因无它,人少。 和动辄百万人口基数的三大主城相比,这些几百几千人口的村寨,实在是不值一提了,再加上各个村寨多年来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完善的运转体系,贸易体系,颇有隔绝于主城之外的“贫民世界”的感觉。 走在散石地上,两人走进牛马村,这里的外围用铁栅栏极为简陋的围着,里面也都是低矮的平方,正是早上四五点,路上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朴素的人提着水桶,打着哈欠的忙碌着。 不多时,小男孩便领着两人来到了一处二层屋子前面,屋子是平顶的,墙壁抹了石灰,看起来比其他屋子高级一点。 “牛马客寨。” 纳米利亚心中默念着客寨门前的招牌。 实际上,能以村落命名的客寨,要么是极为具有代表性与影响力的客寨。 要么,整个牛马村就只有这一家客寨。 三人推开门帘,走入客寨。 前台前,一柜子的酒水饮品,一个大汉正迷迷瞪瞪的躺在椅子上,听到声音后睁开了眼。 “二马!你是不是又跑出去玩了!”那大汉咆哮着,一下子跳了起来,走出台子揪住了小男孩的耳朵。 二马是小男孩的土名儿,大名是牛二马。 因为小男孩在家中排名老二,而老大,自然是叫 牛特马。 “爹,来客人哩!你给我留点面子啊!” 二马吃痛,红着脸道。 “小孩子家家,你看看隔壁的小牛马,再看看你!还面子,你给你爹争过气吗!你这样以后怎么成你爹这样的大牛马!” 大汉怒道。 在牛马村,因为这里以牛马起家,可以说如今能发展的这么繁荣,完全是吃了杂交的牛马的福,所以牛马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一种荣耀的代名词。 就像是“麒麟子”“小马驹”一样的昵称一样。 纳米利亚咳嗽了两声。 “您好,我们来住店。” “嗯,房费一天十二道特,或者十揽尔,不收积分,点券。” 大汉笑着看向纳米利亚,松开了揪住二马耳朵的手,搓了搓手,暗中打量着两人。 道特是伏农与文湾的通用货币,揽尔则是艾尔特的货币单位,积分是玩家间的货币,点券也是积分的一种,一般恐惧级以上的任务才会发放,可以在系统商城中兑换一些更稀有的东西。 纳米利亚之前倒是从没有听说过点券,毕竟没接触过。 唐国忠适时地走向前,将几张道特放在了桌上:“少爷,咱们先住一晚,看您休息的情况?” 纳米利亚眨巴了下眼:“这些天是有些疲倦了,也不知道老爷在伏农有没有想我。” “老爷现在应该还在忙的,但一定很想念少爷。” “呵,老头子怕不是在忙着和女郎缠绵吧。” 那大汉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下,而后道:“二位贵宾,我们这里有更高级的户型,是...主教套房。” “多少道特?” “比一般的贵一倍。” “区别在哪?” “在...” 唐国忠眉头一挑,从钱夹子里又掏出了两张道特:“少爷,您已经不需要和历练的时候一样拮据了。您值得最好的。” “好吧。” ... 大汉恭恭敬敬的给纳米利亚递上了钥匙,而后指引着两人走到了二层。 “汪汪!” 刚上二层,暗红色的走廊地毯上,就有只大黄狗对着一行人叫着。 “去!去!大黄!下去!别打扰到贵宾!” 那大汉连忙驱赶着狗,而后陪笑道:“二位,店里养的狗,您见谅。” “无妨。” 纳米利亚摆了摆手,和唐国忠走进了房间,随着门被开关开,简易的“主教套房”映入眼帘。 不算宽敞,但整洁干净,两张双人床摆在卧室,客厅不算大,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另一边是沙发。 自带一个简易厨房与卫生间。 纳米利亚进去看了看,嗯,没有浴缸。 这样的套房,如果在軟都,一定是最便宜的内城别墅款式。 不,最低级的内城别墅款式,都比这儿的条件好。 “呼...” 