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因着时间还早,施粥的棚子也都还没开, 但是城墙根那边却是躺着坐着不知道多少人, 一个个面目枯槁,眼神也都是麻木的, 眼珠子连动都不动一下,若不是偶尔还能看到这些人动弹一下,几乎都要以为这些都是死人。 末儿看得害怕,忍不住缩到了顾晓怀里,徒嘉钰却是忍不住问道:“这些是什么人?怎地都在城门口?” 顾晓叹道:“今年大旱, 京畿之地还好,好歹有几处水源,之前水利也做得不错, 除了少部分地方,总能勉强灌溉到。但是其他地方, 都已经断流了,听说地里的庄稼都已经干死,这些人都是来逃荒的!” 几个孩子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逃荒,但是看着这些人麻木枯槁的样子,不免都有些怜悯。徒嘉钰问道:“那不能帮帮他们吗?” 顾晓有些无奈,这种事情,圣上不开口,谁敢去做,无非就是各家意思意思施粥,给这些灾民一条活路罢了。 像是如今这粥棚,里头的粥肯定不可能跟电视剧里面说的那样,什么立筷子不倒,裹毛巾不慎!你这是想什么好事呢,有这样的粥出来,只怕附近住的百姓都要出来排队!所以,就是那种一碗里头只有一些带着麸糠的碎米的薄粥,这些流民吃了勉强可以吊住一条命,至于其他人,为了这点粥跑过来排队的话,这点喝下去还不够消耗的呢! 至于说什么以工代赈,那是不可能的。干活得多吃多少粮食,京畿这边,人口稠密,哪怕农业还算发达,每年也得大量从其他地方调运粮食过来。光是叫这些灾民勉强不饿死,就已经很费力了,要不是各家寺庙道观还有那些大户都不想背上一个为富不仁之类的名头,或多或少都捐了米粮,搭了粥棚,根本就维持不下去。还想要让他们吃饱了有力气干活,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呢! 再说了,有什么工程能需要这么多人啊!真要是那种修建大型宫室的大工程,谁敢提出来,户部只怕能把人喷死!国库里虽说不至于空得跑耗子,但如今也是捉襟见肘,别说是营建宫室了,再折腾下去,连官员的俸禄都要发不起了。 顾晓只得说道:“怎么没帮,你看那个粥棚,就是宗人府设的,咱们府里也捐了不少粮食呢!” 顾晓他们出城的时机其实还不错,换做是半个月前,只要遇上进出城的马车,就要有大群的流民涌过来,求着别人施舍,或者是干脆卖身求活路了! 但到了如今,这些人也就是还有一□□气的死人,除非是排队等着施粥,否则的话,一个个都只能是躺着节省力气。另外就是,人牙子们的嗅觉可比寻常人家强多了,这些日子,灾民里头但凡是能卖出价钱的,都已经被人牙子光顾了,还将价钱压得极低,几斗糙米,就能买到一个丫头或者是小子,甚至还有宫里的人出来选人,他们倒是肯出钱,不过要求也更高,因为,宫里需要的是太监和宫女,太监得先净身,就得选身体好一些的,要是身体差了,只怕熬不过这一关。至于宫女,就算是粗使的宫女,起码也得五官端正才行。不过,他们倒是不出粮食,而是直接给钱。 之前还有人问顾晓,府里头要不要进什么新人,要的话,直接就在流民里头采买一些。顾晓直接给拒绝了,她如今都觉得府里的下人实在是有点多,就算是年纪大的放出去了,也能直接从庄子上挑,何必从流民里头选。她就算想要帮这些人,也不会选这种办法。 顾晓都没什么好办法,何况是徒嘉钰呢,他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一直到马车走远了,还在回头看,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起来。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他从小到大,别说是底层了,就算是中下层的生活,他也没接触过。他以前以为最穷的就是外城那些百姓,却没想过,居然还有更穷的,因为天灾,都得背井离乡出来逃荒了。 从城门口到西山庄子的路上,也能看到不少流民,有些是才过来的,原本打算过来讨一些吃食,但看到车队前后的护卫,都打消了这份心思,只得远远地看着,生怕别人觉得自己碍眼,直接驱赶他们! 几个孩子都有些垂头丧气,及到半晌午的时候,到了西山庄子那边,就发现庄子那边竟是还设了岗哨,有庄户在那边巡视。 庄头和几个管事过来磕头迎接,顾晓从车上下来,问道:“这怎么还设了岗哨?” 庄头叹道:“娘娘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老有流民过来,他们要是偷偷在地里摘点瓜菜什么的也就罢了,还有人想要跑到庄子里头来。说是讨饭,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别的心思!这些流民有的是可怜,但也有一些根本就是土匪流氓!真要是叫这些人混进庄子里,只怕整个庄子都要被他们祸害了!所以,咱们才叫人在庄子外头守着,不许人进来!”他没有说的是,他之前远远看着一些流民,那身量,那眼神,一路上可不像是挨了饿的,庄头怀疑这些人逃荒的路上吃了人!要不然养不出这样的体格来。这种人已经算不得人了,真要是叫他们进了庄子,到时候捣起鬼来,庄子上非出大乱子不可。 顾晓也是个没多少见识的,史书上轻描淡写的那句“岁大饥,人相食”对她来说就是一句普通的话,她根本联想不到这个,听得庄头这般解释,便点了点头,说道:“正该如此才好,流民便是可怜,但想要帮他们,可以帮在别处,但是别叫他们进来!” 这会儿距离秋收还有一个多月,但是因为雨水不足,灌溉也很难保障,庄子上的粮食注定要减产,这还只是天灾,就怕到了农忙的时候,这些流民也跑过来争抢,只怕仅剩的那些都糟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