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心之所愿
夜半子时,圆月当头。 喧嚣了两个多时辰的会京府总算归于平静,因为隆升客栈的火,灭了。 一场大火,将隆升客栈的主体烧成废墟。焦黑的墙壁依然矗立,但已经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摇摇欲坠。屋顶塌陷,露出扭曲的梁架和破碎的瓦砾,仿佛是曾经生活过的证据,而今却只剩下灰烬和尘埃。 客栈的前院倒是没什么损失,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烟熏味和烧焦的木材气息。散落的家具碎片,曾经承载着家庭温暖的记忆,如今变得面目全非,与断壁残垣混杂在一起。在废墟之间,偶尔可见一些未被完全吞噬的物品,像是炉灶上残留的锅碗瓢盆,或是角落里半烧毁的书籍,无声诉说着过去的日常生活。 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户,斑驳地照在一堆堆灰烬上,映射出一幅凄凉的画面。四周的寂静中,只有微风吹过废墟的声音,似乎在低语着那些逝去的喧嚣与热闹。 “铮……” 芸娘灰头土脸,一个人孤坐在客栈前院,望着自己的心血化为废墟,眼神冷漠。不知在哪里找到一把七弦琴,此时已横在双膝之上。 只见芸娘以指挑弦,迎月朗声唱道:“烽火照天狼,铁骑踏边疆。旌旗猎猎舞,剑戟闪寒光。勇士披甲胄,誓死守家乡。血染征袍红,忠魂铸辉煌。” 歌声激昂,丝毫没有客栈被烧毁后的不甘与绝望,反而更像是被激发了斗志,下定了决心要复仇一般。 “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李焕仙闻着歌声走入客栈仅剩的内院,望着有些落寞的芸娘,不请自来的坐在其身边,双眼望着前方的断壁残垣,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战鼓震天地,号角响四方。黄沙遮日月,铁蹄尘飞扬。敌寇胆破裂,我军势如狂。挥戈斩敌酋,英名永流芳。” 芸娘没有理会李焕仙,继续自弹自唱。可这回的歌词,却与先前不同。唱腔转变极大,歌空苍凉,如北方燕赵之士,慷忾高歌。 “你男人死在战场?” 听到芸娘的唱腔中,仿佛在缅怀故人,李焕仙心神动摇,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芸娘轻叹一声,双手按住琴弦不再拨弄,无限惆怅道:“不光我男人,还有我弟弟,我父亲、叔父、我全族都战死沙场。” “伤心吗?” 李焕仙的脸上,还挂着干涸后的血污。鲜红的血液被风干,已经变成了黑褐色。在配上李焕仙那冷漠的表情,显得他十分无情。 “不伤心。” 芸娘侧头看了看身旁的李焕仙,眼中闪过一抹怪异色彩,随后便平静的说道:“我的家族,世代行伍。能战死沙场,是我一族毕生夙愿。我,只为他们自豪。”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无论前世今生,军人在入伍的那一刻,就要做好战死沙场的觉悟。这既是对自己所守护的承诺,也是对兵刃铠甲的尊重。 “呵呵,怪不得你能在会京府这等地方活下来。” 李焕仙轻笑一声,终于想通芸娘一个女人,为什么能够在花贩聚集地活下来,而且还活的这么滋润。 老实说,第一次见芸娘时,李焕仙只觉得这女人风骚泼辣,见风使舵。能在会京府存活,大概率是用身体牺牲做代价。可随着接触的时间久了,李焕仙才愈发的觉得,芸娘与那些以色侍人的女人不一样。 她强大、性感、冷静、有主见,而且爱憎分明。想必她的家族,曾经是一个很强大的武将世家,否则不可能培养出芸娘这等女子。 “你去哪杀人了?” 芸娘闻着李焕仙身上的血腥味,轻眉紧皱,终是按耐不住好奇心问了起来。李焕仙则是无所谓的搓了搓手,将干涸的血泥搓掉后说道:“他烧了你的客栈,我总得去要个说法。” “你杀了杜彪?” 听到李焕仙的话,芸娘表情变得很怪异。灭火的这两个时辰中,芸娘仔细想了想,能在放火前愿意将自己引走,而且尽量避开伙计们的寝室,除了杜彪没人会这么干。 烧客栈,只是杜彪不满芸娘对自己的态度。可他烧归烧,却没打算杀人。而且这客栈的大股东就是杜彪自己,烧了也就烧了。 而李焕仙这一身血污明显是刚刚大开杀戒,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芸娘虽然不喜欢杜彪,可也没打算把杜彪怎么样。若是李焕仙贸然宰了杜彪,那阮志五一定会与李焕仙开战,直到不死不休。 “子不教,父之过。” 李焕仙没有正面回答芸娘,反而轻蔑的吐出一句话来。一听此言,芸娘被吓的直接站起身来,膝上的七弦琴瞬间落地。 望着芸娘惊慌失措的神情,李焕仙淡定的笑了笑,一拉芸娘的小臂,将她重新按在身旁坐好后说道:“我欠阮志五一条命,这次不杀他,两清了。不过不杀他,不代表没本事杀他,我是警告他离我们远点。” “你就不怕他报复你吗?阮志五不是善类,他是疯……” 芸娘刚刚还为李焕仙杀了阮志五而后怕,哪知李焕仙的话一出口,芸娘反而更害怕了。要做就做到极致,能杀不杀,岂不是留下祸根。 毕竟阮志五,是个疯子。 可就当芸娘控制不住的烦躁之时,却对上了李焕仙那双薄情冷漠的双眼。一瞬间,芸娘也想通。她身旁的男人,只怕比阮志五还要疯狂! “疯子,可以招惹任何人,但不会招惹另一个疯子。” 李焕仙淡定的笑了笑,向芸娘安抚了一下。阮志五的确疯,但疯子不是傻子。他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一个比自己还要疯狂的人,没必要招惹。虽然阮志五不认识李焕仙,可纵观招惹李焕仙的人,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因为李焕仙这疯子,一旦疯狂报复起来,轻则血流成河,重则伏尸百万。比如,秦国的赵峰仁、楚国的姜文焕。疯狂的皇帝都疯不过李焕仙,更妄论一个毒贩。 看着芸娘逐渐冷静下来,李焕仙便不想在谈论今晚杀人的事情,而是略有歉意的问道:“客栈没了,以后你怎么生活?” “鸡蛋不会放在一个篮子里,我明日就会重建客栈。” 芸娘这等老江湖,虽然不如花贩那般富可敌国,不过在会京府混了六七年江湖,几万两的积蓄应该还是有的。重建客栈虽然少说也要花费几千两,但应该不至于让芸娘伤筋动骨。 “那就好。” 李焕仙点了点头,随后呲牙咧嘴的打趣道:“我今晚没借到钱,那三十五两,在缓两天吧?” “放屁!” 芸娘笑着骂了一句,香肩有意无意间撞了一下李焕仙,随后大气的说道:“虽说今晚老娘损失惨重,但也不差你那点。” “呵呵~” 李焕仙与芸娘对视一番,随即会心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入芸娘手中道:“阮志五赔你的。” 说罢,李焕仙便起身离开客栈废墟。而芸娘则是吃惊无比的抚摸着手中的物件愣了半响,随后笑着感叹道:“原来也是个小贼~” 只见芸娘手中的物件,迎着月光反射出道道光华。金玉相间,华贵无比。此物,正是白天在隆升客栈以六万两白银拍卖掉的金缕丝衣。