长舒口气,纳米利亚放下了东西,洗了把脸,一屁股躺在了柔软的沙发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咳...打开窗户,通通风吧。” 很快,唐国忠拉了个椅子,双臂倚在椅背上,坐在椅子上,看向纳米利亚。 “少爷,您可以开启一个灵性结界。” “嗯...记得軟都的时候,我的一个很尊敬的长辈用过。” “您是从那个时候学会的结界?”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这招。” “......好吧,我来。” 唐国忠从一旁的行李箱中摸索了下,在换洗衣物的下面有个夹层,他从中取出了一张黄纸符。 随着手腕清脆的一甩,那黄纸符凭空燃烧,淡淡的烟雾缥缈而起,缓缓地扩散到窗户,门,墙壁上,形成了一圈淡淡的烟雾屏障。 “至少不怕被窃听了。”唐国忠道:“比较低级的隔音符咒。” “很好用,这还不需要消耗灵性。”纳米利亚赞许道。 唐国忠摇了摇头:“符纸...是几百年前的,这个纪元,可能买不到。” “那太遗憾了。”纳米利亚眨巴了下眼。 “好吧,说正事,所以,你是感受到了倒吊的主的神眷者的气息?” 纳米利亚指了指下面。 刚刚,唐国忠突然提起自己两人的“假身份”,而纳米利亚也识趣的开始配合起来演戏。 “是的,少爷,刚进这家客寨后,我就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唐国忠回到了椅子上,有些不确定道:“那味道不浓,我不清楚是因为对方的弱小还是隐蔽手段的高超,这导致我无法准确的辨别出味道的来源,只能知道是从楼上传来的。” “所以,可能我们的隔壁,有追杀我们的邻居?他们提前一步算到了我们会在这里落脚?” “虽然这很扯淡,但少爷,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我无法理解。” “这种概率不大,因为我不确定那味道的来源是不是老板,也可能那味道是来源于我记忆中比较久远的一些记忆,一些熟悉的老朋友或是他们的传承等...” “谨慎点总是没坏处的。” 纳米利亚点了点头,双手插兜,忽然摸到了几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蓝色的糖纸,是之前小男孩给自己的糖果。 略微拆开,是一颗晶莹的深蓝色糖果,在光芒下有些反光,就像是常见的劣质硬糖,一股子...塑料的质感。 “这种东西在这里应该挺珍贵的。”纳米利亚嘀咕了一句。 毕竟环境使然,这里就像是大山里的山村,而孩子们一辈子几乎没走出过大山,城里的常见东西,到了山里,都成了稀罕玩意。 就在这时。 嗡! 骤然,空气中浮现出一道道透明的波动,与此同时,那包裹着门窗的黑色烟雾竟是产生了剧烈的激荡! 空气波纹中,一个轮廓缓缓浮现而出,那是, 一只大黄狗。 纳米利亚和唐国忠同时看了过去,对视一眼,有些惊愕。 “符纸的隔音结界的作用只有隔音,没有办法抵挡攻击。”唐国忠先解释了一下,而后目光中神采奕奕的看向这只狗。 “另外,少爷,我知道了。” “好吧。”纳米利亚轻吸口气,看向这头露出憨笑,吐出舌头,朝着自己走近,又亲你的蹭了蹭自己裤腿的大黄狗。 “你不会告诉我,这条狗,是倒吊的主的神眷者?追杀我们的,是,一条狗?” “不,少爷,这应该是我的一个老朋友的后代。” 唐国忠笑了笑,他看着这条狗,眼中满是回忆。 嗯...纳米利亚回忆着刚刚的那一刻,这条狗从空气的波纹中凭空出现的那一刻。 所以,这是一条异变之狗? 这种能力,像是“灵界行走”,可以无视现实中的障碍,与自己的“旅行”类似,但一个是“行走”,一个是“跳跃”,还是有所不同的。 大黄狗还在蹭着纳米利亚的裤腿,很亲近他的样子,而纳米利亚则是摸了摸狗头,眼神中有些思索。 “几百年前,我有个老伙计,他身边跟着一条大黄狗,我们曾经发生了许多的故事。” “你和那条狗祖宗?” “...