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日,梅州,南陈军大营。 多日下来,疫病已经完全扩散开来。 人满为患的伤兵营中,令人作呕的味道在空气中飘荡着,麻布遮住口鼻的医官往来穿梭于患病士卒中间,呻吟声自密密麻麻极慢的病患之间响起。 一辆辆的马车拉着层层叠叠的尸体从伤兵营的后门向外走去,周遭的士卒麻木的看着同袍们被草席裹着的尸体,目送他们离去。 消瘦了许多的司马昭坐在空荡荡的大帐内,他的身旁只有四五名南陈将领守在一旁。 现在的南陈大营就是一口大染缸,任何人都无法独善其身。 “中候,今日我军又折了三百余人。” 一名面色同样不好看的将领垂头丧气地说道。 司马昭无力地摆摆手问道:“唐军动向如何?” “斥候回报说,唐军左武卫与唐军主力派出的骑兵已经完全掐断了我军的粮道,军中存粮倒是还有两月有余,可药材却已经告罄。” “正面呢?” “唐军主力相较于昨日,又向前挺进了五里,距离我们还有十余里。” 司马昭听着麾下将领的回报,脖子上像是套了一个缓缓收紧的绳套一般。 他下意识地伸手扯了扯甲领。 “军中尚未染疫的士卒还剩多少?” “还有三万多,但是到处都需要人手,能提刀作战的也就七千之数。” “前面那个营寨怎么样了?” “全部染疫,多半都已经丧命了。” 司马昭缓缓点点头说道:“都下去吧,营寨的防务务必要维持好。” 众将面面相觑,随后齐齐抱拳离开了大帐。 大帐中再度变得空荡荡的,司马昭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沙盘上,代表唐军的旗子已经插满了自己的周边。 王承业此时也在看着沙盘。 只不过,相比于司马昭的憔悴与颓丧,他看上去显得精神极好。 大帐中来来往往的胥吏将领与传令的亲兵正不断将一道道军令发出,再将一份又一份斥候送回的探报汇总。 “南陈军有几日没有向我军发起反击了?” 王承业将一份谍报司送来的密报攥成一团握在手心中问道。 张大财道:“已经六日未曾反击了。” “赵尽忠的右路军距离南陈军大营还有多远?” “在这里!”张大财指了指沙盘上一处放着一个兵俑以及一面旗子的地方,“右路军前锋距离南陈军大营只有十四五里。” “左路军呢?” “左路军在这里。” 张大财再次指了指沙盘。 沙盘上,左路军与右路军相距一段距离,像是张开的老虎钳一样直逼南陈军。 “照眼下的推进速度,最多再有三日,左右两路就能完全钳制龟缩在大营中的南陈军。” “南陈军的粮道断绝几日了?” “三日了。” 王承业问道:“有没有出现逃卒?” 张大财点头道:“南陈军心早已浮动,逃卒自然是有的。” 王承业将目光放在南陈军所在位置的身后说道:“从现在起,各部进军时务必步步为营,不得出现纰漏。” “各部每日安营扎寨后,要立刻在周边寻找稳妥的水源,所有士卒不得引用生水,所有马匹牲畜全部单独安置。” “军中所有轻骑全部派出,遮蔽推进的左右两路军侧翼。” “再派塘马去寻在南陈军身后的左武卫与突骑,让他们务必封住南陈军的退路。” 张大财听完王承业的几道军令后问道:“时间不多了?” “疫病扩散太快,总归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还是要早早解决敌军。” “再有一点,谍报司刚刚送来的密报,西蜀的使节已经抵达建康两日,西蜀左卫将军孟秦也已经率左羽林军一万人出闻州,向舒州进发;右卫将军毛云龙率右羽林军一万人出闻州,向黔州进发。” “诺!” ........ 南陈军大营以南四十里外,梅州与宁州交界的一条官道上,一队由两百多名南陈士卒与千余辅兵组成的南陈军运粮队正在缓缓前进。 他们呈两路走在官道边上,道路中央是一些瘦弱的驮马拖行着的一辆又一辆满载粮草药材的板车。 长长的粮车后方是数量众多的民夫,他们推着一些小车,每辆小车上也同样放着数量不一的粮食。 民夫旁边,不断有辅兵拿着大棒不断挥舞着让他们加快速度。 队列最前面,一名负责押运的督粮官与一名南陈军队主眉头紧皱。 “这些日子唐军骑兵出没的愈发频繁,原先的几条粮道都已经被唐军掐断,我们这条粮道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队主看了一眼面带忧虑的督粮官说道:“我们特地绕的远路,又一路上小心谨慎,想来唐军没那么快发现。” 督粮官叹口气说道:“希望如此吧,也不知为何偏偏选了我们来打前站。” 两人说罢便各自分工,一人留在队头,一人去了队尾。 不多时,运粮队中便再度传来了催促加快速度的叫骂声。 王虎与舍利吐利施烈站在官道左侧的一处坡地上已经看着这支运粮队许久了。 “你认为要不要现在就冲下去突袭?” 王虎率先开口问道。 舍利吐利施烈面无表情的说道:“看粮队行进速度,这支粮队没什么油水,撑死了也就够几千人三五日支用。” 王虎道:“可是你莫要忘了,南陈军中大疫,现下继续药材,万一车上装的是药材,那就不能按照粮食来算了,毕竟药材不压车。” “若是药材,那这些数量就极为可观了。” 舍利吐利施烈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我还是认为这是南陈军用来寻找新的粮道放出来打前站的,亦或是他们从后方调集了兵力打算一举歼灭我们,进而布下的诱饵。” 他话音刚落,两人身后一名王虎的亲兵便匆匆跑了过来。 “两位将军,斥候回来了。” 没过多久,一名气喘吁吁的斥候便跑来说道:“这支南陈运粮队身后,跟着约万余南陈军。” 舍利吐利施烈眼前一亮,随后问道:“可有旗号?” “有,但是此前并未见过,不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