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我们何时出击?” 一名军主小声问道。 张寻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是一片树林,林中密密麻麻地坐满了整装待发的南陈军士卒。 整整一万南陈军借着茂密的草木与昏暗的天色隐藏着自己的身形,他们早在白天唐军还在向第一座营垒推进时便已经潜伏在了此处。 张寻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利用三山峡的几座高山层层阻截唐军,手中握有两万三千余人的他所谋更大。 他想在这个逼仄的道路上将双方的兵力差距抹平,继而击溃甚至吃掉唐军在营垒前的万余人,让唐军元气大伤。 而三山峡第一座山上的那座营垒,就是他为唐军准备好的鱼饵。 “再等一等。” 张寻见攻防刚刚开始,唐军的主将也远没有失去理智,便冷静地说道。 就在张寻在不远处观察战况时,王承业同样在舍利吐利摩的前军后方数里外注视着战局的发展。 白日的军议上,张大财推测南陈军会沿着三座高山层层阻截,这一想法也得到了大多数将领的认同,可王承业却并没有完全认同。 先前南陈军斥候利用地形让己方斥候吃尽了苦头,他们损失也并不大,可王承业再次下令派出斥候时,南陈军的斥候却突然让己方斥候成功进入了三山峡,并摸到了第一座山腰处的营垒旁,这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等到他下令舍利吐利摩率领前军抵进南陈军第一座营垒后,他便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按照先前舍利吐利摩遇到南陈军迎头痛击后的回报,南陈军兵力绝不少于两万,而若是以两万人算,王承业认为南陈军在第一座营垒应布置不少于五千人才对,这既是为了给己方迎头痛击,也是为了让己方士卒士气不振,更有利于后方的防守。 而舍利吐利摩的前军开始进攻后,王承业发现这座南陈军营垒竟然在占据高处,又有充足时间准备器械的情况下仅仅与唐军石炮对射了一晚便不能继续相持,只能被动挨打。 这时,一股危险藏在身旁的感觉就在王承业的心中变得愈发强烈起来。 王承业不相信南陈军在修筑营垒上会这么马虎,以至于连足够的石炮都没有准备,这一点甚至不会发生在曾经的金军身上,更遑论一衣带水的江南。 但是无法派出斥候向更深处探查的王承业并没有任何有关于南陈军动向的回报,这让他只能选择后发制人。 他先是派出斥候向大军两翼探查,在确定没有发现可以通行的小路后,他在没有告知舍利吐利摩的情况下,亲自率领从各部挑选出的六千能够适应山地林地环境的士卒悄悄藏在前军后方,准备随时出击。 为了稳妥起见,他又命右翊卫将军周志深率领两千披重甲,持旁牌枪槊的甲士在他的身后列阵,一旦前方战局有变,周志深的两千甲士就会成为一堵坚实的墙壁,避免中军与后军受到波及。 王承业在脑海中将自己的部署重新过了一遍,没有什么太大的纰漏后,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还在激战的正面。 此时的南陈军营垒外,唐军接连发起了三次攻击都未能成功抵近寨墙,只是将落脚点向前推进了几十步。逼仄的道路上已经堆满了战死士卒的尸体,还不时有伤卒正在死人堆中无助地哀嚎。 “都督!让将士们歇一歇吧!” 左骁卫将军林云起来到面容冷峻的舍利吐利摩面前抱拳说道,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安北都护府调回来的左右骁卫老卒极多,先前冒进已经损失了数百人,如今两个时辰又战死七百多,让他只感觉心在滴血。 舍利吐利摩只是瞥了林云起一眼没有说话,可那眼神分明已经是在提醒林云起。 可林云起却只当没看见,他指了指后方等待出击命令的军阵说道:“并非心疼,只是这种送命的打法,实在是折损士卒士气,可否稍稍休整。” 舍利吐利摩闻言冷冷地说道:“再而衰,三而竭,现在停下来,再发起进攻时,士卒士气更加不堪。” “我军士卒战死这么多,南陈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刚才了望兵回报,南陈军的寨墙又被石炮轰开了两处缺口,寨墙上的床弩以及箭楼也大都损毁,现在停下来,难不成要给他们重新修补寨墙,整饬器械的时间吗?” “还是说,你林云起怯战了?” 林云起咬了咬牙,便抱拳道:“末将这就去前方!” 说罢,他便转身向最前方走去,不多时,唐军便再次组织起了下一次进攻。 此时的南陈军营垒已经在唐军石炮的不断轰击下变得满目疮痍,不断有士卒在扛着木头与麻袋填补被石弹砸出的缺口。 “呜!....” 寨墙外再次响起了号角声,还未填补多少的南陈军士卒便立刻放下手中的修补材料向后方跑去,早已经堵在缺口处的南陈军士卒则用旁牌枪槊组成了一个个盾阵。 寨墙上的几名了望兵见到火把亮光从远处慢慢逼近,便立刻参照营垒外早先设置的标的物测算距离,随后大声喊道:“唐军,三百步!” 营垒中的南陈军幢主听到了望兵报出距离后,当即大喊道:“弓弩手!” 营垒中的铜钲随着南陈军幢主的呼喊声响起,一队灰头土脸的弓弩手就慢慢集结到了寨墙后方。 “一百五十步!” “引弓!” 通往南陈军营垒的狭窄道路上,百余名唐军辅兵作为先头正举着火把将战死同袍的尸体挪开,他们的后方,两个团的正卒则组成两个盾阵缓缓推进。 随着堆积尸体愈发多起来,辅兵们的清理也变得缓慢,就在他们挪开十几名叠在一起的同袍尸体时,营垒中突然响起的铜钲声便迅速传了出来。 这已经是唐军听到的第二阵铜钲声,已经有了经验的唐军辅兵听到后立刻抛下尸体向后退去,两个团的正卒则顶着旁牌加快了步伐。 就在辅兵后退了约有十几步后,箭雨便密密麻麻地落在了遮的严严实实的旁牌上,发出一阵“夺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