是和那位老伙计。” 纳米利亚逗弄着大黄狗,顺手将那糖果扔给了它,被大黄狗略微挑起,一口咬住,吞掉,再留着口水坐在地上,乖巧的看向纳米利亚。 “聪明的狗狗,真乖。” “那只..狗祖宗,当年是误食了超凡魔药,也就随着我那位老伙计一路水涨船高,这些记忆我过于模糊了,不过那条狗倒是个风流种,超凡物质和诡异物质一样,不会消亡,也有可能随着生育遗传给后代。” “嗯嗯。” “这条狗,应该就和当初的那条有点血脉关系,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种血脉遗传已经稀薄无比了,而它大概是属于狗中的天才,意外觉醒了,大概现在的实力等同怪诞级异变者。” “那...它为什么这么亲近我?”纳米利亚有些疑惑,他扔出一旁的帽子,大黄狗飞快的跑过去,再叼着帽子捡回来,放在纳米利亚脚下。 “不知道,可能因为少爷您天生对动物具有亲和性?” “嗯...说点正经的。” “那,确实不知道了,正常来说,该亲近也是应该是和我亲近...” 纳米利亚揉了揉狗脖子,毛发很柔软,手感很好。 可就在这时,他却摸到了一个手感不太对劲的东西。 仔细观察,纳米利亚忽然发现狗脖子的浓密毛发中,似乎拴着一条很细的线,略微一拽,就掉了,就像是用黑色的发丝以编织麻绳的方式编织成的线。 而线的另一端,贴着狗脖子下面的毛发中,被毛发遮挡而看不到,那手感不对的东西。 是, 一只脏兮兮的兔耳朵耳饰。 “这是...什么东西?”纳米利亚有些惊异,他看着手中的一只耳朵,着玩意只有四分之一个巴掌的粗细,高度也不过一个手掌。 小孩子的恶作剧么? “嗯,少爷,我看看?” “呢。” 唐国忠接了过去,仔细打量着,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很普通的材质,没有灵性,就像是路旁卖的兔耳饰。”唐国忠道。 纳米利亚眉头微皱,这兔耳饰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普通的很,可他却总觉得有些熟悉,就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忽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画面。 那是他刚刚进入故事世界的第一场游戏。 ... “嗨,你醒啦?” “陈安,你左,我右!” “可惜,我们只是玩家,如果能活过这个故事世界,也...” “那你想没想过,你的离开,对于你原本的女儿而言意味着什么?” ... ... 纳米利亚的回忆被掌心的湿热打断。 他看向眼前,大黄狗还憨笑着看向自己,又低下头,用鼻子拱了拱帽子。 纳米利亚深吸口气,捡起帽子,朝着远处用力的丢去。 “汪呜!” 大黄狗朝着帽子跑去。 可就跑了一半,紧接着, “啪叽。” 摔倒了。 狗腿子抽搐了几下,身子也趴在地上,忽然间像是癫痫一样的颤动着。 “嗯?”纳米利亚站起身,走过去。 就在他走到地方的时候,大黄狗已经没了动静。 纳米利亚蹲下身子,唐国忠也走了过来。 试探了下鼻息,纳米利亚发现大黄狗咽了气。 这不禁让他的瞳孔略微收缩。 唐国忠也蹲下身,扒拉开大黄狗闭上的眼皮。 只见那眼白深处,本该是有一些些红血丝的地方,却被淡蓝色的血丝覆盖了,而那淡蓝色的血丝还在不断地朝上攀升。 同时,大黄狗的尸体迅速的冷了下去。 毛发的尖端,有些结冰的茬子。 “咕噜。” 纳米利亚咽了口吐沫。 “就,就这么,死了?” “少爷,我可以肯定,这不是您丢帽子造成的。” 忽然,纳米利亚站起身来,他想起了什么。 他迅速的从兜里,将剩下的三块糖果掏了出来,看着蓝色的糖衣。 脑海中,浮现出小男孩给自己糖时,脸上灿烂的笑容与声音: “哥哥,你猜错啦,但没关系,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